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战记

第四章神通活佛(1 / 1)

作者:桃次郎

苍天历时轮第五十七匝火吉祥母兔年柳絮月(孔雀历123年4月),夫瑞人的首都金帐城不见了往日的热闹与喧嚣。

街上冷清的象坟地,偶有行人,无不心事重重满脸愁容,城门前挤满了逃难的人群,外面的携囊负箧往城里挤,里面的携家带口往外冲,走遍大草原,战乱无处不在,哪里又有避难的桃花源。

午时整关了城门,最后一波进城的流民是北地的富豪,尾随其后的是个白衣僧人。

这个喇嘛看起来还很年轻,面貌出奇的俊秀,一身白衣点尘不染,那串沉甸甸的念珠也是上好的紫檀香磨制,离着老远就闻到扑鼻的香气,特别是那双捻着念珠的手,竟晶莹剔透浑若水晶雕制,绝无半点血色,通过透明的肌肤可以清晰看到乳白色的手骨。

僧人引起了巡捕们的注意,拦住问道:“大和尚从哪里来?”

和尚合十念了句佛,答道:“天上来。”

“到那里去?”

“天上去。”

“抓起来!”

巡捕们一拥而上,把那和尚绑了。

“天上来,当然是从苍天汗国来;天上去,当然是再回苍天汗国去。”巡捕振振有辞的分析道。

忽见一匹黑骏马迎面跑过来,马上端坐着一位钢枪骑士,正是汗王的护驾近卫。

“前面的人听着!奉汗王之令,在此非常时期,所有街上行人,无论出身贵贱所操何业,一律需在午时三刻前往广场聆听陛下演讲,如有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白衣和尚忽然问道:“请教诸位,现如今在位的是哪位陛下?”

巡捕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原来抓了个傻和尚。

午时二刻多一点,巡捕押着和尚来到广场,路上行人也都一脸不情愿的朝着这方聚集,原来当官的见观众少,怕汗王不高兴,派人强迫路人来听。

这位图特四世大汗唯一的爱好就是演讲,只要站在演讲台上,让他讲一整天也不累,人越多他越兴奋,若是换成金殿朝议,他反而瞌睡连天,半刻钟也坐不住。因为这位陛下喜欢别人听他说话而不是相反。

图特大汗演讲的服饰也很庄重,每次着装打扮都要花费与演讲差不多相等的时间,这位留着两撇小黑胡须、身材矮胖的演讲家从清晨起就由十二位宫廷理发师伺候更衣,直到中午才把镂有家徽的假领子折成完美的直角。完成这最后一道工序后,他在文武大臣和玄武流亡太子摩兰及其侍卫绯云的伴同下,气宇轩昂的踏上了通往广场的红地毯。

喧哗声就在这时候闯进了图特四世的耳朵,侍卫官气喘吁吁的跑来告诉他,现场出了点状况,演讲可能需要延迟。

“没什么可以阻挠汗王的决定。午时三刻之前解决掉它。我不能失信于民。”图特不容置疑的说。

“可是……”

“退下!”

“是!”

侍卫官没有再来,午时三刻到了,图特大汗如期出现在广场,他眼角一扫就确定今天的观众格外的多,并且格外兴奋,这令他非常开心,心想,既然演讲能够取得成功,战场上又有什么理由失败呢?他决定用这番话作为开场白:假如一个国家拥有最强大的军队,那么它必定拥有最热情的民众,因为军人源自人民,而人民的热情正是军人士气的源泉;假如一个国家拥有最热情的民众,那么他们必定有着一位最雄辩的国王,因为只有雄辩的统治者才能够成功调动国民的热情……

这篇开幕词并没能如愿以偿的灌输到热情的民众而中,图特大汗突然发现,属于他的演讲台上端坐着一个白衣和尚。而民众之所以兴奋,也正是因为和尚的存在。

这个事实激怒了汗王,他呼唤卫兵,却没有人应答,暴怒的汗王陛下高举黄金手杖,朝着和尚光秃秃的脑袋打下去。身披白银铠甲的大元帅海江突然走上前去,挡住了汗王的手杖。

“陛下!这位可是毗卢寺的仁智圣宝神通活佛啊!”海江激动的说。

“陛下!有神通活佛襄助,苍天人的末日就要到了!”

矮胖的汗王半张着嘴,露出一副很好笑的表情。

“陛下!您为什么还不向活佛乞求祝福,您应该替前线的战士们乞求祝福啊!”

“闭嘴!”图特大汗用力顿了一下拐杖。

“海江,假如他是活佛的话,至少该懂得人间的规矩,汗王的座位也是他可以坐的么!”图特大汗转身向民众宣布:“记住!要永远记住!汗王的演说比活佛的祝福更伟大!”观众们热烈鼓掌,发出的不知道是喝彩还是嘘声。

神通活佛在掌声与喧嚣中缓缓站起身来,清俊的面孔上现出古怪的笑容,他走到图特四世面前,那双透明的手掌在胸前合十:“您说得对,陛下,我不会再给您祝福了。”

图特大汗被触怒了,他拦住活佛,气冲冲的说:“假如我需要,你就必须祝福。”

神通活佛念了句佛号,摇头说道:“别阻拦我的行程,陛下,这样对您不好。”

图特大汗哈哈大笑,他作了个夸张的手势,模仿着一切气宇轩昂的伟大皇帝的腔调,傲慢的说:“假如我不是图特大汗,我倒希望自己是神通活佛。”

人群里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神通活佛再次古怪的笑了。他古井般冰冷深邃的眼睛里现出一种恶作剧的神采,他对汗王说:“我听您的,陛下,我为您祝福。”

就这样,神通活佛被凯旋的汗王请进皇宫了。

当人们怀着各种不同的心情离开广场时,摩兰问绯云对神通活佛有何看法。

懒洋洋的一笑,绯云反问道:“哪里有什么活佛?我只看到了一头恶魔。”

夫瑞人的汗王在他的皇宫里问来自极北毗卢寺的活佛:“你都有什么学问。”

年轻的和尚埋下头去,慢慢的数着念珠,并不开口。

图特可汗哈哈大笑,指着他对将军和大臣们说:“瞧啊——他等着我求他呢。自以为有学问的人总是喜欢这样,好像皇帝不开口乞求,他们的学问就不值钱了。

神通念了声佛,正色的说:“陛下,我的学问不是用来卖弄的。想让我作甚么您就开口吧。”

图特可汗不屑的说:“我想让你做的你都能做到吗?假如你无所不能,自己不当汗王?”

神通冷笑道:“这就是陛下的愿望吗?”

图特可汗被激怒了,他大声质问神通:“那么,现在我要求你杀掉苍天人的皇帝,你也能做到?”

神通嘴角泌出了嘲讽的微笑:“您确定?陛下,您只有一次机会。”

图特可汗站起来,满不在乎的说:“这一次机会就赏给牲畜吧,你要是真有神通,就让夫瑞战士的牲口变得象老虎一样勇猛——高贵的人不希罕从谎言里得到虚假的安慰。”

神通微微一笑,对陛下也失去了原本的恭敬。

“我从北方走到这里,经过了八十一个国家,那些国家的君主都不认为自己比佛祖更了不起。”

图特可汗哈哈大笑,反问道:“你可曾去过苍天人的国家,你可曾见过苍天人的君主,他们又向你提出了怎样的要求呢?”

神通摇头道:“苍天人有两个国王,我只能替流着贵族之血的王祝福。”

他走到摩兰面前说:“尊贵的太子,你想重新夺回本属于你的一切吗?”

摩兰心头一阵狂喜,不敢相信天大的幸运就这样落在自己的头上了。

他警惕的打量着貌似年轻的活佛,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两百年前曾是大哲寺的首席僧官,两百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衰老的痕迹,这足以证明他拥有着超越凡人想象的法力。

图特可汗的冷笑惊醒了他的美梦。端坐在御座上的汗王告诉他的客人:“如果你认为一个和尚的祝福比夫瑞人的支持更重要,就请离开皇宫。”

摩兰犹豫了。

是啊,为了神通活佛得罪图特可汗,是不是太傻了?他向绯云投去求助的目光,得到的却是毫无意义的微笑。

“随便怎样都好。”绯云的笑容告诉他,“汗王或者活佛,得罪谁都无所谓。”绯云超然度外的笑容里毫不遮掩的流露出强大的自信,摩兰被这自信激怒了,他毅然决然的告诉活佛:“我要你杀死楠。帝释天!”

话是对神通说的,眼睛却紧盯着绯云。“前妻被杀也不在乎吗?”他暗地里将了绯云一军。

“您不能这样,太子殿下。”绯云果然不答应了,“暗杀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让你的灵魂备受内疚的煎熬。”

“看这些苍天小丑哪!居然在我的宫殿里讲起灵魂来了!”汗王哈哈大笑。将军和大臣们也捂着嘴偷笑。

摩兰的脸因羞辱涨的通红,他凶狠的警告绯云:“注意你的身份!”

“我完全是为了您,殿下,如果布伦修德公主还活着,一定也会这么做。”

“闭上你的嘴!”摩兰恼羞成怒。

汗王和他的臣子们哄堂大笑,连侏儒弄臣也笑得喘不过起来了。

神通活佛怪有趣的打量着绯云,不怀好意的问道:“你什么事都插一脚,还要主子干什么?”

汗王也揉着笑痛的肚皮问摩兰:“你们到底谁是主子,这就是你们苍天人的规矩?”

摩兰不说话,眼里藏着一团火。

绯云垂下头去,嘴角挂着无奈的苦笑。

神通问摩兰:“殿下,您确定要杀死楠。帝释天?”

摩兰沉默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沮丧的说:“楠。帝释天并不可怕,真正该死的是朱雀人叶倾城。”

自打开战以来,这个外乡人的名字已经成了大草原上的传奇,操纵魔力的美少年,算无疑策的军师,苍天军人的精神偶像,经过无数次的想象与夸大后,这个名字已经成了压在夫瑞君臣心口的一块巨石更何况他背后还有整个孔雀帝国的支持。

绯云又忍不住插嘴了:“楠。帝释天也好,叶倾城也好,殿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击败他们!”

摩兰尚未发作,图特可汗忽然冷笑道:“了不起的勇士西古尔德。绯云,假如你真心替主子分忧解难为什么不去杀掉篡位的女魔和惑国的妖人!” 杀了叶倾城就等于向帝国宣战,图特可汗很高兴有人背这个黑锅。

“假如非如此不可,殿下,就让我去罢。”摩兰在他眼里看到了痛楚与忧伤,还有叫人心悸的坚定。

“活佛,拜托您了。”

“如您所愿。”一枚檀香念珠在神通掌心碎成了粉末,浓烈的香气里透着血腥味。

绯云摇头叹息。

图特可汗站起身来,沉着脸宣布:“现在你们不是我的客人了!”

摩兰和绯云回了寓所。

摩兰灰心丧气,一心想离开金帐城,绯云却正色的说:“虽然汗王不再支持我们,可毕竟对殿下有恩在先,战争结束之前,我不会离开金帐城。”

“留下给图特当保镖?”

“如果殿下允许。”

“如果我不答应呢?”

“殿下去哪里绯云便去哪里。”

“我要回……”摩兰把“苍天”二字强咽了回去,苦涩的幻想着当初如果没有离开忉利城现在会怎样。

“都怪你!我本该是宰相,可现在却成了阶下囚!”

“呵呵,殿下说什么呢~要是布伦修德公主看到,可是会很伤心的啊。”

“让布伦修德安静一会儿罢!”摩兰愤怒的摔上了门。

一同被赶出皇宫的还有神通活佛。

门外有跪倒了黑压压一片善男信女,拄着拐杖的老人匍匐在他脚下,愿意奉献出全部家财,只求能够被允许亲吻活佛的脚,鹰族、牛族、象族和狮族的长老也来了,他们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请求神通活佛帮助他们度过刀兵劫难。

神通说,我已经答应了汗王,要让你们的牲口勇猛赛过豺狼,现在就把佛陀赐给你们的守护神牵过来吧,我将履行我的诺言。

矫健的鹰,忠诚的牛,强壮的象和勇猛的狮子被带到神通活佛面前,经他透明的手掌抚摸后,野兽与飞禽发出了威武的声音。

神通告诉众丈老:“把你们的家神送上战场!从现在开始,他们将变得比小姑娘更听话,比阿修罗更凶狠,当夫瑞的战士与家神发起猛攻,大草原上没人可以抵挡,这就是我的祝福。”说完这些话,他就收下了堆满广场的财宝,分发给饥民。

离开金帐城前,他冲着皇宫的方向合十道:“陛下,我已经履行我的诺言。夫瑞皇室三代礼佛的恩情,神通已经代表毗卢寺偿还给您了。”

当这些话传到图特可汗耳朵里的时候,倨傲的汗王后悔了,他自言自语的说,“说不定他真是个活佛。”

大元帅海江被派去追赶活佛。

他在城门前拦住神通,魁梧的身躯树叶一样飘下马背。

海江跪在神通脚下:“活佛啊,请看在我老师的分上原谅我的不敬吧!”

神通冰雕般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起来吧,迦林的门徒。我不会再回夫瑞人的皇宫了。”

“那么您要往何处去呢?活佛啊,在草原上没有比金帐城更好的地方了。”

“我要穿过黑森林到朱雀人那里去,迦林的门徒,我预感到我唯一的弟子梅尔舒迪林遭遇了不幸,我在虚空里跟他的灵魂对话,他向我哭诉,一个女人害死了他。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她是谁,可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一切查清楚。”

“活佛啊,我是多么舍不得您走,如果您真的要走,就带我一起去吧!”

“迦林的门徒,你不要再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了。你的师兄猛军死在敌人手中,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可是,仁慈的活佛,毗卢寺的戒律禁止报仇啊。”

神通不屑的说:“法王厅的人老了。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化,有些戒律已经过时了。”

海江不再说什么了,在毗卢寺里,神通是出了名的激进人物,两百年的修行并没磨光他的火气。

“迦林的门徒,我在你脸上看到了不祥之兆。”

“我会战死吗?”海江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神通微微一笑,指尖在他印堂滑过,锋利的指甲割破了皮肤,一滴黑色的血渗出来。

“现在不会了。”

他告诫海江:“记住,我只能救你一次!”海江恭恭敬敬的给神通磕了三个头。

神通走了,留下了一个祝福和一个诅咒。

得到神通加持的鹰、牛、狮、象将在战场让苍天人大吃一惊,交战以来,他们第一次尝到了败北的苦口。那场平原战役,成了“夫瑞”这个种姓最后的骄傲。

大战前夜,被诅咒的倾城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登上了高高的山峰,在云端展翅飞向,从一柱山峰飞到另一柱,在山颠石头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忽然,他感到脚下震动,大地摇晃,有着五柱孤峰的大山猛然崩溃了,他被埋在了黑暗的深渊里,石头逼上来,碾碎他的骨头,他看见乳白色的峰峦间吹着透明的风,粉红的血肉埋葬在大地深处。

在昏暗的烛光里睁开眼睛,他看到熟悉的面孔悬在头上,走马灯似的旋转着,他生气的说:别转了,我头晕……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病了。

楠。帝释天和纳兰婉容坐在床的两侧,焦急的交谈着,倾城耳朵里嗡嗡的响,听不见他们谈论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纸一样白,他想告诉她们他很渴,可是一开口,嗓子就刀割似的痛。他推开被子,想让风吹吹燥热的身子,纳兰尖叫一声,流着泪按住他的手。楠把被子给他裹得紧紧得,又加盖了自己的虎皮大氅。倾城懊恼的说:你们想把我闷死啊!这回她俩听见了。纳兰擦着眼泪对阿楠说,你瞧,他都病得不知道冷暖了……

楠握着他得手,在他耳畔柔声低语,可是倾城听不见。他只知道自己热得要死,殊不知在被阿楠紧紧攥着得那只手掌比冰块还冷,他全身都冷的象冰,可他自己还以为热得受不了呢。

军医来了。

军医带着助手进了帐篷,把女人赶出门外。

楠在门前烦躁的走来走去。纳兰呆呆的站在墙角,弯刀拔出来又按下去,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刀鞘,发出心烦意乱的噪声。

军医终于出来了。

军医摇摇头,告诉女人们他没有办法。汤药灌下去多少,病人就原封不动的吐出来多少,他也使用针灸,火热的银针一刺进他的皮肤就结了冰,稍稍用力就折断了。

军医走了。

两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含着泪。

出兵的时间到了,将士们都在等候,本来,倾城应该在出战前给将士们祝福的,可现在,他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女人们必须离开了,她们一想到要带着心事上战场,就一脸不想活了的表情。

倾城忽然坐起来,强忍着针刺般的头痛,笑嘻嘻的说:“我要起床啦,姑娘请回避。”

面向遥远的清宫我们于此地聚集匍匐在您脚下祈祷。

无所不在的圣灵请展开圣洁的羽翼将宁静赐予不幸者安抚恐慌的心灵!

倾城在高高的祭坛上,祷告着神圣的咒文,人们看到祝福像天鹅的羽毛,象枫树的落叶,从他手中来。白色的幸运落在了战士们的盔甲上,还有红色的勇气,在刀尖上闪光,另有信仰与忠诚,你看不见,却能用心感受到他的存在。

战士们仰望着台上的倾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例外的是楠。帝释天和纳兰婉容。

台上的神光渐趋黯淡,她们知道倾城在用生命来祈祷,罹病的身躯承受不住魔力的压迫,曾经金光闪耀的魔压已经离他远去。

战士们看不见他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向往常那样狂热的举起了右手,欢呼声有如冲破堤坝的潮水,他们都在呼喊万岁,他们以为他们的神会象从前那样飞到天上去,可受伤的天使却飞不动了。

“带他离开这儿!”楠在纳兰肩上一拍,纵马冲到台前。战士们跪倒在女帝面前高呼万岁,没注意到倾城已经昏倒在祭台上了。

纳兰婉容抚扶着倾城回了营,心如刀绞的楠却不得不留在前线鼓舞士气。等她再次回到营帐时倾城还没有醒,雷帝陛下冷静自若的说,纳兰妹子,我想单独跟他待一会儿。纳兰婉容默默的出去,关上了门。楠一下子抱住倾城,无声无息的哭了。冰冷的铠甲熨得他的脸很舒服,倾城悠悠醒来,若有若无的嗓音仿佛来自天上:“乖老婆……别哭……我死不掉的……”

见他恢复了神智,楠欣喜不已,拉着他的手说:“只要你好好的,换了我的命来抵也行啊。”

倾城苦笑道:“傻女人,没有你,我怎么活得好?放心啦,神仙和佛陀都是我亲戚,阎王不敢勾我的魂儿。”

一说起勾魂儿,楠强颜笑道:“老公啊,我们草原上有个传说,说是阎摩王的夫人生不出小孩子,每年中元节都要在人间选个聪明可爱的娃娃,抓回地域做太子,这就是被勾了魂。孩子的父母就会请族里的神婆婆跳一段降神舞,请降魔大黑天下凡,赶走阎摩夫人,保住小孩子的性命。”

倾城笑道:“营里可有神婆婆?让她来帮我跳舞驱邪罢。”

楠苦笑道:“我们只有烧火做饭婆婆,请神的却没有,虽然这么说,还是下令火速去附近村寨寻找能请神的婆婆。”

说了一会闲话,倾城似乎精神了些。前线士卒整装待发,夫瑞人排着整齐的阵势出现了。楠帮倾城盖好被子,收拾满腹心事,依依不舍的走了。

前脚刚走,倾城再也支撑不住,一阵心绞痛袭来,痛的失去了知觉。一只手缓缓在他眼前晃动,随后又是一只,倾城在半昏迷中好像听到了音乐,又有人在跟前翩翩起舞。

是请来驱邪的神婆婆吧……他自言自语。

又一只手落在额头上,有如一道清凉的泉水,注入了燥热难当的血管中,迷失在炎炎沙漠中的灵魂如饮甘露,顺着那手的召唤找到了海市蜃楼般美丽的绿洲,倾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神婆婆,而是白衣胜雪的美妇人,这一次,她没戴面纱。

“我认识你。”倾城说,“你那天晚上突然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呢。”

她的手掌按在他额头上,凉沁芬芳。

“你是不是雷仙子娥眉?我猜是的,虽然你不会承认。”

“我为什么不承认。”她终于开口了,嗓音还是那么动听,冰川也要为之融化。

“你不该骗阿楠,”倾城急切的说,“她一直以为你被雷龙害死了,每年秋天都会回到雷泽,在那里伤心整整一个冬天。”

女人的眼睛里现出了温柔与伤感。“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不希望她总是个小孩子。其实,我真的很嫉妒你,我当了阿楠十多年师父都没能把她教成熟,你一来,她就变成大姑娘了。”

倾城哈哈大笑:“你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啊。”

雷仙子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愠色,仿佛湖面上的一道波纹,瞬间的波动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你别对我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阿楠要是听见,会很伤心呢。”

倾城吐吐舌头笑道:“我叫你娥眉阿姨好吗?”

雷仙子也忍俊不禁,那笑容美得叫人心碎,仿佛镶嵌在冰块里的画像,不食人间烟火,难怪高阳和迦林都为她痴迷。

倾城不由得想起了女娲娘娘,远在昆仑的她也拥有这样的笑容,现在的她,可还会凝视着夕阳下的影子独自微笑、自言自语?……

娥眉忽然走上前来,探手摸摸他额头,诧异的问:“你怎么连毗卢寺的人都敢惹?要是我来迟半步,你就没命了。”

倾城左思又想,却想不出自己何时得罪了毗卢寺。这位于极北苦寒的佛门圣地名列天下四大正宗之一,多年以来,人们只能从历史与传说中寻觅它的踪迹。

玄武三仙威震天下的时代已经成了久远的往事,毗卢寺淡出了世人的记忆,倾城也仅仅从青雀夫人那儿知道这个名字,若非娥眉说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遭了是毗卢寺高僧的诅咒。

雷仙子娥眉在他的病床旁坐下,聚精会神的把了一回脉。倾城笑道:“我觉得完全好了。”

娥眉皱皱眉头,说:“如今不妨事,往后却难保。毗卢寺的人从不欺负晚辈,下咒的十有八九是神通和尚,只有他才那样没出息,我走之后,你只有自求多福了。”

“为什么要走?”倾城沮丧的说,“你就一点也不想阿楠吗?”娥眉莞尔一笑:“我守着那丫头快二十年,操心还嫌少?现在有你这个神王护着她,我有什么不放心。”

倾城苦笑道:“我是个脓包王,武功都被废了,自身难保。”

“这个尽管放心,我有个师兄,是使毒的祖宗,只要我开口相求,解散功之毒易如反掌。”

倾城一呆,忙问道:“你说的可是高阳仙师?”

“既然你也知道他的名头,就该相信我的话。”

倾城摇头苦笑,把月前碧螺谷遭遇毒仙师的往事简单的告诉了娥眉。听他这么一说,娥眉也蹙起了秀眉,自言自语的说:那‘玉枝’乃是传说中的灵药,据说只有蓬莱仙山才产,昆仑海烟波浩淼,哪里去找呢……“

见她发愁,倾城很过意不去,反过来劝娥眉别担心,孔雀帝都多有昆仑海客商旅来往,他日回了帝国再慢慢找,总会有办法的。

这么一说,娥眉也很以为然,又说:“实在没法子就带你回毗卢寺,我师尊龙象法王肯定有办法。”

倾城自是感恩戴德,娥眉却说:“这也不全是为了你,反正我正打算回毗卢寺,顺带帮你问问罢了。往后再也不会到这红尘浊世里来,就算挂念你们也帮不上忙了。”

倾城听她话里有话,便问:“前辈这次回去,可是动了出家的念头?”

娥眉粲然一笑,赞许的点点头。

想到这么美丽的女人竟要出家,倾城不免有些难过,又想到迦林仙人也有此打算,更感失落。

娥眉看出他的心事,微微一笑,幽幽的说:“天下时运如此,我也只有独善其身。万古终有穷尽之日,时辰一道,桑田尽化沧海。现在不出家,难道要等到那一天?”

倾城呆立良久,忽然说道:“你泄漏了天机,不怕遭天谴么?”

娥眉傲然笑道:“我孑然一身,与人素无恩怨,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有什么可怕?”

“素无恩怨恐怕未必。”倾城正色的说,“你还不知道吧,今年中秋,高阳和迦林要为了你在雷泽决斗,不死不休。这件事不了结,你能安心离开尘世么?”

娥眉果然吃了一惊,脸色瞬间万变,好笑、感动、气愤兼而有之。忽然一转身,化作一道恍若蛟龙的电光,飞出窗外。

“八月中秋,雷泽再见!”

等倾城追到窗前,已经不见了踪影。窗外旌旗林立,三月的天空蓝得刺眼,远方传来夫瑞人冲锋的呐喊,还有苍天军撤退的号角……

倾城染病预示了战争的失利——一开始,楠。帝释天的心里就藏了这样的阴影。

再坏的预感也不能作为怯阵的理由,她只有一如既往的踏上战场,祈祷佛陀保佑苍天军象往常那样取得辉煌的胜利,她希望凯旋归来后能看到恢复健康的倾城,可一进入战场就发现之前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两军一接触,她就知道无情的胜利女神已经离开了她的肩膀飞到夫瑞人头上去了。

战场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会战是所谓的仁义之战,图特可汗与他的将军们事先选定了交战的时间和地点,附在战书里经由使者的手递到楠面前。

虽然觉得这种决战方式很可笑,既然对方已经提出,她就没有理由拒绝了。身为玄武大草原未来的统治者,这点起码的风度应该有。

就连一向精打细算的纳兰婉容也认为此战必胜,与楠合作了短短三个月,就已扫荡了半个玄武,唯一的对手猛军已经死在牧马河畔,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何况背后还有倾城的支援,无论陷入怎样被动的境地,他无与伦比的魔力总会帮助苍天军化险为夷。

可是今天倾城病了,缺了他的战场就像缺了磁石的指南针。这不仅仅是实力的缺失,同时也成为了不祥的征兆。他的健康似乎已经成为苍天国运的风向标,假如女帝代表了人间的权利与高贵,这位来自异邦的美少年就代表了这个国家的精神。这一点,普通战士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了,并没有明确的认识,当他们聚集在湛蓝的因陀罗军旗下时,还是象往常那样士气冲天热血沸腾。

夫瑞人的方阵出现了,作为中军的暴雨骑士团凸现在视野中,黄褐色的铠甲使他们看起来就像一群铺天盖地的蝗虫。楠凝视着敌军帅旗,那只在风中翻动的雄鹰象征着夫瑞人对自由的追求。

最引人瞩目的是左右两翼,一心王和他的战象骑士团已经是老朋友了,人们对把庞然大物驱赶到战场上的做法并不惊讶。倒是狮子与野牛的联袂登场叫苍天战士大吃了一惊,他们议论纷纷,笑嘻嘻的对彼此说,我们的敌人是马戏团。

鹰族人揭开了会战的畜牧,他们扬起左臂,一只只训练有素的猎鹰就飞上了天空,人们惊讶的发现这些本用来对付狐狸、兔子的猛禽竟然发出了龙一样的咆哮,它们抛弃了千万年的飞行习性,象云雀那样笔直的钻入云层,黑漆漆的羽翼织成了乌云,苍天人翘首观望这人间奇迹,千万条影子随着阳光的泯灭被拉长了。

另一种乌云来了,那是暴雨骑士团的箭矢,这支夫瑞人最强的兵团里每一个骑士都是神射手,伽林仙人苦心设计的单手弩解放了他们的右手,一轮箭雨落下来,他们已经高举着马刀冲上来。

雷帝陛下的部队并没有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乱了阵脚,训练有素的战士们齐刷刷的举起了盾牌,从天而降的箭雨敲打着牛皮盾牌,发出万马奔腾的声音。跑得快还以颜色,毫不逊色的箭雨这回落到了夫瑞人头上。他估算这一波压制足以把跑得最快的那批冒失鬼放倒,利用敌军的混乱,前方步兵有足够的事件变换阵列,迎接骑兵的冲击。

然而鹰就在这时候出现了。千万只黑鹰突然俯冲下来,追逐着仰射的箭矢,在抵达抛物线最高点之前将其捕捉,鹰群掠过,空中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支箭,就像落进大海的雨点,没能激起半点波澜。狂风骑士团压上来了,第一回合过后,草原上留下的尸体几乎全是苍天人。僧兵团的防线被击破,化微竭尽所能的指挥着溃退的部下,时而仰望天空,焦急的等待着倾城。

战场成了野兽的舞台,人成了渺小的配角。

夫瑞人的红毛莽牛喘着粗气走过来,角上绑着雪亮的尖刀,同样雪亮的还有牧牛人掌中的长柄镰刀。一人一牛的搭档成了战场上奇妙的景观,这叫人哭笑不得牛族战法居然克制了苍天人引以为荣的骑兵团。刚开始,骑士们并没把这些甩着尾巴哞哞叫的牲口放在眼里,信心十足的发动了重逢,他们幻想把牛群冲散,然后就可以任意追逐猎杀了。

强壮的莽牛根本不怕咆哮的战马,它们瞪着桀骜的红眼睛等待骑士冲上,猛然一低头,顶着尖刀的犄角直刺马腹,再一抬头,可怜的马儿就开膛破肚了,身披重铠的骑士像铁块一样摔下来,牧牛者就在这时候走上前来挥舞镰刀,三月的春光里,草原上呈现了一派秋收风情,收割的不是粮食而是人头。

为什么夫瑞人的牛比训练有素的战马更冷静?

无聊、废话怀疑自己到了非人的世界。难道六道错了位,成了畜生一统天下的时代?

他们在混乱中左突右杀,绝望的发现身边已经没有战友。

莽牛围上来了,光滑的皮毛在腥风血雨里闪着夺目的光彩,仿佛一匹匹血红的缎子;牧牛人也围上来了,他们用听不懂的方言毫不留情的嘲笑着南、北天骑士团的首领,他们擎起了镰刀,修长的红漆木柄像是冬眠醒来的蛇,镰刀头闪烁寒光。废话丢掉了马刀,他就算把手臂加长一倍也没办法刺到敌人。

无聊准备了长矛,可是他的对手们发现这一点后就不怀好意的笑了,那是狩猎者看到落入陷阱的野兽努力挣扎时的笑容。他们丢下镰刀,掏出了淬毒的回旋镖……

每头大象都是一部重型战车,锋利的象牙可以掀翻战车和鹿角,绑在鼻子上的大铁锤把苍天战士连人带马砸成肉酱。

狮子是战场上的君主,他们把人当成树,就像在自己的丛林王国里一样横行霸道。一头狮子可以让一百匹战马陷入混乱,在魔法师的课本里,丛林之王生与具来的威严气势相当于六级恐惧术,要知道,至高无上的龙也不过是八级而已!

“陛下,怎么办?”纳兰婉容问楠。帝释天。

“撤军!”楠。面无表情。可她看得出,这位坚毅、果敢胜过男子的皇帝,已经心力交瘁了。

就这样,倾城听到了苍天军撤退的消息。

他很清楚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的失败将会导致苍天军统一计划的全盘受挫,播种的季节就要来了,粮草供应已濒绝境,草原上没有城池可守,战败就只能退回老家,运气好了或可卷土重来,更可能的是一蹶不振。

怀着亡羊补牢的心情,倾城披上朱雀之天翔飞往战场。病体初愈的没有力气发动大魔法,而当他出现在战场上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任何魔法也没法逆转战局了。

奇迹就在这时出现,头缠红巾的军团翻过北边山丘出现在草原上,象一把阴险的匕首刺进夫瑞人背后。首当其冲的是狮族人,随后狡猾的红巾马贼又把骚乱从狮群引到了牛族人那里。神通活佛让四大部族的家神成为战场上的英雄,却忘记了让他们和平共处,狮子和牛狭路相逢会发生什么?

无聊和废话趁着混乱脱离了险境。

空中的倾城无疑是这一变故的最早见证者,在分析红巾团华敌为友之谜以前,他凝聚了羸弱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魔压,溃退的苍天军与追杀者之间部下了一道算不上壮观的火墙。

半人高的火墙甚至挡不住步兵,然而既然神通活佛把四大部族的家神变成了狡猾的野兽,就不能再苛求野兽改变畏惧火焰的天性了。

牛、象和狮子在火墙前止步,苍天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腹背受敌的现实并没让夫瑞人放弃翻本的野心。元帅海江留下鹰族人抵挡红巾团的骚扰,下令余部继续追杀,他知道,错过今天,就再也没机会给猛军报仇了。既然神通活佛已经解除了他的死兆,在这场战役里,他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然而苍天军毕竟已经站稳脚跟,横扫大草原的男子汉们掉过头来拼死迎击夫瑞人,这场残酷的短兵相接从正午持续到黄昏,四万苍天男儿埋骨异乡, 夫瑞人的伤亡更加惨重,海江最终没能攻破对手的防线,当夕阳的最后一线余晖湮没在罗汉山的阴影里,金帐城头响起了收兵的锣声。

“简直是场噩梦!”遍身浴血的楠。帝释发出梦呓般的悲叹。

“陛下,我们该回去了。”纳兰婉容重新戴上了面纱,思绪也从横尸遍野的战场飞回了倾城那里。

可是,心急如焚的女人们并没有在病**找到倾城,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去接洽红巾团了。

一二二年三月十八日的黄昏里飘荡着夜来香的芬芳和战死者的幽灵,战场奇迹的缔造者红巾马贼团在夜幕覆盖草原前造访了苍天军营。

倾城翘首以待,却没有在人群里找到独眼龙黑星的影子。惊喜随着熟悉的香气出现在背后,那双掩住眼睛的手有如丝绸般光润:“猜猜我是谁?”销魂香的主人娇滴滴的问。

“华姐姐!”倾城旋风也似的转过身来,抱着她亲了又亲。

“傻小子……别这样……”李璧华臊红了脸,却又舍不得挣脱他的怀抱,含情脉脉的望着他,眼里好像含着一包水,浓得快要淌出来了。

“华姐姐,你怎么来了?”

“猜!”

“离家出走?”

“笨郎君~姐姐这回呢,可是光明正大的来投奔你哩。”

“独眼龙黑星呢?老毒虫高阳呢?他们准你胡来?”

“没良心的东西!姐姐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别问那么多啦,让我慢慢讲给你听。人家辛辛苦苦跑来帮你,都没有一口水喝么?”

“姐姐就是想喝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甘露我也保准给你偷来,何况区区茶水。跟我来。”倾城牵着李璧华的手,兴冲冲的朝着帅帐走来。一路上李璧华就把碧螺谷一别后发生的种种讲给他听。

自从倾城离开碧螺谷后,高阳就把李璧华关进小黑屋让她好好反省。一关就是半个月,因为挂念倾城,半个月来李璧华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屡次想逃走,无奈高阳部下了极厉害的机关,此次无功而反。好容易盼到高阳回来,却不见倾城,以为被他杀了,哭得死去活来。直到高阳告诉他倾城已经到了迦林那里,并没有死,才化忧为喜。

本来,李璧华得知倾城平安,就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存团聚的念头,哪知高阳这一遭回来却转了性子,对她说,你师兄伤得很重,我要带他回毗卢寺疗伤,往后红巾团就交给你指挥了。

李璧华大喜,抱着高阳撒娇不已,求他准自己去找倾城。

高阳无奈的道:“你也不小了,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别坏了五毒宗的名声。”

李璧华眉开眼笑:“师父啊,你真是个老糊涂!咱们五毒宗早就臭名卓著啦!哪还有什么好名声?不过呢,只要徒儿我发奋图强,五毒宗扬眉吐气的日子就不远了。”

高阳恼怒的说:“你这个人又馋又懒,没什么脑子还很贪心,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盼望你光大五毒宗,岂不是注定要失望——不准再往我身上抹鼻涕!”

就这样,李璧华带着红巾团,路上探听到倾城正在雷帝军中,就风尘仆仆的投奔来了,意外的解了苍天军的危难。

“高阳仙师真是好人!”

“哟~现在又成高阳仙师啦?刚才是谁张口闭口老毒虫?你这家伙最没良心,天下男人里头属我师父最好!”

“是啊是啊,高阳仙师是好人我是坏蛋还不成?等我老了也收一堆女徒弟,哼、哼~那才叫威风哩。”

“你敢!”李璧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虽没用力,倾城的惨叫却很逼真,逗得她嗤嗤笑了起来,一星半点得怒气以都飞到九霄云外了。那春花怒放般得笑靥波动了倾城得心弦,神魂颠倒在她耳根印上一吻,臊得李璧华耳朵都羞红了,娇艳欲滴。

苍天军帅帐内,纳兰婉容与楠。帝释天就突如其来的红巾团的展开了讨论。

“这救兵来得蹊跷……”纳兰婉容若有所思的说。

“喔,毒观音李璧华嘛。红巾团的马贼二头领,武功很不错。”

“据说人品不太好……”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君上跟她的交情似乎很不错呢。”

楠苦涩的一笑,淡淡的说:“假如我能让春江水月消失,那也不在乎多杀一个李璧华。倘若做不到,又何必斤斤计较呢。纳兰,别小心眼儿了,女人不是用来看守老公的狗,真要那样,只有给活活累死、气死。想开点吧,倾城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纳兰幽幽的说:“我怎么看不开了,又不关我的事儿。”

楠伸手拢起她额前的发丝,怜爱的说:“好妹妹,当我什么也没说。”

纳兰脸一红,心事重重的说:“我不喜欢李璧华……我该怎么办呢……”

楠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门外走来了笑盈盈的李璧华。

“民女李璧华参见陛下!”

楠不动声色的说,“请坐吧,李小姐。这一回全赖你仗义出手,我要代表苍天军将士感谢你。”

“都是托陛下的洪福,民女不敢居功,只求陛下收留红巾团为国出力。”

楠微微一笑,说道:“李小姐,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昨天的敌人今天却变成了朋友,人生真是无常啊。”

“是啊,人生无常,人性更加无常。”纳兰婉容冷冰冰的接道。

“哈哈,这位姐姐是——?”李璧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纳兰婉容,盘算着该把她当成潜伏的敌人还是争取的对象。

“夜影天狼军的狼仙姑,李小姐该不陌生吧。”楠有意隐瞒了纳兰婉容帝国将军的身份。

“哎呀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狼仙姑,小妹久仰了。”李璧华笑嘻嘻的讨近乎,纳兰却不理睬她。

“好啦纳兰,别闹脾气了。”楠一手拉住纳兰,一手拉着李璧华,笑道:“李小姐深明大义,当是苍天百姓的福气。从今往后,红巾团就是自家人,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妹,再闹别扭,就是看不起我。”

纳兰无奈,只好冲李璧华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她与李璧华素无仇怨,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倾城。

李璧华很精明,一眼看穿楠更好说话,卖力的套近乎,张口闭口妹妹长妹妹短,彷佛真是一家人了。

“请教李小姐贵庚。” 楠又好气又好笑。

“二十四!”

“哦?还这么年轻啊~”

“其实……差不多……二十五吧,嘿嘿,最多不超过二十六!”

“这么说来,朕还虚长李小姐一岁哩。”

“啊~陛下保养的真好,真不敢相信比我年长,往后我就叫你楠姐姐行吗?”

“当然好,我也想有个妹妹呢。”

楠姐姐、楠姐姐!嘻嘻,真好!我终于有个姐姐啦。李璧华眉飞色舞。

纳兰轻蔑的哼了一声,把弯刀拔出半截,又突然插回去——哐、哐!

李璧华一阵风似的飞到纳兰婉容面前,笑嘻嘻的说,这位天仙般美丽的姐姐可是纳兰将军?“

纳兰婉容冷冷的道:“不敢当。”

李璧华立刻改口道:“难怪君上总夸妹妹您精明强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姐姐我虽说虚长两、三……四、五岁,跟妹妹您一比,可都是活到狗肚子里去啦!嘻嘻嘻嘻。”

她这一“嘻嘻”,纳兰婉容也不好再板着脸了,讪讪的说:“他会夸我?你定是记错了。”

李璧华不再解释,冲她挤挤眼睛,拉着纳兰的手悄声说:“君上夸您的话也不止这一句,现在不方便,待会儿我去你房里,咱们慢慢聊。

纳兰脸一红,对楠说:“李小姐一路辛苦,现在就开宴替众位红巾团的将士接风洗尘如何?”

楠笑道:“这样很好,不过咱们姐妹就别跟爷们儿混在一块了,我们在场,他们也没法尽兴,我帐里已经备好酒馔,到后面慢慢聊吧。纳兰,你也一起。”

纳兰婉容应了一声,跟着她们进了后帐。

席间李璧华又把此行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只是把投奔苍天军的原因由寻找倾城改成了对楠的仰慕。

她别的大本事没有,吹捧献媚却是第一流的水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处处迎合两女心意,别说楠对她另眼看待,就连纳兰也改变了敌视的态度。与男人不同,女人更愿意得到同性的崇拜,仿佛这就可以证明她们真的有才干。

楠也不例外,一时兴起,竟要封她做将军。

李璧华推辞道:姐姐莫要吓唬人家了~将军我可当不得!此事休要再提,免得叫人笑话。

纳兰道:“你是红巾团的指挥官,若无军衔,名不正言不顺的,岂不是乱了套。”

楠也劝道:“若不如此,实在难以报答华妹妹的恩义。”

李璧华笑道:“楠姐姐如是真有此心,壁华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不如效仿古人结义金兰,就像亲姐妹一样,还分什么彼此呢。”

楠笑道:“这个主意好!可是不该落下纳兰妹子,三姐妹岂不是更好?”

李璧华也连声赞同,拉着纳兰婉容的手笑道:“还不快叫二姐?”

纳兰羞笑道:“你们两个有福同享,为什么还要拉我下水。”

李璧华抢白道:“什么有福同享,你今天不说清楚,便只有做小妹的份儿!”

楠也推波助澜,一同欺负纳兰。纳兰毕竟在帝国生活多年,不像她俩那样豪爽,只得求饶道:“打死我也不说,反正你们都比我年长,这个小妹做的也不算冤枉,两位姐姐再上,请受小妹一拜。”楠和李璧华心照不宣的笑了,纳兰看到她们诡秘的样子,羞窘的埋下头去。

当下焚香起誓,三女结义金兰,约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永不背弃。忍痛刺破手指,饮了血酒,三姐妹相视而笑,欢欣、怜爱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