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偏要在她高兴的时候提起这些事,还说什么送她一只一模一样的狗,仿佛这样就能一笔勾销。 可是她还记得自己如何恳求他都不能留下自己心爱的小狗时的心情,她也记得谢燕拾带走她的阿角时的笑容。 她明明知道她怎么求他都没有用,她的话哪里能越过他的妹妹,但她还是要求一求他,因为不这样做,她就一点希望都没有,阿角就会真的被带走。 她努力过了,可她没有留住阿角,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尊严。 他们就这样随意处置她珍视的宝贝,还要怪她抱着东西不撒手的姿态太不稳重,不像个做主母的料子。 抢走她的东西,还要指责她不像样。 当年她眼眶浅,想起这件事便忍不住蓄起眼泪。 现在她也没长进多少,可她至少知道记着这个仇。 有时候人记着一份怨,不是因为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报复回去,而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本来的模样。 她低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是因为她是天生的贱骨头,望一眼高高在上的他们就该赶紧认错。 现在他突然要送她一只和从前十分相似的狗。 然后呢,然后他们就恩怨两消,再无芥蒂吗? 那她可不可以把谢燕拾杀掉,然后再还给他一个和谢燕拾相像的女子当妹妹,他是不是也能与她握手言和? 崔韵时忍了很久很久,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哽咽,也不要充满怨气:“不必费心了,我不养狗,什么都不养,我养不长的。” 过不久他们就要和离了,不宜节外生枝,便如此吧。 谢流忱听着她轻颤的声线,他直直地站着,雨水似乎漫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连呼吸都感到不畅。 他想和她和好,想要好好对待她,可是她就像被人 伤害过的狗一样,他一伸出手想要抚摸她,她就惊恐又怨恨地看着他。 他以为天意站在他这一边,他以为他还有机会,他还能让她喜欢上他,他们就再也不用分离了。 他的人生中,美梦从未成真过,只有噩梦才会逐渐变为现实。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走回松声院。 到了屋前,崔韵时收拾出一点礼貌,客客气气地道:“多谢夫君送我回来,夫君也早些回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吧。” 谢流忱收起伞,声音有些哑:“我们许久未见了,我想陪陪你。” 崔韵时的语气更和善了:“听说二妹妹近日回家来小住一阵时日,我与夫君常常都能相见,二妹妹在外成家开府,夫君平日想与她见面也不易,如今有机会能多见便多见吧。” 她这话纯属胡说,谢流忱和谢燕拾见面何曾不易过。 谢流忱没想到,他也会有被崔韵时用谢燕拾的名头往外赶的一日。 崔韵时没有等他回答,她带着一丝不乱的笑容,径直转身。 这个笑容在谢流忱脑海中被无限延长,她又像从前一样,很快地收拾好情绪,以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态度面对他。 他从前会为这样的她感到安心,这意味着她需要他,才尽力在他面前表演。 可是这一次,他只感到强烈的不安,好像他如果只是这样眼睁睁地看她带着这样的笑容,一次次地告别他,却什么都不做。 总有一日,她会真的离他而去。 谢流忱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崔韵时惊讶地挑了下眉,不是吃惊于他会阻止她回房,而是因为她感觉到正握着她不放的这只手,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让她讶异的热度,好像手的主人正被激烈的情绪灼烫着。 他这样冷漠的人,身体也会有这样热的时候吗。 崔韵时抓住他的手慢慢扯开,心想他应当是发烧了,否则她怎么会摸到一片让人心惊的烫。 “我不可以留下来吗……”谢流忱低声道,目光不自觉带上一丝恳求和期盼。 崔韵时恍若未闻,用了一点巧劲,轻易地就将他的手从她腕上扯下来,然后很温柔地说:“夫君还是回去吧。” 谢流忱忽然想起自己手腕上今日戴的是多年前她送给他的手串,他并不常戴,今日却恰好戴在手上。 他好像找到了话题一般,将自己的手抬了抬,举给她看,希望她能念一分旧情,对他心软一点。 崔韵时顺着他的话,没什么情绪,应付一般地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嗯,很衬夫君今日的衣裳。” 她重新看向院门口,提醒道:“下了雨,夜路湿滑,夫君该离开了。” 谢流忱仍纠缠不放的手忽然失了力气,他没有办法再装作不知道,其实她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要和他说,她只是一遍遍地,想让他走。 第30章 屏风后仅有几盏微弱的烛火, 室内昏暗,谢流忱却觉得烛光刺眼。 浴桶里的水是元伏刚倒好的,白气蒸腾, 他浸泡其中, 身体却不知冷热。 他撑着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离开松声院, 又是怎么回到自己住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