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没察觉到两人之间骤变的氛围,开心地接过拍立得和马克笔,收拾东西回到了室内朋友身边,很快从出餐口那里领着打包好的饭离开了。 对峙的沉默凝固在原地。 “你故意的。” 崔游脸上再看不出一点笑意。 “对啊。”梁瑄宜毫不示弱地回视他,“你讨厌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我回答了,也说清楚了。” “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些你提出的问题,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太适合被问出来。” 梁瑄宜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 她就是故意的。 崔游想要的问题的答案,她故意选择挑这一个回答。 故意地,连朋友这样的字眼都没有提及。故意用最伤人的方式,去惩罚他逾越界限的盘问。 “原来是这样。” 梁瑄宜挑眉:“什么?” 崔游垂下眼,不可置信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对方狠狠碾碎,人亲手构建的意志原来可以瞬间如积木塔楼般摇摇欲坠。 “我以为你至少会坦诚一点。” “而不是利用一个陌生人,用这种方式来……” 他像是才认识面前这个人一样。 “划清界限。” 崔游退一步推开椅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结账,留梁瑄宜坐在原地,看着他转身决绝的背影。 这不是她本来的目的。 无法控制情绪的瞬间,总是会容易酿成这样的结果,什么也不补救就放任它被破坏当然很容易。 但是和崔游之间,不是她单方面就可以撒手不管的关系。 脑袋里的系统在敲警铃。 “我和陆斯让没关系。” 在崔游抬脚之前,梁瑄宜叫住他。 “就算以前有,现在也只是陌生人了,或者比那更不如。” 崔游的脚步顿在原地。 “在被人打断之前,我是想过这样好好回答你的。” “但我又仔细想了一下。”梁瑄宜摇摇头,试图把脑海里那个声音赶出去,“好像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耳边有风起,钻进解扣的外套衣领,带走颈间薄薄一层细汗,只留下某种类似蜻蜓点水的触感。 很奇怪的,她居然会在这时候想要关切崔游还冷不冷,毕竟衣服看上去是买不成了。 梁瑄宜很快为自己这部分诡异的恻隐心发笑,收回了凝视他背影的视线。 “你了解我吗?你真的认识过我的本性吗?认识不到一个月,你口中对我自作多情的那部分好感,真的是对我这个人本身吗?” 崔游转回身,冷眼旁观她,“除了你还有别人?” 梁瑄宜笑眯眯道:“还有我的演技啊。” “演技?” 崔游把她的说辞重复一遍,忽然低声笑了:“那你演技还挺好的。” 梁瑄宜安静听这句攻击力度全无的讽刺,居然在他的笑音里找到了一点疑似气消的证据。 但她判断得太早,直到听见崔游紧接着说。 “有这么好的天赋,没等到剧播就被封杀,真是太可惜了。” 梁瑄宜眼神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眨了又眨,看上去像在忍笑。 过去新闻黑料和铺天盖地的恶评形成串联线,崔游知道了这部分,就一定还看到了更多,比如梁瑄宜人生中和某人有关的最大污点。 所以才会忍不住问吧? 除了陆斯让,还有更多人,更多关系崔游想要弄清。 梁瑄宜笑出声。 她要收回说崔游对她不了解的那部分指责。 现在的他,已经基本算是入门。 他们可以做朋友了,当然,前提是他还情愿。 她抬头,对上崔游困惑的神色。 大概原本期望着从她的脸上找到同他一般受伤的表情,但得到的只有现实里对方唇角隐隐约约翘起的微笑弧度。 还有她接下来幽幽一声叹息。 梁瑄宜的神色很真挚。 “现在连你也要带有色眼镜看我了。” “……” 沉默,人群熙熙攘攘,很难不侧目这场面。 生平第一次,崔游是真的感到无语。 他不懂这个人,原来真的一点都不懂。 “一会说我不了解你,一会又是有色眼镜的,梁瑄宜,你是不是太难搞了点。” 梁瑄宜哦?了一声。 她声音里那股奇异的新鲜劲像是无心之举,兴致勃勃地朝他劈头一击。 “难搞当然也是我的人格魅力之一啦。” 崔游眉毛皱得更深,眉中的凸起处却隐隐在颤,他低头咬住脸颊内侧的那块口腔软肉,想要抑制住太不争气的笑意的冲动。 两个人其实是面对面的距离,只是在高度上有落差,大多数看不见她眼睛的时候,崔游其实都是在望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出神。 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梳顺的,左耳后方那缕缠绕成圈的发丝,翘起了一个月牙形状的弧度,在照片里留下的,大概也会是一副有些傻气的样子。 但是,还是很漂亮。 化妆的时候很漂亮,现在也是。 她说是演技的那些瞬间很漂亮—— 现在也是。 崔游肩膀的角度低耸下去,此刻的神情类似某种犬类,更偏向于落败的那种。 他有些泄气地问。 “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 这句设问更像是自问自答,介于那么多的前车之鉴,原本是没期望得到回答的。 但梁瑄宜应声得太快。 “想到你了,想见你。” 完全略过了谎言所必需的精心营造期,这句话听上去,几乎就像是一句坦白。 “这也是演技?” 梁瑄宜轻笑:“可以猜猜看。” 崔游蜷指的手缓缓握拳,然后又松开,嘴巴张开了又抿平,像是真的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强忍着恼火而背过身的时候,耳根处的泛红却也暴露得一览无遗。 梁瑄宜没点破他最后这点自尊,看着崔游转身就走,不说再见和更多寒暄。 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不需要这些。 她没再叫住他,重新捡起手边的汤勺,慢慢喝了一口汤。 食物早在空气中冷却,进入口腔,留下不太灵敏的舌尖味觉。 但仍然很好吃,是她有机会还会常来的店。 本来还想用至少崔游给她留下了这个来安慰自己的,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虽然被惹到得很容易,但哄好居然也只是几句话的事,尽管作为当事人的崔游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梁瑄宜没有浪费,把食物消灭得很干净。 走回地下车库时,远远就看见驾驶座一侧的车窗玻璃上被贴了张纸条。 白纸黑字,等走近了才看清—— 是一张违章停车的罚单。 是谁留下的,不言而喻。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站在车边。 想象着崔游是如何冷心冷面地回到这里,结果连衣服也取不走,只好留下一张公报私仇的单据,通过给她带来困扰以示不满。 可关键是,车子又不是她的。 究竟是给谁带去困扰,还真是有点难猜。 梁瑄宜笑出声,坐进车内,视线在扣安全带时难免地落在副驾驶座的制服外套上。 她把罚单搓成了纸团。 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