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陆终这样的学生,他实在憋屈。 放在往日,他教训那群老生的话语此时必然如夏季的瓢泼大雨,磅礴倾泻,不让他们长长记性、挫挫锐气,誓不罢休。 但面对陆终,他都把握不好“怎么说”“如何说”“说到什么程度”。 教训她警惕性差吧, 她一个新生还真不算警惕性差,如果不是因为老生主动拉上她搭话,陆终倒也不必遭逢此难。 教训她忍耐力不好吧, 人家又硬生生挺到血液与伤口组织液浸湿了作训服也没挠破伤口, 让尾孢趁虚而入。 教训她吃不了苦吧,她自己主动要求浸泡海水, 以求更快速完成寄生物的祛除, 恢复训练。 百卯不耐烦地“啧”了几声,牙根都咬得生疼。 果然不论是羲和上将还是羲和上将关注的学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说怎么还有人类会申请主动浸泡海水,原来是陆终。” 说话的是一位鲸族, 她推开门后摸了一把因为干燥而有些不适的手臂。 陆终透过海水缸看到了靠近海水缸后还敲了几下缸壁的鲸族,借助讯音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缸外, 巴勒纳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她挺不到一个小时。” 狄澈看着海水缸中的陆终说道。 毕竟是她提出的海水祛除寄生物的建议,她自然得在一旁看着,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起责任。 海缸被摆放在福切尔的鲸族生活区域,占地范围很广,原本是用于给需要长期驻守福切尔的鲸族补水、以原型休息使用,这一次还是专门向鲸族申请之后,才获得的使用权。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鲸族这么好说话是因为同样好奇如此胆大的人类究竟是谁,没想到这位鲸族本就认识陆终。 海缸之中除了陆终再没有别的活物,明明是海水、是上一次让陆终感觉拥有着无尽神秘与勃勃生机的海水,这一次却静得空灵、充斥着死气沉沉的压抑。 “巴勒纳,你还在吗?” 陆终再一次呼唤。 巴勒纳更加靠近海缸,回应道:“我在。” 熟悉的回应没有让陆终从那份压抑中挣脱,她感觉缺了些什么。 巴勒纳的讯音从缸外传来却同样刺不穿那快要具象化将陆终吞噬的死气沉沉之感。 她想要的是,生机。 是看得见、触碰得到、感知其存在之后如阳光倾洒己身的生机。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终感觉自己距离海缸之外愈发遥远,巴勒纳的讯音也难以被她捕捉。 访客系统提示众人屋外有学生申请进入,百卯看了一眼巴勒纳与狄澈后,开口道:“是重霄,难不成是重珀上校知道这事儿了?” 巴勒纳脑中浮现重珀那张面上看似与鲸族友好,实则处处防备、警惕的面孔,又搓了一把因为干燥而发痒的手臂。 实在不行她可以进海缸看护陆终,再者重珀也没有什么必要这般盯着她的行动吧? 想到此,巴勒纳便觉得重霄的到来并非与重珀有关。 或许只是因为俩人关系好? “重珀上校知不知道这事儿我不清楚,但是要是再解决不了尾孢的问题,羲和上将肯定是要找我们谈话的。”狄澈话语仍旧冷淡,负手跨立的姿势却比起往日更为僵硬。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我知道,尾孢这么低级的问题,对抗系外生命体的训练都进行这么多年了,就这一次出了事,还让新生沾上了,我都没脸上报!” 百卯虽然这般说,但在发现陆终被尾孢寄生的第一时间已经完成了报备工作。 彻底处理完这次的寄生事件后,他还得重新写一份完整的报告上交,解释这次事故发生的前因后果。 百卯没有将门外的重霄放进来,除了是为了完全消除尾孢的再寄生可能性外,更是因为这里话语权最大的是鲸族。 鲸族都没开口,他更不好做决定。 百卯与狄澈都是常年活跃在福切尔或是任务执行地的人,根本不知道巴勒纳与重霄、陆终的关系。 巴勒纳直接开启了房门的权限,将重霄放了进来。 重霄刚踏入房间,便看到了巨大海缸之中显得格外渺小的陆终。 因为海水的作用,陆终的四肢完全舒展,如御空一般。 他没有见过这样角度的陆终,静得如同一次死亡。 重霄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又闭上了,视线落在记录陆终身体机能的仪器上。 她还活着。 但真的还活着吗? 意识死亡的人也是这样,单看记录身体技能的仪器,也像是还活着。 巴勒纳敏锐地察觉了重霄的情绪波动,她知晓一些重霄家中的旧事,不难猜到重霄此刻在想些什么。 “脑域波动与精神力波动也加入了监测,机器在另一侧。” 听到巴勒纳这般说,重霄这才从回忆之中清醒。 重霄察觉自己有些失礼,向两位教官和巴勒纳很正式地打了招呼之后,这才开口说明来意。 虽是面向百卯、狄澈与巴勒纳,但他的话语真正想要传达给的却是海缸之中的人。 许久没有听见外界声音传来的陆终,隐约捕捉到了几个字。 “……火之旗,等她,一起吃饭。”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黎星人水下憋气的极限是什么程度,她只知道,生机好像短暂而又快速地闪过,如同冬季穿透云层的日光,悄然拂过她的额角,即便只有一瞬,但却唤醒了她期待阳光再次出现的渴望。 lt;a href= title=abet=_blankgt;a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