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人？
苏青衣循着声音望去，又觉得活人这词儿用的不好。
大概得称活死人。
兴许是天色黯淡了些，这片本来水雾蒸腾的雾海，竟呈现出了浅灰之色。
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拨开雾海而来。
远远地，便瞧见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
人还未至，声便先到。
苏青衣心头一沉，暗呼不好。
约莫两个呼吸后。
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苏青衣三人的眼前，一如苏青衣初见时那样。
面色青白，背挂血镰，整个人透着股阴森。
在他身后，矗立着两具尸体，皆是人族。
但不是魂体入主，只是单纯的控尸之术。
“原来是冥修兄弟！”
苏青衣咧嘴一笑，意图寒暄道。
有句老话说得好嘛，伸手不打笑脸人。
“苏兄弟。”
冥修有些出乎苏青衣的意料，竟也是笑着拱手回了一句，而且行的是人族礼仪。
当初。
陆若君大婚。
不仅各大人族圣地的年轻才俊到来，四大禁地也纷纷出场。
冥修的到来，很是低调，不如龙莲那般声势浩大。
而他背后的两具人族尸体，也成了冥修身上标志性的特点。
以至于世人都只是单纯的以为，冥谷擅长的是控尸之术。
那一年，苏青衣年幼，对这个禁地并不了解，甚至说得上一无所知，所以并未过多关注冥修。
但如今看来。
冥修明显和这些超级势力年轻一辈的强者们不一样。
为什么？
因为还有一次，在葬剑崖。
那一次，苏青衣等人碰到了苏文星爷爷，并且见到了那块黑曜石。
玄幽当时说。
黑曜石不属于人间，来自地狱。
苏青衣并不以为意，只是好奇父亲从哪儿搞来了这么一颗黑曜石，将苏文星爷爷封在了其中，更是让其突破了九阶。
可如今再细想，便会觉得细思极恐。
为何当时去的是冥修？
不是龙莲？
不是耶摩？
不是古青？
因为……冥修是冥谷中人，是冥狱的使者。
而世人口中的地狱，指的便是冥狱！
也许从一开始，冥修就是奔着那块黑曜石去的。
更有可能，那块黑曜石本就和冥谷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不然……冥狱的黑曜石，何以出现在人间？
还没待苏青衣继续深想。
那已然苏醒的“苏正东”和“裘屠刀”，竟然不约而同的朝着冥修俯身道。
“主使，您回来了！”
闻言。
苏青衣脑袋内瞬间嗡嗡作响。
他有些诧异的看向安梦溪和弘明，而后者二人也明显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主使？
什么主使？
看着“苏正东”二人的恭敬神色，苏青衣即便是用脚指头也能想到。
冥修……不一般。
但冥修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挥手间，那些还未苏醒的蚕蛹便随风而退。
“诸使，退去吧。让我同人族的几位朋友，好好聊一聊。”
话音落下。
那十个未曾苏醒的蚕蛹已然隐匿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苏正东”和“裘屠刀”面面相觑。
冥修面无表情的瞥了二人一眼，又忽然扭头冲着苏青衣解释道。
“冥谷，有十三使。我为主使，而他们……都是其中之一。”
冥谷十三使！
莫非是十三个九阶？
还没待苏青衣震惊，冥修便接着说道。
“我们呐。在你们这片人间，就如阴沟里的老鼠，东躲西藏。我们在哪儿，哪儿便是冥谷。”
“而人族佛门呢？就是死死盯着我们的那只猫。自这个世界衰落以来，我们双方便刻意保持着距离，不去引起争端。”
“千年万年，我们经常陷入沉睡之中，无欲无求。只有在那些与冥谷签订了契约的生灵逝世时，我们才会露面，履行契约，收取他们的尸身，容纳我们的魂体。”
“不停的苏醒，置换躯壳。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暗自沉睡，这……就是冥谷十三使！”
冥修的话。
语气冷冰冰的，甚至透着股邪意。
可苏青衣却听出了一股落寞和哀伤，不自觉的有些感同身受。
好在……冥修的态度，目前还算是友善的。
“原来如此。”
苏青衣点点头，瞥了弘明一眼，发现后者的眉宇之中也有些讶异。
因为冥修的自述，显然颠覆了世人的认知。
如果他所说为真，那么是不是这冥谷十三使，存在的时间数以万年计？
这是些多么久远而又古老的存在啊。
冥修说罢，随即又轻轻叹了一声，他仰头望去，像是想要冲破雾海，望向那贯穿人间的虹桥。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我们这十三使，自上古时代最后一次仙机出现后，便来到了这处世界。”
“至此，已经三万年余。”
听着冥修的自述，苏青衣的猜想再一次被认可。
但……冥谷中人也渴望升仙而去吗？他们，不是冥狱的使者吗？
“苏兄。”
冥修忽然偏过头来，看向苏青衣。
“这些事儿，一直护着你的那位人族菩萨，不是知道么？难道……她从未与你说起？”
白雀庵主？
苏青衣一愣，刚想出声询问，便见到冥修又自嘲般的笑了笑，道。
“算了，你们人族的感情，我不懂。今日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也可以看在那位菩萨的面上，与你们解释一二。”
此话一出。
气氛瞬间尴尬异常。
连带着弘明都察觉到了什么，脸色怪异的看向苏青衣和安梦溪。
“第一个问题。”
冥修淡淡的说道，顿了顿，又道。
“仙机现，众生踏上成仙路，只为登仙而去，飞升仙界。而对于我们冥谷来说，我们要去往的地方，是幽冥地狱。而每一次成仙路开启后不久，罗生门也会开启。”
“那是通往冥狱的门户，会直接越过地界。而这世上，也只有我们冥谷十三使才能踏入。你们并不知道，成仙路好走，因为众生皆有机会。”
“而罗生门难进，甚至在上古时代最后一次仙机出现的时候，上一代的冥狱使者，整整十八位，只入了八位。而没能入罗生门回归冥狱的那十位使者，却只能在沉睡中灭亡，再也等不到下一次罗生门的开启。”
听到这里。
苏青衣不禁蹙起了眉头。
“可这和灵慧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一个毫无修为的人族和尚，百年之后，他化为一捧黄土，亦会烟消云散。”
“不！他不一样。他是天子！真正的天子！”
“什……什么意思？”
“他是这片天地的儿子，是天道孕育而出的生灵。他的诞生，便意味着轮回的结束，在每一场轮回的末期，成仙路和罗生门便会开启！而他可以让罗生门开启得更久，让我们这十三位身处异乡的使者……回家！”
回家！
这个词儿，听起来稀疏平常。
可对于冥修来说，那时可望而不可及的念想。
“不可能！什么天道孕育而生！灵慧就是个普通的人族，怀有一片赤子之心罢了。”
苏青衣想也没想就否认道。
从见到灵慧的第一面起，苏青衣就查探过他的根骨。
若是天地之子，能给这么差的根骨？
怎么的也得是世上无双吧？
“不信？”
冥修笑了。
“他是一个孤儿，自幼被人族的空明大师收养。若非空明大师已然逝世，不然你倒是可以问问他，有没有一点儿关于灵慧身世的蛛丝马迹。”
顿了顿，冥修再道。
“苏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世界，也更了解天道的规则。他的身份，毋庸置疑。只是这一次，恰巧上天给了他一次人族身。也许下次等到下个轮回，便会是一副妖族身，又或是魔族身。”
“但……还有下个轮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