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狩穹苍

第四十七章 行尸(1 / 1)

宋文良站起来,神情肃然起敬,为何乐也为何乐说的话。曾经他也骂过,但骂得不够深入骨髓,骂得不曾见血见肉。何乐骂出了他想骂的话,也骂到他心坎里。其实他又何曾不是这样想,只是没有柳十厌做得这么彻底,做得这么崩溃。

青年哭起来,哭得两眼通红。这时那些回到屋里的人再次走出来,围着三人。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青年重复着。

“我是不懂,我只知你若死了,他们便能把你啃得干干净净!”何乐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情冷暖,看到的只有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便吃好了,就当最后一顿……”青年哭累站起来闭上眼张开手,似乎在等着被吃掉。

何乐觉得有些恶心,很想一刀劈过去,将他还有这里所有人都劈杀。但他没有做,他是人,人就得有做人的规矩。这些人包括青年都不值得同情,可也不是他想杀就可以杀的。

“我不想看了,去青竹县吧!”何乐转过身去。这个县城已经死掉,虽然还有在行走的人,但他们的灵魂很久以前就已不在。

宋文良沉默着再度看向柳十厌,他曾经那么有才华,曾经也壮怀激烈。可只一年他就已被贫困拖累得殚精竭虑,手足失措。可他依然不要外部支援,只想着凭自己来拯救整个县城的人。结果是能逃的早就逃走,逃不掉的只能靠他供养度日。整整三年,这些人已被养成废物,而柳十厌自己也被生生逼成半疯癫。

其实只要他开口,这些人都能得救,他自己也能脱离苦海。可他却执拗的要靠自己,他卖掉老家的十亩田产,苦苦支撑着,以为这才是好官,以为舍了己身就可以救人。可现在却被何乐骂成狗官,狗官一词是他少年时骂贪官污吏用的,现在却被一个少年标注在他头上。难道这些年他错了吗?柳十厌难以接受,本已处在边缘的心态终于要崩溃。

“啊……”一个站在他旁边的人似乎想说话,但又似乎很久没说话所以喉咙干涸,所以先发出混沌不清的声音。然而仅仅只过一秒,那人张开口向他咬来,咬在他肩膀,那里肉最多。

或是受到刺激,围在四周的人都张开嘴,咬向柳十厌,还咬向何乐与宋文良。

“滚!”何乐大吼一声,用上元炁,将所有人震得退后几步。

第一个咬人的人松开嘴,满嘴的鲜血,舌头还在津津有味舔食着嘴唇上的血迹。

柳十厌吃痛倒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单纯的疼痛。宋文良站在何乐身后,到是不怕,毕竟他见过何乐的身手,只是被疯狂的场景惊吓到。

何乐慢慢抽出刀来,这些人会不会真的疯掉难说,虽然他会尽量不杀人,但迫不得已时也会很果断。

“上马,离开这里。这些人没有食物来源后或许还能自救。”何乐在北地见过太多,有些人死也不愿离开,最后就真的死了。但总有些人能明白再不走只有死,如是开始自救。

宋文良过去试图拉柳十厌一把,最终还是没能拉动。或许在很多年以前他就已死吧,到现在支撑他的只是一口气,而这口气又被那些人咬漏气。

何乐走出很远还在考虑要不要救他,但柳十厌死灰眼神太让他厌憎,他害怕柳十厌的灰暗会传染。因为这个世界终有天会要面临崩坍,那时的人间需要极度光明,而不是死寂般的灰暗。

“会不会我错了!”宋文良原意是带何乐来看看柳十厌,也想借何乐激励柳十厌,但事情闹到现在程度超出他的预想。

“你要见过人间地狱,就不会想对错,而只想做与不做。”何乐长出口气,将压在心里的阴霾驱散。对于贫穷、饥饿,能做的不是机械似的填坑,而是得激发出活下去的意志。

宋文良暂时还无法理解,尤其是见死不救。虽然他也明白何乐想法,但不代表他能认同。他觉得何乐做得过于决绝,缺乏人的温情。只是他跟在何乐身后,看着何乐略显单薄的身板,才想起何乐还仅仅是个少年。而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将何乐看作可与之交流的成年人,甚至还是可以依靠的强者。

“也许你说得对,应是我见得太少……”

“啊……”宋文良话音未落,有人大叫着从石窝县跑来,那速度生平仅见。宋文良定眼一看,竟是柳十厌,此时他双跟已磨出血泡,但依然速度不减追上来。再看他身后,并无人追赶。

“我要看你说的好官,要看看你能把这天下搅什么样!”柳十厌跑到何乐前面拦住他说。

何乐冷冷看着他,鼻子里还能闻到他上的臭味,但却从他眼中看到一丝生气。

“上马!”

何乐解下后面系着的马匹,将缰绳扔给他,自己却率先走。只是他们俩都没看到,何乐嘴角微微翘起的笑意。

宋文良到此时才完全松口气,虽说他理解何乐的做法,但他更希望救出柳十厌,而不是真的冷血离开。

去往青竹县的路程还剩三天,但带着柳十厌,他们不得不找个地方让他洗洗,然后给他置办一身衣服。最重要的是修书一封给州府,阐明石窝县此时的实情,请州府着情施以援手。完成这一切,柳十厌才松懈下来。这么多年来他都坚持着自己以为的自救,可越救越难堪,最终陷在自己做的茧中无法脱身。

出开州入广陵州,宋文良轻车熟路的引着三人直奔青竹县。此一别几个月,何乐也是有些想念。在青竹县门头,那个书童已站在那里等候,见到何乐时眼中一亮。

“何公子,先生已恭候多时!”书童上前行礼,让宋文良与柳十厌也大吃一惊,要知这书童可傲气得很。

“不敢。”何乐下马还礼。

还是那熟悉的小巷,还是熟悉的竹舍,不同的是栗源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何乐早已领受这个大智近妖的栗源先生,也就不奇怪他的异行。

“先生大礼,折煞小可了!”何乐紧走几步,上前行了一礼。

“哈哈,无妨,进来再说。”栗源原本是想出来拿东西,见何乐误解也不澄清。有时对一个人太崇拜,就容易放大很多小事,栗源之名也因此而来。他其实最强的不是预知,而是望闻问切,观风而知晴雨,观人而知前程。他这一生设局无数,总是尽可能让自己远离棋局,但他乃凡人,逃不过入局的可能。

“要不先把你怀里的小东西拿出来看看。”刚落座栗源先生就指着何乐怀里在动的小东西。

这几天宋文良与柳十厌已见过小东西,他们都没尹掌柜的见识,只当成小宠物看待。

“竟是翼蛟,白色的很稀有。”栗源赞叹。

“先生见识广!”何乐原以为他也不认识,毕竟道无涯有翼蛟可乘空属于修行界传奇。

“听闻有人能乘此物飞上天,也不知真假。多年前曾见过一只南荒土著猎得的死物,体形非常大,想来要骑乘人也非太难事。”栗源陷入回忆,那时他还年轻,还能经受得起女孩的蛮横无礼。

“真能乘着飞吗!”宋文良极是有兴趣。

何乐也不敢肯定,反正他是没想过要乘着它飞。

“要是成年兴许可以,但意义也不大。到是多年前有人曾试过自己做木鸟飞上天,据说曾留空三天。如果能做成,那样的意义才大。”栗源接过话题,否决宋文良的想法。依靠某种动物飞上天,只是小概率事,作为智者考虑的应是能普及推广大概率的事物。

何乐听着心中一动,想起那些怪异梦境中见过的东西,只是他不敢说出来怕被人笑话。

“我也听说了,还有人试过,可惜坠进山崖。其实只要再改进就有可能成功,只是后来的人都怕,不敢尝试。”宋文良对这些事很有兴趣,情知一旦用于战场将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我想总有天能成功的,只要不断的想,总会有办法解决。”栗源先生也是对新奇事物特别关注,现在大周朝并不是能在钱堆上睡觉的繁荣时期,内忧外患已到达崩溃边缘。要不是有澄河阻止羯人南下,大周朝早已亡国。此前太子去南荒求神灵相助,换作以往只会被人笑话,现在不也是极度虔诚的去做。原因很简单,就是危机已到人力无法挽回的地步,不得不求助那些虚无缥缈的仙神。

“其实光有外物还不够,我觉得关键是民心,失之失国,得之利民。”何乐想起这些年的见闻,还有从书上看来的观点,忍不住插话到。

“是啊,民心。最易散,也最易聚。呼啸而来,轰然而退。稍不留意就能掀起滔天巨浪,稍加安抚又能春风十里。”栗源抬头将三人表情尽收眼底,那柳十厌始终在认真恭听,宋文良有些激动、有点兴奋,而何乐则皱眉在思考。

“那要怎么聚民心?”何乐一直想不好,觉得民心很难把握。

“你从北地过来,最想的是什么?除了报仇。”

“活着!”何乐不觉得有问题,就是活着,替老爹还有舍命救他的段奕锋活久点再久点。

“是啊,活着。其实百姓多数也只是想活着,就这么简单。能让他们活痛快,就是民心。”栗源说这话时看向柳十厌。因为他说的活着,与柳十厌的活着有极大区别,同样是活着,但柳十厌的活着是没有灵魂的苟延残喘,而他所说的活着是痛快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