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吝俭的手缓缓停了下来,告别似的轻轻一按,便恢复了端坐的姿态。 “好了。”他道,“三日内便能好完。” 苻缭还没回过神来,奚吝俭已经放手,示意苻缭坐回去。 “殿下,到了。”殷如掣掀开车帘。 奚吝俭应了一声,看着殷如掣将苻缭接下去。 也还好。奚吝俭想。 这再正常不过,自己也并没生出什么奇怪的情绪。 他闭上眼,一片漆黑中霎时间出现苻缭搭在殷如掣手上的细指。 指甲修剪得整齐而不死板,被几缕阳光照映得更加白皙,周围似是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被埋在尘土里的珍宝。 他几乎整只手都交给了殷如掣。 殷如掣还握住了。 奚吝俭睁开眼。 “殿下——”殷如掣再次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主子的面色,“属下已带世子到那儿去了。” 奚吝俭这才敛了神色,下轿行到苻缭身边。 苻缭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荒地。 周围郁郁葱葱,唯独到了这里,便突兀地空出一块。 他回头望去,不远处便是皇城。 这里虽然荒凉,给他的感觉却不如皇城内的宫殿冰冷。 “这就是官家说的,要修成园林的荒地?”苻缭问道,“那片司天监说风水不好的地方?” 奚吝俭目光远眺,似乎在回忆什么。 半晌,他嗤笑一声。 “没有比这儿风水更好的地方了。” 第37章 苻缭闻言望向奚吝俭。 奚吝俭没有再说,只是又凉凉地笑了一声。 他还是不打算说。 苻缭数着脚边的小石子,默了片刻才问:“这是官家划的起始位置么,还是终点?” 奚吝俭看了他一眼。 “都不是。”他道,“官家根本就没说过他要多大的园林,亦不知晓这荒地为何荒凉,又是自哪儿起。他只说要把这儿的荒地全覆一遍。” 苻缭看着这一望无际的荒地,眼睛有些酸痛。 “官家看起来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他道。 “他一向如此。”奚吝俭道,“以为白米粥长在碗里,以为脆桃生来就是不带皮的小块。他想做的事,从来不用他亲自去做。” “那这片地方……” 奚吝俭目光微动。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他道,“只是孤不同意,他便坚定要与孤作对的心思。” 他似乎有些懊恼当时的反应过于坚决,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苻缭见他并未生气,问道:“官家似乎一直在与殿下作对。” 不是出于政治原因。 他想起刚才奚宏深与他说的话。 大抵他认为,是由于奚吝俭,他先前才会过得如此凄惨。 奚吝俭却笑了一下。 “孤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傻傻地冲孤笑。”他捻着腰侧的玉玦,“不过转眼之间,他忽然便厌恶起孤来。” 苻缭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殿下不知道原因?”他问。 “若说单纯是因着身世,有些勉强。”奚吝俭道,“只是觉得还有其他原因,亦不排除是他周围的人日夜煽风点火,他被熏得迷了方向。” “所以,他其实不想要园林,只不过是能因此挤兑殿下,他便开心了。”苻缭道。 奚吝俭微微颔首。 “只要露出一块荒地,他便有理由治罪。” 苻缭问道:“殿下想如何做?” 微风吹动他们的衣摆,迎面而来,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挤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两人的衣摆朝不同的方向吹开了。 奚吝俭仍是盯着眼前的空地,好像能看到什么一般。 “世子对此事大抵是一窍不通,不用操心了。” 他忽然冷漠起来:“这事由孤全程去办就好。” “可这件事是官家交由我们二人来办的。”苻缭 他的重音不自觉落在“我们”上,教奚吝俭眼底的晦暗多了些。 “你对这件事的了解不比官家多。”奚吝俭强硬道,“既如此,便不用平添麻烦。” “我可以去了解。”苻缭不解他为何要忽然推开自己,“就像我了解你一样。” 若非真正接触到奚吝俭,他也曾将那些流言蜚语当真。 奚吝俭的目光顿时扎了过来。 “你觉得你很了解孤?” 苻缭眼尾微垂:“不敢。” 一时冲动了。 腹部一阵钝痛,似是从内里向外烧起来。 自己上一次冲动,是在何时? 这种感觉从未体验过。 ……似是有的,在梦里。 他差点便能接触的这个世界,那个始终过不去的坎。 眼前忽然晃了一下,苻缭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迫剥离这个世界,远离这个终究只是小说的世界。 远离奚吝俭。 接受奚吝俭不会和自己有任何交集的事实。 苻缭偏过脸,指节死死抵住唇齿以克制浑身轻微的颤抖。 奚吝俭心底生了几分愉悦。 他还是在意自己的。 这念头一生,再看苻缭难受的模样,眼里带着惊慌与无措。 好像从此永不相见。 奚吝俭眼眸动了动。 苻缭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是我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