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兀自走向桌边,忽然脚边什么东西蹭了他一下。 “啊,你在这儿。”苻缭蹲下身揉了揉绵羊,“差点要把你忘了。” 第一次来,他就把这只小羊羔落在这儿了,第二次来,他还是忘记带回去。 这是第三次了。 苻缭眉尾稍落下。 说实话,他不知要如何对待这只羊羔。 得到它是个意外,虽然自家院内有藏身之所,苻缭却清楚,自己对于养只小动物来说,没什么太大的热情。 他没有做好与一个生灵相伴的准备,虽然他想。 大概是吧。苻缭叹了口气。 他很惶恐。 小绵羊安安静静的,好像也能理解苻缭的纠结一般,没有再去蹭他。 苻缭小小吐了口气,将小羊抱起。 “你是不是重了?” 苻缭发觉自己有些吃力,不由得感慨绵羊的发育速度如此之快。 小羊咩了一声。 苻缭闻到了幽幽的沉香味道。 如此熟悉。 他动作稍僵住。 “看来你被照顾得很好。”他笑了笑。 不如就放在这儿好了,本来也是他府里的东西。 不过,为何这几次见奚吝俭,他都没提到这件事呢? 忽然有人敲门。 “世子,可要沐浴歇下?” 苻缭一怔,心底不大自在。 好像还是穿过来之后,第一次用别人家里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初到生父的家,即使知道要一直住下来了,刚开始也不免局促。 他还是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小厮与婢女端着浴桶与用具上来。 房间并不狭小,但浴桶上的热气徐徐盘旋,不一会儿便蔓延至整个房间。 苻缭将其他人都劝了下去,自己才泡进浴桶里。 身子放松许多,思绪却愈发杂乱。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敲门。 “还没睡?” 奚吝俭的声音。 苻缭瞬时惊醒,看着周围灯火通明,身子立即绷直了。 “殿下。”他应道,“我在沐浴。” 他说着,迅速出了浴桶换好寝衣,上前开门。 身上还未完全擦干,顺滑的布料有些许黏在皮肤上,沾着水滴,晕染出身体的线条。 奚吝俭还能隐约感受到他身上的水汽,面色带了点潮红,像是餍足后的懒散。 他不知自己是该高兴来晚了,还是来早了。 “殿下先进。” 苻缭将奚吝俭请进门后,奚吝俭扫了眼屋内。 “不喜欢有人伺候?” 苻缭稍稍侧过身,擦了擦发尾湿润处,几滴水珠落在地上。 “是。”他应道,“习惯如此。” 奚吝俭眉尾动得克制。 伺候别人倒是挺上心的。 “膝盖如何了?”他问。 苻缭实话道:“确实好多了。” 热水一泡,浑身都舒爽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他说话变得更慢些,语气也放轻了,似是早晨半梦半醒时的呓语。 尤其还坐在床上。 “殿下的伤处还有用药么?”苻缭也问道,“伤口虽小,但终究还是有毒的。” 最怕的是平日毒性不显,让人掉以轻心。 奚吝俭垂下眼:“早已无碍了。” 又是这样的关心。 很常见。他想。殷如掣与孟贽也关心自己的伤势。 没有也无所谓,他不是为了求得这些而努力的。 没必要因为一个人稍留心自己,便如此念念不忘。 他不该陷入那么深,甚至被季怜渎说的无关痛痒的话惹怒。 连苻缭本人都不在意这些顾念,他做这些不过是多此一举。 待他知晓自己与季怜渎不过是做戏,他还会如此挂念自己么? “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奚吝俭道。 苻缭以为他瞧见了自己的伤处。 “我的皮肤很容易变红的。”他解释道,“方才还沐浴了,刚刚熏出来的,看起来颜色有些可怖罢了。” 他说着,还撩开衣袖给奚吝俭看了看。 肌肤确实比之前更红了些,显得更有血色。 奚吝俭目光从他露出来的部分开始,一路随到被白衫遮住的部位。 寝衣本就轻薄,即使遮着也依稀能看见微透出来的肉色,不再是让人发寒的苍白,而是柔和的粉色,软软地晕开在他凝脂的肌肤上。 当真是没受过苦的。 可没受过苦的,又怎会如此体谅受过苦难的人? 受过苦的,得了几次好处就要开始依赖恩赐了么? 奚吝俭淡淡应了声。 两人一时间沉默。 “殿下与季怜渎谈得如何了?”苻缭转移话题道。 奚吝俭并未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在孤面前称呼他的方式,与在他面前的大相径庭。”他道。 苻缭惯用全名称呼季怜渎,似乎并非亲近,只有在季怜渎本人面前,才会叫得亲昵些。 苻缭动作稍缓了些。 “殿下莫要打趣我了。”他眼眸微敛,“近乡情怯而已。” “是么?”奚吝俭眉头压低了些。 他是近乡情怯,自己这莫名的情绪又是什么? 心脏跳得比以往更愤怒些,盖过那复杂而纠缠不清的思绪。如同战场上忽然卷起的狂风,尘土迷了视线,再恢复时,才发觉自己已被包围进牢不可破的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