杀夫证道我来

梦溯4(1 / 1)

梦溯4



江边,惊涛拍岸,一艘古朴大气的红头船稳稳靠岸。

船身漆朱红色,帆墙高立,滑行过来时像一头浮水的巨兽,可一次吞下二三十余人。

庄宝银看着这头红色巨兽,乌珠子里满是好奇。

谢淮和七八个人站在江边。日暮黄昏里,衰败的夕光笼罩了他,却仍是少年素影,减不去一分清光。

通传被切断,又急换了水路,周卓一人前往临近城池调船后,他们在此等了近两个时辰。

现下,大船靠岸,满脸喜色的周卓从舷梯走下。

诸位大人,这船是专门伺候贵人之用,船上备好了新鲜吃食,请。

他弓腰,伸出右手为众人引路。

谢淮不动,围在他身边的诸位修士亦绷着脸。

诸位大人还有何顾虑?

周卓笑得和气,眼神一转,望向甲板上的十余道身影,了然:

他们是我店铺里的伙计,没什么修为,此行去咸阴山路途遥远,特地调来伺候的。

甲板上,十几个穿着杂役服的正在洒扫,模样平常,修为毫无。

暮色与江雾的交溶中,气温湿凉,莫名凉得人心惶惶。

一行人站立不动。

周卓的额头有汗滴落。

他刻意避开了谢淮的眼睛,这少年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说不出,明明没什么气势气场。

但总是时不时地令他心悸。

谢淮把怀里的庄宝银交给身边的修士,率先行身,周卓悄悄松口气,一回头,却是僵在当场。

场面瞬间安静。

甲板上的杂役动作纷纷顿住,周卓呼吸静止,诸位修士气势紧绷,静得能听见浪花舔舐船底的小小水响。

气氛古怪而死寂。

他们维持着同一个动作,仰头上看。

少年轻捷如飞鸟,跃至桅杆顶端,一把扯下迎风招展的黑色船旗,又用手抚过船帆。

手中船旗,以黑色为底,金色为字,笔力险劲地写着一个许字。

周卓本能地一个哆嗦。

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尚存侥幸。

谢淮低头看手中的黑旗。

崭新,干净,无一丝污渍。

视线扫过身下的帆布。

半旧,潮湿,夹杂着霉斑。

他侧过头,清澈至明的眼眸一瞬间如利刃刺穿虚无,周卓对上他的视线,脑中轰地大乱。

杀了他们!

猛然间。

少年一声清喝。

一柄雪亮长剑从周卓身后抽出,他惊慌回头,眼前白线闪至,脖子一轻。

他飞了出去。

半空中,他看见那具没了头颅的熟悉身体仍保持站立,随后,直挺挺摔在草地。



惊嚎声此起彼伏。

修士间配合默契,抱着庄宝银的修士在同伴出剑之前捂住了她的眼睛。

现下,没被捂住耳朵的小姑娘听见针扎般的连声骇叫,身子抖了抖,已经开始害怕了。

霎时,看见管事的尸首分离,胆大的杂役嘭地弃船跳水,胆小的哆嗦着抱团,挤在船舱门口。

忽地。

船身剧烈震动,左摇右撞间,突兀嗤地一声

另一群人高马大的修士自船舱门口鱼贯而出,三两下杀光了堵路的杂役,二话不说,提剑直上。

利器相击,声震江际。

暮色与夜色的交接被血色撕破,剑起,剑落,江风在呜咽中承受着长剑的千刀万剐。



血液泼洒,长剑泛虹,几十人杀作一团的战场中,幼童的哭声被切割得破碎。

抱着庄宝银的修士好不容易给她蒙上眼布,勉强腾出一只手杀敌,奈何怀中抱着幼童,行动时左支右绌。

他往周围扫视一圈,没看见另一个小孩的身影。

视线一抬,原来那少年仍立在桅杆之上。

修士要大喊而出的话忽然哽住了。

此时天黑月淡,少年逆着那点微末的月光而站,修士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见了那绣在他里衣领口的一枝银色小花。

修士仰望,看见少年皓白似玉的肤色,竹骨般修长的指节,被晚风拂开的水墨色的长发。

他整个人淡的像是要融化进这片虚无里。

谢小公子出身相国府,三岁入道,十岁之前不仅修为已是入境初期,还因研遍佛经,被显空大师特邀入悬空寺品谈佛法。

本该是才华横溢、纤尘不染的人物。

他不该沾染血腥,修士想。

谢小公子才十岁,叫他下来做什么?杀人?他也是个孩子。

从哪一瞬间起,把这个十岁的孩子当作他们中间的主心骨了呢?

兀自愣神之际,忽觉颈背发寒,他下意识转身提剑格挡,眼睛赤红正对上偷袭的敌人,背后又掠来一丝凉风。

修士心下一沉,抱人的左手却是一轻。

哭闹声静止。

谢淮抱着庄宝银,走进林子藏在不远处一棵大树后,找到一块还算干净平整的大石头,放她上去。

抬手扯开她的遮眼布。

昨天我告诉了你什么?他温声问。

不能哭。庄宝银抽抽噎噎答:藏在林子里的大妖怪吃喜欢哭的小孩。

那你还哭不哭了?

不哭了。小姑娘使劲憋住眼泪。

哥哥?

嗯?谢淮长睫微垂,用指腹给她擦眼泪。

庄宝银身子打了个颤,两条小短腿下意识并紧,她隐约记得娘亲教过的一些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做。

你怎么了?他给她擦干净眼泪。

她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嗫嚅着。

谢淮仍是不解。

庄宝银蹙着脸,乱摇小脑袋 ,身子一紧一松后便再也憋不住了。

弹墨裙上晕开一大片水迹,他微微怔愣,听见一股淅沥沥的清脆水声,冲刷在她坐着的大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