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景涟端起天潢贵胄目中无人的架子时,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她更具气势。 为首的护卫壮着胆子行礼:“公主殿下,卑职们乃是奉命行事,任何人不得出入,实在不敢……” “看来本宫说的话不及别人管用。”景涟心底愈发恚怒,更兼对太子妃的担忧,冷声道,“叫能做主的人来见本宫,这是景家的江山,还轮不到刘冕称王做主!胆敢扣留储妃公主,刘冕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一词,向来是最大的忌讳。 即使这些护卫未必懂得多少朝局险恶,听到造反二字,立刻便知道今日麻烦大了。 眼看为首的护卫已经面露挣扎,立刻便要让开一条通路,一个声音忽的从护卫后方传来。 “公主殿下。” 那个声音温柔、温文、温雅,极为和煦,令人如沐春风,咬字间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风流轻佻。 护卫们如蒙大赦,立刻向两旁分开。 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正中走了过来。 来人有一张风流蕴藉、眼带桃花的脸,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行走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转眼之间,他便来到近前,俯身一礼。 “兵部主事柳翊,见过永乐公主殿下。” 兵部主事是兵部司官中最末一等,虽是外朝朝官,终究与公主品级相差有如天壤。 景涟扬起脸,并不答话。 竹蕊喝道:“你一个主事,焉敢阻拦储妃与公主?” 柳翊一拜:“公主误会了,尚书府丢失御赐物件,事关重大,大司马下令戍守各处,不得放人出入。微臣来迟,因而暂无嫌疑,承蒙大司马信任,受命监督。” 他虽是答竹蕊的话,目光却只看着景涟:“公主不必担忧,太子妃殿下贵体有恙,微臣怎敢怠慢,已经命人去请医官,稍后便至。” 竹蕊觑着景涟脸色,立刻道:“储妃与公主身份贵重,并非寻常医官可以问诊。今日随驾而来的有东宫与公主常用的两位医官,请他们过来。” 柳翊并不拒绝,只是很圆滑地道:“微臣自不敢轻忽,请公主放心。若太子妃殿下降罪,柳翊一力承担。” 景涟身后,含章宫宫人们一个个面露怒色,太子妃身边跟出来的宫人听了柳翊自报家门,有一个却悄无声息地朝楼内退去。 竹蕊继续觑着景涟脸色道:“不管府中发生何事,丢失何物,储妃与公主都是奉命而来的贵客,大司马因何扣留皇室女眷?” 到底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女官,竹蕊这句话问的真是又急又险——扣留皇室女眷这顶大帽子,不要说兵部尚书,就是政事堂全部丞相加在一起,也顶不住这个等同于谋反的罪过。 柳翊正色道:“事急从权,大司马已经亲自入宫向圣上陈情,一切是非均有圣上公断,微臣只听圣上吩咐。” 这个回答照旧圆滑挑不出半点毛病,一句话推到了圣上那里,把自己和刘冕的关系摘得干净,乍一听真是板上钉钉的忠臣。 竹蕊下意识又去瞟景涟的脸色。 景涟娇艳的面容紧绷着,仍旧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 但她的心里却很清楚,事情要糟。 说到这一步,不必再问,景涟已经可以确定,尚书府中发生的事绝对比她猜测的更要严重十倍百倍,严重到了刘冕宁可硬顶着足够死上十次的罪名,都要暂时扣住所有人。 但即使扣住,又有何用? 连景涟都能出入自如,真正想跑的人难道跑不掉? 袖底,景涟手心渐渐渗出了薄薄的冷汗。 她意识到,既然柳翊已经命人去请医官,自己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退回去。 她眼梢压紧,面带薄怒,正欲开口。 另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熟悉到了极点。 是言怀璧。 两旁护卫潮水般退却,竹月色的身影缓步而来。 暌违三年,那张秀美如画的面容再度毫无保留地映入景涟眼底。 柳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言怀璧的脚步却很轻快,像是东海上吹拂的清风,又像天际飘浮的流云,自然写意,没有任何人或事物能够阻拦他向前的脚步。 也确实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 因为他的手里举着一块金牌,一块镌刻着如君亲临的金牌。 他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齐齐拜倒,高呼万岁。 柳翊的目光有些凝重。 手持这块令牌,确实没有任何人敢于阻拦,即使柳翊也不行。 即使秦王、齐王在此,明德太子复生,面对皇帝御赐的令牌,都要趋避。 于是他同样跪倒,三呼万岁。 “承蒙圣恩,赐我令牌。”言怀璧道,“这位大人,尚书府中究竟发生何事,请给我一个交代。” 紧接着他转向景涟:“微臣来迟,公主受惊了。” 景涟嘴唇微微颤抖。 她的眼底涌起泪水,既似恼恨,又似缠绵。 言怀璧心底一颤,不敢多看。 他低头避开:“臣护送公主回来之后,方至东园,就看见尚书府护卫围园,生怕公主受惊,却还是来迟了。” 刹那间景涟立刻明白了言怀璧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