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缭等人群散开后,最后一个走出偏殿。 雨还没停。 苻缭没有带着能遮雨的东西,眼见雨越来越大,他便直接坐在阶上,盯着不断坠下来的清澈雨丝发愣。 弹起的雨珠打湿他的衣角,溅起的水花几乎要将他的皮肤割伤。 偏殿向来清寂,下了雨,人散去后也再没人会来这里。 苻缭便一直坐到雨小了,才直起身。 他迈出第一步,眼睫便被重重打了一下。 随后便是第二下、第三下。 打在他的头顶、鼻尖手腕。 打在他本就发疼的膝盖。 像是骤然间的滴水石穿,正好穿在了最薄弱的地方。 苻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地上踩出一圈圈波纹,感受着雨滴坠在他身上的疼痛,像是承受对自己的惩罚。 他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太阳穴突突地跳,以至于不得不扶着宫墙休息一会儿。 耳边的声音渐渐放大,大到他几乎要听不见具体的声响。 “公子!” 苻缭一愣,眼前一片重影,片刻后才重叠成一个人形。 “之敞?”苻缭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之敞眼里满是担忧:“公子,你许久没回来,小的担心着呢!若不是小的朋友说见过你,从进了皇城就没再出来,小的还找不到你呢!” 他抹掉脸上的雨水,道:“这雨下得突然,小的想公子没带着雨具,才连忙来找。” 之敞说着,仔细看着公子有没有哪里受伤,赫然发现他的下裳膝处染了一小片红色。 “公子,你这怎么……” 之敞忍不住叫喊道:“公子,你怎么受伤了,是谁弄的?!” “我不小心摔的。”苻缭连忙按住他,一拉外裳,用系带彻底绑好,遮住那处血迹,“这不是受伤了么,我又没带雨具,便想等雨小点,谁知这下得没完了。” 之敞没有怀疑,面上的担忧不减:“原来是这样,是小的没顾及了。公子我们快些回去吧,小的也没点灯,待会晚了就不好走了。” 苻缭点点头,之敞便扶着他慢慢走出皇城。 走着走着,苻缭便走上了这条熟悉的道路。 经过璟王府的路。 路上人来人往,大家都戴着雨具,苻缭也被头上的斗笠遮了大半视线,只盯着自己的腿脚与地上的石砖。 可他的余光已经看见了,璟王府大门前的台阶。 阶旁生了两株绿草,颜色很漂亮,想来也不是什么杂草,否则早该被除掉了。 他第一次来时便注意到了,不过一直没机会问。 苻缭默默跟着之敞,从璟王府门前经过,与其他人赶着回家的人无异。 可当余光里彻底不见那府邸时,他忍不住停住脚步。 门口的守卫没注意到他,就连之敞也光顾着抱怨这天气,没发现到他的异样。 没有人注意自己。苻缭想。 于是他偷偷回眸,两指顶起斗笠。 他看见一抹黑色的高大身影。 苻缭瞳孔骤缩。 不是在府门前,而是在府邸旁,被人潮淹没的巷子口。 奚吝俭就站在那儿,与安娘交谈着。 安娘笑眼弯弯,举着油纸伞,很高兴的模样。 奚吝俭则没着任何雨具,靠在墙边,神情如同少年郎般意气风发。 苻缭清楚地看见雨珠打在他肩上,然后溅开,灰溜溜地掉进一旁的水坑里,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苻缭看见奚吝俭对她笑了。 而奚吝俭眼眸一动,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眼看到了他。 第60章 苻缭的第一反应是,扭头,拉下斗笠。 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膝盖一阵剧痛,他也不敢多管,甚至差点打了个趔趄。 以至于之敞发现主子不见时,四下张望,才发现主子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前面。 “公子怎么走这么快?”他担心道,“公子受了伤,要不还是小的回去帮公子叫轿子来?” 苻缭摆摆手,说话有些僵硬:“不必,都走到这了。再者这里人这么多,又下着雨,轿子也不方便。” 之敞还想再说,却从主子的话里微妙地感受到抗拒,甚至隐隐有些不悦。 现在想来,主子太久没发过火了,这要是什么情绪积攒下来突然爆发,那可就不好过了。 而且正值千秋节,若是在街上被人看见,指不定有哪些坏心眼的人会一步步告发到官家那儿去。 主子虽然本就出身名门,但一时间得了个职位,还被官家器重,这些事都是藏不住的,难免有人眼红。 之敞忙不迭点头,不敢多说话,随着苻缭一起回了府。 “怎么了?” 奚吝俭回神,发现安娘奇怪地看着他。 “怪少见你出神的,这么多年没见,看不出来你变了挺多的。” “哪里变了。”奚吝俭不以为意,将他们的话题拉回来,“所以,你来找孤是为了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安娘摇了摇头,“你心知肚明,可别欺负我了。” “是你该别为难孤。” 奚吝俭看似漫不经心,却不动声色地走到稍前的地方,看向苻缭方才站立的地方。 他清楚地记得是那个位置,可一时间还是有些恍惚。 苻缭刚才真的在那里么? 这么晚了,他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