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也很惊恐，整个人哆嗦着缩在角落处，小心翼翼地看向众人,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两个人原本紧紧靠在一起, 看上去像是互相依赖的关系, 谢席不过是一句话, 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骤然破裂，瞬间灰飞烟灭。

“你…你你……”

谢临牙齿打着战,整个脊背都再发凉,他整个世界都快被颠覆了。

唯一的叔叔马上就要与他阴阳相隔,身边唯一的玩伴又是最大的叛徒，他一天内即将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可谓祸不单行,噩耗连连。

他惊恐，老张看起来比他还惊恐，老张几乎连完整的话都讲不出,嗫嚅着小声道。

“我…我没有…我不是…”

“你没有，还是你不是？”

夏忆淡淡地看着他,一语直戳向他的软肋。

没有，完整的这句话应该是，“我没有做”。

不是，就是另外的意思了，完整的这句话应该是，“我不是故意的”。

老张脸色骤然惨白。

这件事本不难猜，肖乐源在老张身上花的心思不多，甚至完全没给他考虑过退路。

老张作为“牵线搭桥”的人，给谢席介绍了肖乐源，只要肖乐源动手，老张必然会遭到怀疑，事情必然会败露，甚至都不需要对峙，他狡辩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我只是…”

老张鼻子一酸，眼泪骤然涌了出来，浑浊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无奈。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故事从老张的视角看，其实很简单。

他就是在传达室里待着，无意中被某个虫子咬了，后来有人告诉他，被那虫子咬了的人会死，顺便非常“好心”地，给他看了看死掉人的惨状。

老张不想信，又不敢不信。

人年纪越大，越知道生命的可贵，越想要多活下去几年。

于是，他便接受了肖乐源的交易。

“他要求的不多，只是介绍把他介绍给谢席认识，我…我觉得这也不是大事，就答应了。”

老张红着眼眶，眼底愧色浓得快要溢出来，他片刻不停地辩解着。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而已啊…”

“我没想过会害到谢席，是他救了我的命啊，我怎么可能会害他，我怎么可能啊…”

老张越说嗓音越沙哑，说到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从来，从来没想过会这样，真的，从来没想过啊…”

夜色里很安静，老张的哭声回荡在耳边，听得人忍不住跟着辛酸起来。

“是么？”

夏忆瞥了他一眼，忽地笑了。

这声笑来的突兀，硬生生打断了老张的哭泣声，老张声音猛地一顿。

只听见夏忆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如果肖乐源只是想要合作，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为什么不选择更光明正大的手段呢？”

老张呼吸顿时窒住。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不知道肖乐源有问题吗？

怎么可能。

他即便再憨厚老实，也不至于是傻子，活了这么多年，也有基本的生活常识，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他选择性忽略掉，不愿意去想。

如果他想到对方的阴谋，就要想到对方的目的，就要想到谢席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

他就要把自己的生命和谢席的利益放在天平上去比较，去亲手做出选择，选择自己，还是选择谢席。

若选择谢席，他不愿意，他想活下去；若选择自己，显得他多卑劣？

不如什么都不想，只要他什么都没想过，什么都不知道，他做出这些选择不就很正常？

他不卑劣，他是无辜的。

就是因为怯懦，因为不敢做出选择，所以老张才会选择自我欺骗。

这种自我欺骗很隐蔽，真的连自己都蒙蔽住了，他是真的相信了，在今天之前。

老张是个老实人。

世人总是迷信老实人，被老实的外貌所迷惑，以为老实人就是好人，觉得跟老实人相处更不容易被坑。

事实上，老实人是真老实，老实人坑人也是真坑人。

因为，看上去老实的人，内心是不是真的老实，其实未必；但外表老实的人，他内心一定懦弱。

他骨子里不敢反抗，也认为自己无力反抗。

他不敢表现自己的欲望，不敢表现自己的愤怒，对外界的一切压力全部选择顺从，所以看起来才老实。

就这么顺从和老实，老实到…根本不敢做选择。

这是老实人的自我欺骗。

由于身边的人过于迷信他的老实，才对他没有防备，不知道在这老实人的老实选择，带来的是无尽的死亡。

甚至于，传达室里的虫子都是曾经咬过老张的那只。

他自己被肖乐源救了，却不敢告诉他人那虫子的存在，他抱着侥幸心理，期望那虫子会自己消失。

虫子当然不会自己消失，它还会变成隐患，伤害更多的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老张仿佛复读机一般，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的话。

仿佛这句话能够帮他逃避内心的卑劣，逃避面对选择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