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缭摇摇头:“无妨,那便回府休息吧。” 这帮人不情不愿,其实根本不想听之敞聊天。 之前大抵也是被之敞硬拉来的,只是听着时发觉有趣,便逐渐传播开。 他们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只是不想自己了结,每日都自暴自弃地过着,能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活了也就算了。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苻缭揉了揉额角。 奚吝俭对这一切知情么? 他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之敞还有些犹豫,苻缭见状便寻了个借口:“我明日还要与璟王谋划如何新修园林呢,我也想回去了,走吧。” 不料老胡是最先反应的:“璟王?” 苻缭一顿,回眸看他。 “不是说世子和璟王是水火不容?”他道,“还是璟王真看上你了?你们这些权贵果真是一窝子的恶心……” 之敞连忙捂住老胡的嘴,老胡便用脚踢之敞。 恰巧踢到之敞的跛脚,他一下没站稳,摔了一跤。 老胡顿了一下,还是要面子地哼了一声:“那个璟王还好意思叫什么大将军……不就是靠抢我们的军功得来的吗,还压着我们不让去告,他一个人倒是把好处全占了!” 苻缭一愣。 奚吝俭怎么可能会抢人军功? 不说别的,就这么低级的事情,他也做不来啊。 “璟王如何抢你们的军功?”他道。 “就那样抢呗!人头全被他割了,还故意还我们弟兄死的死伤的伤,老子死了都要变成鬼诅咒他!” 提到自己的弟兄,老胡眼里起了些凶光。 他是真这么想的。 想到之敞错认过奚吝俭,苻缭问道:“您见过璟王?” “怎么没见过?他当年就是老子的将军!”老胡愤愤道,“那膀大腰圆的,说话粗俗还总喜欢发号施令的,是不是他?” 苻缭眉头倏然皱起。 这个特征……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苻鹏赋? 之敞也反应过来:“什么呀,那不是大官人!” “不是他?不是他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之敞也急了,“大官人就是龙王爷!你那天不也亲眼见到了吗!” 老胡吃了一惊:“怎么可能?龙王爷那么年轻?” “你管他老人家多大岁数……不对不对,他不是龙王爷,他就是大官人!”之敞快被他绕晕了。 “那璟王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啊!”老胡喃喃道,“还那么英勇……” “大官人不就是官家的兄长,怎么不可能!”之敞莫名骄傲起来,像是在夸他一样,“老胡,原来是你一直误会了,我还说怎么回事呢!” 老胡吼他道:“那当初不是你拽着我们硬说那是龙王爷吗!是不是小陈!” 小陈不知何时翻过身来,默默点了点头。 之敞红了脸,挠挠头:“哎呀,这不是见识得少了嘛。” “你见识可比我们多多了。”老胡哼了一声,“我们这连里,就你混的最好吧?王府月例多少啊?” “哎呀,反正有你们的份就对了!什么时候少过!”之敞道,“行了行了,世子还要休息呢,改日再聊了!” 苻缭便与之敞一同离开,其间之敞一直低着脑袋,不想提起方才有些尴尬的场面。 苻缭很少见他这般失落的模样。 他缓缓眨了下眼,问道:“那些人……他们都没有回家么?” 之敞叹了口气:“缺胳膊少腿的,都不敢让自己家里人看到啊,而且没回去,朝廷以为人死了,还能多拿一点钱,那肯定就不回了。” 他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有点心不在焉。 “还要麻烦公子扯谎,哎……” 苻缭看他如此模样,便转移话题。 “这有什么?不过,你们提了那么多次龙王爷,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看那几个人对龙王都或多或少抱着敬意,苻缭不免去想奚吝俭究竟做了什么。 “就是当时旱了三个月,然后我们听闻大将军就去求龙王爷下雨了。”之敞想起那日,不由自主吸了口气,“小的就记得,没过几日,那大雨就真的下下来了!” “这时候正好敌军来偷袭,我们就看见一个身影骑着骏马在雨里杀敌,杀得那叫一个轻松!”之敞抵着下巴,“小的看他身姿非凡,而且江边又一阵一阵的起浪花,然后杀完之后,他就不见了!我们那时都觉得是龙王爷显灵。” 苻缭认真听着,不禁去想那时的场景。 他看见奚吝俭不苟言笑神情、干净利落的起手与策马扬鞭的英姿焕发。 他又想起比试那日,奚吝俭与他共乘一骑。 心脏陡然跳动一下,像是压在上面的大石轰然滚落,留下些散乱的小石子,时不时便滑下一点。 “公子?” 之敞把他唤回神来。 苻缭笑了笑:“你说得绘声绘色的,我忍不住去想。” 忍不住去想他在战场上会想什么,忍不住去想他面对一片生灵涂炭时是什么念头。 忍不住去想他如今对这世间的看法。 想知道他对这一切的见解,想知道他的一切过往。 之敞听了苻缭的赞扬,喜不自胜:“哎呀公子过誉了,不过小的确实觉得自己有点说书的天分……” 苻缭盈盈欲笑,之敞方才发觉自己得意忘形,连忙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