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头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世事无常,意外相逼,甚于水火。 他看她看得再紧,可只要有一丝疏漏,她就会坠入莫测的险地。 他头一回觉得,想要一个人平平安安活到老,不被任何事损伤,原来是这样难的一件事。 谢流忱搂起她,将她放到白邈的背上。 他自己的右臂伤了,只有一只手托不住她两条腿,无法背她。 再看不惯白邈,他也不得不将她暂时交给他。 白邈对她倒是很尽心,一边稳稳背着她往前走,一边嘲笑“成归云”是个文弱大夫,比不得他,他的体力可强着呢。 谢流忱本想嘲讽回去,他弯弓射出一箭可以穿透三个白邈。 白邈拉得开弓吗,他光会练一身华而不实的肌肉勾引人了吧。 若非他不屑与白邈相较,两人大可以脱下上裳,让她摸一摸瞧一瞧,看谁的身材才更合她的心意。 可他想起自己还是成归云的身份,只得阴阳怪气地回:“白公子说得是。” 接下来无论白邈说什么,他都只有这一句:“白公子说得全都对。” 白邈还想说几句刺他的话,背上的崔韵时轻轻动了动脑袋,似乎是被他们争执的声音吵着了。 他赶紧闭嘴,老老实实地背着她走。 谢流忱走在前边探路,好一会才找到一处可以暂歇的洞穴。 他先进去点了支驱赶虫蛇的香,过了半盏茶功夫后,才让白邈背着崔韵时进来。 白邈将她放下,发现她已然清醒过来,正睁着眼看他。 他想靠在她肩膀上蹭一蹭,又怕她身上还有什么小伤口,被碰着难受,便小声说:“你饿吗,我在路上看到了红透了的珠桃果,一定很甜,我去摘回来。” “外边这么黑,你怎么看见它红透了的?” 白邈听完她说话,反倒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好像她伤得不轻似的。 她却并未觉得身上有何处不适,只是有些头晕罢了。 她又道:“不必去摘了,我不渴。” 白邈哦了一声,崔韵时闭上眼,晕得很想睡一觉。 等她醒过来,睁开眼,就见洞中只剩成归云。 她没有多问,心知白邈必然偷偷摘果子去了。 他有时候并不那么听她的话,凡是他觉得可以在她面前讨好卖乖,让她更喜欢他的事,他都会去做。 她逮都逮不住。 谢流忱正在给她削一根木杖,她崴了一只脚,必须要有东西来辅助行走。 柴火噼啪作响,他削了会,偷偷觑她一眼,见她面露沉思之色,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方才那个被我一刀开膛的人。” 谢流忱没有告诉她,这是明仪郡主的人,以免她心烦。 反正人都死了,再给她添一桩心烦的事,还不如一无所知。 他瞒着她的事太多,这一件夹在里面根本就无足轻重。 崔韵时喃喃道:“不应该在他面前杀人,没见过血的人看到这场景,怕是吓得都睡不好。” 谢流忱听完,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 她对白邈真好,好到让他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 很早就听说过,而且知道其模样的东西,才会让人期盼拥有。 这种他从未见过的,难以想像的在意,即便此刻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觉得遥远得让他不知该怎么嫉妒。 他将木杖上扎手粗糙的部分粗略地打磨一下,没有其他工具,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崔韵时接过,借着这根木棍支撑着行走,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件旧事。 “小时候我家附近有只瘸了条腿的狗,它虽然瘸腿,可是很会卖乖讨巧,时常站起来向人讨食吃,大多数时候都要到了。” “我有日想吃桂花藕粉圆子,我娘说吃多了积食,可我就是想吃嘛,那会我才十三岁,正是嘴馋的时候,我便学着那条狗的模样,瘸着腿走了一圈,然后巴住我娘,求她给我口吃的吧。” “然后就被我娘打了,好痛啊。”崔韵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谢流忱想像她那时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会做桂花藕粉圆子,你要吃吗?” 崔韵时刚要回答,白邈却在这时回来。 他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把巨大的阔面叶,里面兜了一小堆野果,叶片和果子都湿淋淋的,显然是被洗过一遍,很是水灵。 “我回来啦。”白邈的声音格外轻快,像团软绵绵的云一样紧挨着她坐下,让她挑选想吃哪个果子。 崔韵时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了白邈身上,谢流忱又被她遗忘在一边。 他坐在一旁看她脸上的笑容,暴虐阴暗的念头在他心里交织,又被他一一按下,沉入水底。 她必定饿了,如今有个得用的白邈暂时供她使唤,他可以暂时离开,去抓些鱼回来。 谢流忱走到洞外,不远处有一条浅浅的溪流,其中似乎有些可以食用的鱼。 他方才削手杖时,也削了十几枝一头尖锐,能暂代鱼叉的木枝。 他从未扎过鱼,自小他就讨厌这样滑溜溜又腥味的活物,做成菜端上桌倒是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