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泠的表情很平静,与他对视时还微微翘了翘嘴角,看不出有没有伤心难过。 但在那里缩成小小一团,让人一下子就心疼上了。 柏辰辛几步跨过瑜伽毯和散落的几对哑铃,走到郁泠面前半蹲下看他,又捏捏他脸,语气里刻意带着玩笑:“怎么坐在这呢,帮我擦台阶?” 郁泠拍开他不正经的爪子,没好气地说:“爪巴,我之前就坐过这里,早擦过了。” 人的语言习惯是会受到身边人的影响的。 他与姜渔柏如瑰聊得时间久了,也学到了不少蛮有意思的骂人的词。 柏辰辛挑眉:“爪巴?抓吧?” 然后又捏了一把他的脸。 郁泠这次给了他一拳。 两人顺势开始打打闹闹。 闹了几下,郁泠的情绪好了不少,理智上头,想起他们家还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连忙止住柏辰辛的手:“柏哥,她……别让她在客厅等久了。” 柏辰辛却摇头:“走了。” 郁泠反应了一下,重复道:“走了?” “嗯。小姑姑说,这次来还是太仓促了,她想过几天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我们好好聊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很想你。” 小姑姑。 这代表着郁千桃仍然承认他们之间的亲人关系。 很想你。 这说明郁千桃对他还有感情。 柏辰辛从不用没有合理凭据的措辞,他的话一旦承认了某些东西,那结果必然是最真实的。 郁泠的眼圈突然红了。 明明十几秒前,他还笑得很开心,与柏辰辛打闹,情绪如多云转晴,一碧如洗。 可此刻,他的眼泪却止都止不住,又回到了雨水绵绵的状态。 只是这一次太阳没藏起来,下的是太阳雨。 他也不单单在流泪,越哭声音越大,越哭呼吸越急促。 视线模糊着,只能看到柏辰辛担忧的脸和伸过来的手;脸上有轻微的压感,从眼下到腮边,是柏辰辛在给他擦眼泪。 意识到对面是他最亲密的爱人,郁泠一把抓住柏辰辛的手:“所以……所以她还要我吗?她……她还愿意要我吗?” 柏辰辛真切地心疼他,也由衷地为他高兴,但郁泠的说法有失偏颇,他需要先纠正一下: “她没有不要你,她一直爱你。” 对面的青年没抬头,良久才回答,声音哽咽:“嗯,我知道。” “滴——滴——滴——” 仪器感应到病人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迅速发出示警。 声音响起后几秒,病房门便被推开了。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护士围拢在床边,熟练地照顾病人。 患者的体征趋于平稳,他们又安静有序地离开。 这是这间病房的日常。 听到脚步声远去,贴在走廊边的郁青深吸一口气,看了看病房门上的玻璃窗,轻轻地推开门走到床边,步子急却轻,语气里带着担忧:“爸,您现在怎么样了?” 郁东河刚经过一番治疗调理,还醒着,只是精神头一般,靠着一个软靠枕休息。 看到二儿子走进来,他的眼睛明显一亮,甚至坐直了身子,冲他招手:“小青来了?来,坐爸这里。” 郁青乖乖应好,坐到一侧的小软凳上,双手轻轻握住郁东河的手,避开手背上的输液针,又喊了一声“爸”,问道:“您身体怎么样了?最近情况还好吗?刚刚看到一群医生护士急急忙忙地走进去,快把我吓坏了。” 郁东河感受到儿子的关心,心里熨贴,空出来的一只手摆摆:“没事没事,我好着呢,都习惯了。” 其实不怎么样。 他的病弱,一是源自来势汹汹的疾病,二则是失去爱妻家庭破碎的心病。 郁家能为他寻来最好的医生、最先进的治疗方案,但无法让他穿越到过去,弥补缺憾, 郁东河有时候会想,要不别这么折磨自个了,一了百了死了吧,说不定能碰上阴阳两隔的妻子。 但他尚有子嗣和亲人存世。 三个初出茅庐的儿子,还有不知音讯的妹妹,拧成一股绳,把他牢牢拴在了人间。 这些想法,平日里在他脑子里转过无数遍了,郁东河此刻懒得想它们,只想关心一下好久不见的儿子,就笑着问他:“今天怎么过来了?你哥让你来的?” 郁青心虚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是偷偷跑来的。 最近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不出去惹事,甚至还给郁逢君天天送温暖送关心,道歉忏悔保证一条龙。 郁逢君再冷漠,也对自己的亲弟弟留了一线宽容。 郁青的眼睛像许清晏,他泪眼朦胧向郁逢君哭诉的时候,郁逢君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逝去的母亲是他心里最后一片柔软。 对郁青再痛心,再愤怒,一个念头总能刹住他的缰绳:郁青是母亲的儿子啊。 一想到此,郁逢君就只能在心底无声叹息,心里的警惕和防备一降再降。 alan揣测上意,看着老板的表情越来越松动,也默不作声地降低了监视力度。 亲兄弟之间的矛盾,和他这种小小打工人可没有关系。 郁青蛰伏这么多天,终于找到机会溜了出来,一出门就直奔郁东河养病的医院。 面对病卧在床父亲的关心,郁青不知怎的也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