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华彩

满唐华彩 第4节(1 / 1)

“你真是与常人不同。”杜五郎不由感慨,问道:“我阿爷与大姐夫又吵了?真要和离?”

薛白反问道:“和离不好吗?柳郎婿平日待你大姐如何?”

“我不知道哎。”杜五郎想了想,最后挠头,叹道:“我就是觉得,大姐夫待我很热忱。就像我本来不想去平康坊,但……唉!”

“你想回报他的热忱,做了些不愿做的事?”

杜五郎点了点头,又想到了死去的端砚。

“你大姐几岁?”

杜五郎数着手指默算了一下,道:“丙寅……二十又六,怎么了?”

“再嫁不难。”

薛白方才有一瞬间想过,假若能成为太子连襟也是条不错的出路,但现在这个年纪差太多了。

可惜了。

“再嫁?”杜五郎问道:“你也不喜欢大姐夫?”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柳郎婿与吉大郎认识吗?”

“是啊,他们能说上话。”

薛白问道:“那柳郎婿带你去平康坊、遇到吉大郎、吉大郎找你麻烦,这都是碰巧吗?”

忽然,前院传来喊叫声。

“这是朝廷命官的私宅!”

“滚开!”

两人转头看去正见一队官差从前院如狼似虎地踹进二庭,并将跟在后面的门房喝退,个个凶神恶煞。

为首一人趾高气昂,大喝道:“京兆府拿人!哪个是杜有邻?”

“长吏且慢。”全瑞慌忙赶出来,客客气气喊道:“请到厅上看茶,可好?”

“让杜有邻出来!”

那官差冷眼朝天,一把拨开全瑞的手。

几颗碎银便落在地上。

“何事喧哗?”

随着这一句话,杜有邻从西边书房中缓步而出,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卷书,问道:“可是京兆府寻老夫?”

“你便是杜有邻?拿下!”

一众官差径直扑了上去,摁住了杜有邻。

混乱中,书卷掉落在地。

“放开!有辱斯文……尔等可知老夫是何人?!”

全瑞没想到他们真敢拿朝廷命官,忙上前去拦。

“不可造次,不可造次啊,长吏可知?杜家二娘子乃当朝太子良娣!”

“拿的就是太子岳丈!”

只听“锵”的一声,那官差拔出刀来,镇住了还想挣扎的杜有邻。

“都听好了,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由京兆府捉拿审讯,其余人等暂拘宅中,不得擅离!”

甫一听得这罪名,众人俱已被吓得目瞪口呆。

卢丰娘从厅中赶出来,见此情形,惊得直接瘫坐在地。

杜有邻如丧考妣,嘴唇抖动,不敢再动。

全瑞脸色煞白,满眼失神。

这一家本是清贵门第,今日什么都没做,却突遭一个晴天霹雳。

天大的罪名盖下来,这宅院之中每一个人都逃不掉。

“阿爷!”

杜五郎眼看杜有邻被带走,下意识追了两步,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有人一把将他扶住。

他抬头一看,看到薛白那张还显稚嫩的脸,以及冷静的眼神……

第3章 北海如象

日已偏西,杜宅惶惶。

青岚噙着泪,扶着卢丰娘在前厅缓缓坐下。

“怎会这样?”卢丰娘哭哭啼啼,全无主见,抹着泪问道:“全管事,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全瑞是久经世情的老管事,此时已成了杜家唯一的主心骨了,他沉吟道:“这天大的罪名……得赶紧通知太子。”

“对,对。”卢丰娘忙道:“那快遣人去。”

“全福,快去。”全瑞连忙向他儿子吩咐道:“十王宅,太子不住东宫,去十王宅。”

“欸。”

全福应了,马上就往外跑。

“大娘子勿虑。”全瑞眼中满是恐惧,却还强自镇定,道:“阿郎一向谨言慎行,说他‘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根本毫无根据!想来,等查明了就会放人。”

卢丰娘拍着心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厅上忽然有人开口说了一句——

“官差刚才没有搜查杜宅。”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竟是才被收留三日薛白。

“你这小儿。”全瑞道:“杜宅既无‘图谶’,亦无与人‘交构’之书信,更无‘指斥’之词,有甚值得搜查的?”

薛白问道:“杜宅没有证据,此事全管事知道,可官差怎么也知道?既然这样,他们怎么敢直接拿人?”

“这……”

全瑞转念一想,喃喃道:“对啊,那他们也该清楚阿郎是冤枉的。”

薛白又问道:“他们拿了人,肯定打算定罪,但怎么定罪?”

“如何定罪?”全瑞思忖道:“莫非是,今日设坛作法,让宵小诬告图谶了?方道长还在府上,得想办法送走,再把那些法器烧了。”

“不可。”薛白提醒道:“他们没有带走方道长和法器,说明这些不是定罪的关键,我们如果主动掩盖,反而显得心虚。”

“是啊。”卢丰娘泣声问道:“一场法事,不至于吧?”

“法事才刚办完,一定不止这个原因。”薛白沉吟着,问道:“杜家真没有别的把柄吗?”

至此时,众人皆已止了哭声、瞪大了眼看着薛白,惊诧于这个稚气少年如此冷静。

不仅冷静,竟还敢质问主家,仿佛是负责此案的断案官一般。

全瑞不由叱道:“你这小儿……”

“就让薛白参详吧。”杜五郎连忙道:“他出身可不凡,往来的可都是贵妃、节度使这般人物。”

全瑞微微吃惊,这才点点头,长叹道:“阿郎虽为东宫属臣,然不过虚职,平素连话都不敢与旁的官员多谈,如何有甚把柄?没有把柄!除了……”

“除了柳郎婿?”薛白问道。

全瑞忽然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惊道:“果真是柳郎婿落了罪证在旁人手里?!”

这正是薛白刚才就打算问杜五郎的,柳勣带其去平康坊一事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显然,任谁一看柳勣,皆知这是个志大才疏、容易被利用之人。

“太巧了。”全瑞喃喃道:“五郎出事不久,柳郎婿上午才与阿郎争吵过,下午便有人来拿阿郎,这般一看,官差来的也匆忙。定是了。”

“不是那蠢材还能是谁?!”卢丰娘听了,反而哭得厉害,大骂道:“我早便知道这狂生要害了杜家!我早便知道……呜呜……这祸害!”

“大娘子。”全瑞急道:“柳郎婿交友鱼龙混杂,得遣人去问问他是否落了把柄在谁手里……”

正在此时,有仆役匆匆跑回来,还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不好了!全福刚出后门就被捉走了!”

“什么?”

全瑞惊愕,终于乱了方寸。

“我们翻墙走。”薛白反应迅速,拉过杜五郎便走,“必须尽快找到柳勣、太子。”

“我……我不知道太子住在哪啊。”

“我知道。”青岚道:“我曾随娘子去拜见过太子良娣。”

“快。”

青岚赶紧跟上两步,却又回头向卢丰娘问道:“娘子,奴婢去吗?”

“快去,让五郎回来。”

然而,薛白已拉着杜五郎出了前厅。

青岚一跺脚,匆匆追赶上去……

***

薛白在心中算过,杜宅有一个大门、一个后门,西侧门三个、东侧门两个,京兆府则派了二十人左右,守住这七个门可以,不太可能包围院墙。

也许会有官差巡视,但他知道官府做事必定要走流程,所以得抢一个“快”字。

他先赶到前院马房拿了条绳索,又到储物房拿了梯子,折向后院,直接赶到第三进院东边的假山附近。

这里离别的侧门最远,院外最静,且容易翻墙。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