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战记

第一章鬼哭析魂(1 / 1)

作者:桃次郎

“后来你是怎幺逃出来的?”小迦追问道。

“是李华,他放走了我。”

为什么李华会放我走呢?温妮莎回想当日的情景,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怀疑……

短暂的眩晕后温妮莎苏醒过来,感到脸颊灼痛——李华正手捧蜡烛端详着她——她气愤的推开他。蜡烛翻倒在李华身上,猛得窜起一股火苗。

“呀!小心——”温妮莎飞快的抓起茶杯,泼在他身上。李华学着她的样子,把另一杯水泼在自己脸上。

“哎呀你好笨!”温妮莎又好气又好笑,麻利的端起茶壶,浇灭了蔓延到他衣袖上的火。

“让我看看。”她拉着他的手腕,用手帕细心的把灼伤的地方包扎起来。这一刻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也没有考虑李华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威胁。有人受了伤,很痛苦,温妮莎就没办法坐视不管,与其说她善良,倒不如说是未涉世事的少女的本能。

半疯半傻的李华对此做何感想,温妮莎并不清楚。烛光熄灭后屋子里漆黑一团,她的恐惧苏醒了,脑筋也变得灵活起来。

“必须逃走,”她在黑暗里告诫自己,“等到天亮就来不及了。”谁能阻止我?李华么?一个傻子,不,他当然没这个本事……假如他识相就别招惹我!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用小指扣击墙壁。她在森林里学会了用敲击法勘测木材厚度的方法,这个小技巧如今派上了大用场。

“笃笃,”温妮莎停止了敲击,响声仍在延续,“笃笃~”奇怪,是回声吗?当然不是,狭小的屋子里哪来的回声!

“笃笃~”

“你干什么!”温妮莎暴怒的瞪着黑暗中的李华。

“你、干什么……”他单调的重复着温妮莎的话。

“不准学我说话,”温妮莎警告道,“坐下,不许动!”李华顺从的坐在椅子上。温妮莎转身继续敲打墙壁。很快,她找到了墙壁最薄的地方。她的剑已经被神通没收了,幸好藏在腰带内侧的小刀还在。

噗!小刀戳穿了薄木板。她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华不见了。

“呵呵……妹妹……”潮热的呼吸吹在后颈上,温妮莎吓得心脏都快麻痹了。她旋风似的转过身来,将匕首横在李华脖子上。“走开!不许靠近我!”

“妹妹……妹妹……我是哥哥……”

“不许说话!再说…”再说就怎样?当真杀了他?温妮莎心弦一震,柔声道:“你要真是我哥哥,就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不要说话。我都快被你害死了,你还想怎样……”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李华默不作声的回到椅子上坐下,大声说:“我不动了。”

李华现在的智力相当于三五岁的孩童,一想到这个,她就不忍心向他发火了。可是当真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又说不准他会做出何等可怕的事来。

她左思右想,居然想到一条妙计。狡黠的一笑,她轻声说:“哥哥,你把腰带解下来。”

李华毫不犹豫的按照她的话做了。

“把眼睛蒙上。”

“眼睛?”

“对呀,我想跟你玩捉迷藏么。”

“捉迷藏……去找莫里森,一起玩。”他做势起身。

“你先蒙上眼睛,我去找莫里森……”

“他在哪儿?”

“别问,总之我就知道——我是你妹妹,也是莫里森的妹妹呀。”温妮莎心头一酸,暗想,莫里森早就死了,难道他连这忘了?

李华好像真的不知道弟弟早已死去多年,坦然的蒙上了眼睛。

“一、二、三……”温妮莎一面数数,同时小心翼翼的走向墙壁,“数到一百你就可以抓我啦。”

“四十五、四十六……”她的嗓音颤抖而尖锐,遮掩了用小刀切削木板的声音,“五十一、五十二……”

木板上出现了一个两尺宽的洞,淡青色的晨光钻进来,屋子里变得一半明媚一半阴霾。

温妮莎深深吸了口气,正要钻出洞去,忽然听见身旁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你又捣乱!”

“六十七,六十八……”李华口中发出单调的计时声。他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有可能敲打墙壁的可能。

温妮莎满腹狐疑,心想,难道是幻觉?必须尽快逃走……

“七十九、八十……”她转身,向洞外钻去。

笃笃……

到底是谁?!温妮莎惊恐的停下脚步。

嘭——面前的木板墙突然破开了四个洞。还没等温妮莎反应过来,四肢生满黑毛的粗长手臂突然从洞里伸进来,牢牢的扣住了她的手脚!

“啊呀!”温妮莎尖叫一声,拼死挣扎!木板墙剧烈震动,旋即破裂!四条黑漆漆肌肉虬结的臂膀被她扯进屋内来。

忽然,紧抓住左脚踝的手臂消失了——紧接着,一团红色的椭圆形物体从正中样的窟窿里飞进来!

借着熹微的辰光,温妮莎惊诧的发现飞进来的竟然是一面朱漆大鼓,而那只可怕的手臂,赫然生长在鼓面上!

红色的大鼓在空中盘旋,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啸声。

“救——啊!”

鼓妖的手掌扼住了温妮莎的喉咙。

她勉强可以呼吸,却发不出一丝呼救声,耳畔轰鸣,仿佛有火山在脑壳里喷发,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温妮莎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八十七、八十八……”李华仍在一丝不苟的计数,屋里的突变他一无所知。“九十九,一百!时间到了!”

他一跃而起,连蒙着眼睛的布带也顾不得摘,跌跌撞撞的朝温妮莎走来。

“在哪儿……妹妹……”他摸索着来到墙边,此时温妮莎已经做声不得,只好奋力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抓到了!”李华出手快逾闪电,抓向温妮莎的脚踝。

唰——扼住温妮莎右脚的鼓妖以为他要进攻自己,不得不放开她抓住了李华的手腕。

“抓到了……抓到了……”李华反手握住鼓妖的手腕,“抓到一个了……”他用力一扯,不堪重负的木板墙喀的一声裂开,鼓妖竟被他硬生生的扯了进来。与此同时,温妮莎飞起一脚将扼住喉咙的鼓妖踢飞。

“还有一只手……在哪里……”李华拖着鼓妖,摸索着朝她走来。

抓住温妮莎手腕的两只鼓妖咻咻的叫了几声,一齐放开她朝李华扑去。

重获自由的温妮莎果断的跳出墙外,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

“我逃出小屋,逃进废园,心慌荒的也不知该去哪儿,”温妮莎语调低沉。一旁倾听的小迦等人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然后怎样,遇见君上了?”纳兰问。

“不,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呢,”温妮莎心有余悸的说,“我心慌意乱的跑到院墙附近,心想,正好趁着夜色翻墙逃走,若是耽搁到天亮准备神通逮住。那时也不知是太害怕了还是怎的,我的身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被割断了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费力爬上墙去,正要向外跳,忽然感觉到脚踝被抓住了……我回头一看……天哪!可不得了!是鼓妖——它们又追上来了!”

明知道温妮莎定会安然脱险,女人们还是吓得花容失色。小迦捂着脸哇哇尖叫,纳兰婉容脸色惨白,燕三娘子虽强作镇定,嘴唇却也禁不住失去血色。

“我害怕——怕极了!”温妮莎抽噎着说,“那时天还没亮,月亮照在四面鼓上,血红包着惨白……两只鼓妖抓住我的脚踝,另两只飞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我就像风筝似的被他们拎到天上去……它们一只飞,不停的往高处飞……我猜它们准是想把我摔死!”

“救命呀!”小迦失声叫道。

“我也是这么喊的。那时园子外面刚巧有人路过。”

“他们救了你?”

“是的。听见我的呼救声后一个人骑着马跑过来,我一眼就看到他穿着帝国军装。当时我也是急病乱投医,不顾一切的喊了起来。我悬在半空中,那人在我身下,仰着头看了半天,然后就啊啊的惊叫起来。

“那些骑马的人就围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又喊了一声救命。地上的人便放出鹰来啄鼓妖——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帝国宪兵,好像正在搜捕某人,随身带着猎鹰和猎犬。鼓妖无法分身对付猎鹰,就抓着我就往院子里跑。但猎鹰真的很聪——它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把鼓妖困在中央——真是太好玩了!”

“好玩!?”

“嗯……那种时候这么想当然很不对,可是……我的确觉得很好玩呀。”温妮莎怪不好意思的说。

“之后呢?”纳兰婉容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遇见君上?”

“听我慢慢说呀,”温妮莎见她不耐烦了,只好长话短说,“我们在天上周旋了好久,后来鹰把一只鼓妖的抓破了,还呜呜的哭了起来。其它鼓妖害怕啦,就松开手把我丢下去。幸好我的轻功不错,平安的落在了地上。我心想,这次九死一生,都赖那群骑士救命之恩,不过去说一声谢谢实在不象话,然后我就去了。我刚刚报出名字,他们就大叫一声‘捉反贼’哇哇怪叫着冲上来,还要把我绑起来呢!”

“废话!你是帝国通缉犯哎~”纳兰婉容抚额长叹。说温妮莎笨吧,又有些冤枉,说她不笨,真是连半点社会经验也没有。

“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傻啦,”温妮莎羞答答的说,“当时,我是吓得昏了——不过没有关系,很快我又变聪明了。”

“是么?”三姊妹狐疑的望着她。

“真的啊!”温妮莎得意的说,“我当时手无寸铁不便力敌,见识不妙走为上策!哪知那些人居然好生不要脸,居然骑着马追我一个弱女子!他们有十几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壮男子,更有猎鹰猎犬为虎作伥,我眼看逃不掉了,索性飞身跳上院墙——你们猜这是为什么?”

“我们猜不到,你自个儿说罢。”

“因为鼓妖们还在墙上趴着呢!”温妮莎得意洋洋的说,“我一跳上去,四个家伙立刻冲上来抓住我的手脚,把我提到天上去了!这下,那群骑马的坏蛋就抓不到我啦。”

“温妮……我没话说了。”小迦作欲哭无泪状。

“没见过这么笨的人!”纳兰婉容翻了个白眼。

“你、你们好可恶!”温妮莎不服气的叫道。

燕三娘子笑着安慰道:“温妮这样做也有道理,落在鼓妖手里总比落在帝国宪兵手中好得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温妮莎继续说道,“可我没想到,这一次鼓妖学的聪明了。就在我跟宪兵周旋的时候,它们已经把猎鹰全杀光了!有个宪兵想用弩弓射杀鼓妖。哪知他刚一举起弓,鼓妖就飞过去抓住他的四肢,喀嚓一下扯得粉碎——肠子都飞到树上去了!”说到残忍恐怖的场面,温妮莎眼睛闪亮,兴奋地手舞足蹈。

“那群人可吓惨了,狼哭鬼嚎的逃走……鼓妖紧追不舍,反而把我给忘了。我见机会难得,就跳到街上没命的逃……当时天已经蒙蒙亮,我顺着街道跑了很久,遇见人家就敲门,可是他们都很坏,不肯开门救我……我走投无路,只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心想城内不是宪兵就是神通妖僧的爪牙,只有到了城外才有活路。我就朝城门方向跑去。说来也真倒楣,刚到了城门前,就听见身后有人鬼哭鬼叫的,回头一看,原来是那群骑马的宪兵跑来了——后面还跟着四只鼓妖呢!

“那景况别提多惨了。十几个男人被鼓妖一一捉住,扯碎,转眼就变成了一堆不会喘气的肉块……”

“好恶心!”

“小迦姐姐,我现在讲给你们听的还不到我当时感受到的万分之一呢!”温妮莎说,“只有身临其境,你才会懂得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我现在已经觉得很恐怖了。”

“这算什么,吓人的还在后头呢。”温妮莎继续说道,“我当时也吓得半死,没命的朝着城门外跑去。没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又冒起一声惨叫。我知道,又有一个人被撕碎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我。就在绝望的时候,我看见城外官道上远远的走来一个骑士,他穿白衣,骑白马,左手握缰,右手提着古香古色的长剑。最奇怪的是他一边骑马还一边自言自语,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他是跟自己掌中的古剑说话。”

“是君上?”女人们齐声追问。

“是个东方人,年轻俊美,但不是倾城哥哥。他比哥哥年轻,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那就是蓦然啦!”小迦说。

“也不是,”温妮莎摇头道,“阿然我后来也见到了。比起阿然,那家伙更多了一股邪气。他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就像鬼魅一般叫人捉摸不定。他的面孔很年轻,可他的眼神却很奸猾很邪恶,看起来就像六十岁老头的灵魂钻进了十六岁少年的身体。”

到底是谁呢……众人沉默下来,各自在记忆里搜索温妮莎形容的人。

“他很可能精通采补、还童之类的妖术!”燕三娘子自信的说,“温妮观察的很仔细,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改变,但眼睛却隐瞒不了真实的年龄。”

小迦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打量了温妮莎一眼。心想,这么说来,她的眼神可比相貌成熟多了,难道她也……

“燕子姐姐猜对了十之八九,”温妮莎揭开了谜底,“那白衣人的确精通妖术,换句话说,他业已是半妖之人了。”

“半妖之人?!”

“是的。你们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他旁若无人的跟自己的剑说话。其实他的剑是跟手掌长在一起的!”

白衣少年走进城门时,正是温妮莎迎面逃来,鼓妖屠杀宪兵之时。

诸多突发事件一起发生,在场之人没有谁能全盘了解。

少年在城门前勒马驻足,观察良久后才飞身下马,低声对掌中剑说:“宝贝儿,今晚你可有的享受了。”说着便迎着温妮莎走来,抱拳道:“小姐神色慌张,可是遇上了歹徒?”

温妮莎见他走来,先是心头狂喜,可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满腔喜悦立刻全变成了冷汗。日出前阴翳的天幕下,天生夜眼的她看到白衣少年的剑倏得消失,变成惨白的手臂。她怀疑自己花了眼,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这一次她亲眼看见少年的右手又变回了剑!

呜呜嗷嗷~~那时而剑时而手的东西发出了尖利的哀鸣。

“你、你……是人,还是妖怪!”温妮莎张口结舌的瞪着他。

少年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随着他迫近,在古剑与手臂间倏忽变换的右手发出越来越凄厉的的嚎叫。

“这到底是什么妖魔啊……”温妮莎刚兴起这念头,立刻被少年狡黠的眼睛看穿。

“它叫鬼哭析魂剑,是我的好宝贝,”他爱怜的抚摸着右手(剑),脸上浮现出爱抚情人秀发时才会有的温柔,“你听见了,它在喊饿呢。”

“你、你别想吓唬我!”温妮莎壮着胆子说。

“我没骗你。小姑娘,我的宝贝每天都要吃人的血肉,一棵不停的吃,它就像个贪得无厌的饿鬼,永远也吃不饱,”白衣少年阴森森一笑,露出锋利洁白的牙齿,“为了让它闭嘴,我只好不停的杀人……你听啊,它现在叫的多起劲儿,我都快被吵死了……这家伙两个小时前才刚刚吃了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孩——她就像你一样年轻、漂亮。哈哈哈哈~”他放声狂笑。在死寂的黎明里,这笑声有如千钧巨锤击打着温妮莎的心脏。

白衣少年虽在狂笑,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他贪婪的盯着温妮莎,想把她全部的恐惧吮进口中细细品尝。

“前面的小子闪开!”

被鼓妖穷追不舍的三名骑士们朝城门外冲来。他们是同伴里最后的幸存者,其余的人、狗和鹰都被鼓妖杀光了。眼下四只鼓妖正齐心协力的抓着一条猎犬的四肢,享受分尸的快乐。

猎犬被杀的刹那,白衣少年闪身扑向打头的骑士。他的动作如此之快,象一只捕食小昆虫的蝙蝠,一晃眼就落在了马头上。旁观的温妮莎清清楚楚的看到他那被称为“鬼哭析魂剑”的右手干脆利落的插进骑士的天灵盖。

“啊啊啊~~”骑士惨叫着栽下马来。温妮莎吓得闭上眼睛,再看时,那骑士已经变成了一具干枯的骷髅,蜷曲在马腹下的泥地上。

“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嗷嗷~~”

杀性大起的白衣少年卓立在马背上仰天长笑。鬼哭析魂剑也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喷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沫子。

余下的两个骑士吓得面无人色,掉转马头朝城内逃去。其中一人高声哀号:“天使长大人救命啊!”求救声使他送了命——四只鼓妖丢开七零八落的狗尸,冲上去围着他转了一圈,旋即飞走。马儿一无所知的朝城内奔去,淋了一路的血。马背上的骑士被活活肢解,只剩下了被撕掉四肢的躯干骑在马背上。

亲眼目睹所有惨剧的温妮莎置身于妖魔般的白衣少年与四只狂性大发的鼓妖之间,她环顾左右,咬着牙走向白衣少年。“先生发发善心,救小女子一命吧!”

少年冷笑不止,脸上看不出半点怜悯。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暧昧,那是温妮莎所不熟悉的眼神,但女人的本能告诉了她那意味着什么。

四只鼓妖早已蓄势待发。白衣少年一动,它们立刻飞了过来,试图故伎重施。迎接它们的是千百道冷森森的剑气,鬼哭析魂剑拖拽着千点流星顺次贯串了四面鼓。被戳破的鼓面喷出黑烟,跌落在地上变成了拳头大的鼹鼠逃走了。

白衣少年也不追赶,转身冲温妮莎轻浮的笑道:“本少爷平生不做亏本生意,现在该你报答我了。”

“你想怎样?”温妮莎硬着头皮问。

“还用问?当然是要你以身相许。”

温妮莎一咬牙,厉声骂道:“无耻之徒!”同时拔出藏在袖口的小刀,飞身扑向白衣少年。少年哈哈一笑,长剑击出。温妮莎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千百支剑同时刺来,惊惶失措中只听见一声呜鸣直刺耳膜,颈子上凉冰冰的。一想到那支吸血的魔剑正贴着自己的脖子。

“好泼辣的小美人儿,杀掉太可惜了。”白衣少年炽热的目光放肆的盯着她喘息起伏的酥胸,“你敢碰我一下,我哥哥一定会杀了你!”温妮莎惊恐的警告道。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比死更可怕的遭遇下,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倾城。这名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使她恢复了镇定。

“你哥哥是谁?”白衣少年狐疑的问。

“我哥哥就是——”温妮莎的目光凝固了,忽然欣喜若狂的喊道,“倾城哥哥~快来救我啊!”

白衣少年哈哈笑道:“你想耍我?”

“师父,刚才好像有人叫你。”街口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客栈门前,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小声点。”一个白衣人走出店门,在少年头上拍了一下。他们是从飞雁关方向来的旅客,赶了一夜的路,清早才进城投宿。

“师父,我的确听见那个女的叫你。”那俊美的少年揉着脑袋抱怨道,一面说话,聪慧的眸子在温妮莎脸上转了一圈。

白衣人转身一望,脸上立刻现出了惊喜之色:“咦,温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那位是……你的朋友?”他虽做男性装扮,容貌却美的叫人窒息。脸颊柔美丰润,肤色白皙而健康,仿佛从远处就能嗅出清新露珠的香味,特别是漆黑如宝石般的眸子,蕴涵着深海般的温柔白云般的妩媚。当他脸上泛起惊喜的笑容时连朝霞都相形失色了。

“倾城哥哥!”当他出现在面前时,温妮莎已经在心里喊了无数次他的名字。可自从她的手被白衣少年握住,身体就变得不受控制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她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老兄认错人了,”白衣少年牵着温妮莎的手笑吟吟的迎上去,“内人长得很像你朋友么?”

白衣人愣了一下,说:“请恕在下冒昧,可否跟令夫人说一句话?她实在很像我一个故人。”

“当然可以。”他很大方的走到稍远的地方,以便温妮莎和倾城单独交谈。

“你真的不是我的温妮妹妹?我可不相信会认错人啊。”温妮莎面无表情的说:“请你放尊重点!我可是有夫之妇。”

“真的吗?也许……我真的认错了……”倾城出神的望着她,眼神说不出的忧伤。

“你说完了?”温妮莎急得快发疯了。她拼命想控制背叛自己意志的身体,可却完全无计可施。

“是的……”倾城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来粲然一笑,“我很想你,温妮,假如你真的是她——”

“可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

“假如你不是,就请忘掉我的话。”倾城又笑了笑,“你的手在流血,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擦破的。”

“可是看起来很像刀创呢。我有金疮药,需要帮忙吗?”

“不必。”

倾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里,她才恢复了自由痛哭起来。

“怎么了,小美人儿,你刚才的表演很成功啊。”

“畜生!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温妮莎抬起泪眼,咬牙切齿的问。

少年冷冷一笑,举目遥望街口,久久没有说话。

“到底他对你做了什么?”小迦急切的问。

“是鬼哭析魂剑惹得祸。”温妮莎心有余悸的说,“他用那东西在我手腕上划了一下,之后只要我在他视线之内,就会像傀儡一样受他控制。”

“真可怕!世上竟有如此变态的武器!”

“鬼哭析魂剑……我只听说过析魂剑,”纳兰婉容若有所思的说,“武思勉有个死党绰号亮剑,人称天下第一凶徒。此人出身昆仑御剑通天宗,赖以成名的武器就是析魂剑。听你形容那白衣少年的剑技,也与亮剑的游刃有余剑法相似,难道真的是他?”

“不可能,”燕三娘子摇头道,“亮剑其人我亲眼见过,首先年龄就差太多。自从此人败在易水寒手下就离开帝都不知所终,至今生死不明。此人好色如命,每到一处少不了光顾花街柳巷,假如他重出江湖青门情报网肯定第一个知道。”

“燕子姐姐,那人真的是亮剑。他刚从昆仑回来不久,难怪你不知道。假如不是他亲口所说,我也不敢相信呢。”温妮莎解释道,“当日与易水寒将军一战亮剑惨败而归,不但丢了右手,连析魂宝剑也折断了。这厮灰溜溜的回到昆仑,去找祖师道魔神君诉苦。那道魔神君好厉害,竟用无上道法将析魂剑与饿鬼道的魔灵炼化融合,成为鬼哭析魂剑,接在他的断臂上当作义肢。这剑融合了饿鬼魔灵,总是感到饥饿难耐,要吸饱人血才满足,饥饿的时候就会发出可怕的嚎叫声。这剑还可以控制人,一旦被剑刺伤,就会被饿鬼附体,不由自主的受剑主人的支使。”

“亮剑的年龄又是怎么回事?他应该年过四旬才对。”

“还是鬼哭析魂剑作怪,”温妮莎笑道,“凡是被剑杀死的人,血肉灵魂被饿鬼所吞噬,精气神则被剑主人吸取。那亮剑就是吸了不知多少人的精气才返老还童,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那岂不是成了吸血鬼!”小迦失声叫道,“这鬼剑太可怕了!只要有剑在手就可以不老不死啊!”

“而且不怕阳光。”燕三娘子补充道。

“也不怕大蒜、圣水和十字架。”纳兰婉容也来凑趣。

“你们啊,还有心开玩笑?快想办法除掉这魔人才是!”

“小迦姐姐不用担心,亮剑已经自食其果了。”

小迦狐疑的望着温妮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沉吟片刻后严肃的问:“你的脉搏很复杂……难道,你也不是人类了?”

“嗯。”温妮莎坦然的点了下头,“我现在已经成了亮剑的同类,假如他不算人类,我也不能算。”

“你杀了他?”小迦惊讶的问。

“我没有杀他,但他现在可能比死更难受。”

在众人的催促下,温妮莎继续讲述当日的遭遇。

自从遇见倾城师徒后,她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亮剑虽然可怕,但她更相信倾城的智慧。尽管当面否认了身份,温妮莎已然相信倾城不会就此放弃自己。眼下她必须做的是制造再次见面的机会,只有见了面,才能想办法把自己被挟持的消息传给他。

倾城的出现使亮剑紧张起来。他变得心事重重,连侵犯温妮莎的念头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亮剑的确很顾忌倾城。天藏老祖之死对御剑通天门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亮剑不会忘记临行前祖师爷道魔神君的嘱托:万万不可招惹叶倾城!

可是,所谓不能招惹的人,难道当真像祖师所说的那么厉害吗?亮剑不信。自从得了鬼哭析魂剑,他再也没怕过谁。他这次回来直奔凤凰城,一门心思要找易水寒报仇雪恨。叶倾城和易水寒关系匪浅,如果不趁机除掉他,将来即便杀了易水寒也要留下后顾之忧。假如说硬拼还有顾虑,如今他有温妮莎这个人质在手,胜算又添了三分……

他这里还没想出个头绪,温妮莎便嚷着要吃饭。亮剑格外谨慎,雇了辆马车把温妮莎带到一处大宅院。温妮莎初时以为是客栈,直到一队穿着号服的马夫、杂役迎出来才晓得是驿站。亮剑报出身份,并让驿长去找当地的宪兵长官。

温妮莎独自待在马车里,四壁是窗帘和木板,黑洞洞的车厢里十分憋气。她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禁不住长吁短叹。

忽然,窗帘撩开一条缝隙,探进来半张稚气的脸。

“啊呀!你……”

“夫人您好,我是李蓦然。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认识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温妮莎诧异的问。

“就是早上跟你说话的人。”

“你是他的徒弟?我……我不认识他。”温妮莎心头一震,知道亮剑已经发现了蓦然。他故意不动声色,想必是不愿打草惊蛇。

“夫人,你是不是有苦衷?”蓦然感觉到了温妮莎的心事。

“当然没有。”

“那个人真的是你丈夫吗?我看他鬼鬼祟祟不像好人——你一定就是温妮莎阿姨!”

温妮莎打了个冷战,嘴唇颤抖,垂下头去默默抽泣起来。她的心情十分怪异。这种惺惺作态的表现,难道不会引起蓦然的疑心吗?亮剑为什么构思出如此危险的行为并强加于她呢?温妮莎很快就明白了。亮剑不想让倾城死心——倘若如此温妮莎就失去了人质的作用——他希望温妮莎营造出一种别有隐情若即若离的姿态,以便倾城师徒继续犹疑、迷惑,直到他的杀局布妥。他需要帮手和时间。

温妮莎再次被控制,说了违心之言,并且流了眼泪。作为这场表演唯一的观众,蓦然无疑是称职的。他愣了一下,歉意的说:“对不起,我认错了人,你快别哭了。”

温妮莎嘴唇蠕动了几下,说道:“我们夫妻好端端的走路着谁惹谁了,你们一路纠缠不清,难道想逼死我吗?”

蓦然连忙道歉,恨恨的说:“都怪我师父啦!说什么你丈夫眉目不正心怀鬼胎,又说寻常人见了他都会叫姑娘、小姐,而你丈夫却叫他老兄,这显然不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师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不许你这么说!”温妮莎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这矫情夸张的台词,显然出自亮剑的意志。

“嗯,我不说啦。”蓦然饱含深意的笑笑,把一件丝织的网兜模样的东西塞给温妮莎。

“这是我师父交给你的东西,你穿上它,如遇到危险只消默念一句咒文就能化险为夷。”说完把咒文告诉了她,跳下马车匆匆走了。走出很远,回头看见温妮莎仍半撩窗帘,颤巍巍的纤手遥遥伸向他,仿佛在竭力挽留什幺。

蓦然走后,温妮莎后悔的恨不能去死,可受了鬼哭析魂剑的钳制,连自杀也不可能。她默默垂泪良久,听见亮剑回来,忙擦干眼泪,手忙脚乱的把蓦然交给她的网兜藏了起来。

“怎么又哭了?”亮剑撩起一角窗帏,阴森森的看着她。

“没什么。”

“刚才有人来找你?”

“没有……”

“哼!”亮剑忽然扇了她一耳光。

温妮莎捂着脸颊歪在车厢里,眼前一团漆黑。耳畔响起亮剑阴冷的威吓:“别在我跟前耍花样!走着瞧吧,今晚我们就洞房花烛,训的你服服帖帖!”

温妮莎微声抽泣,看上去楚楚可怜痛不欲生,头脑却清醒的很。趁刚才一摔之机,她将蓦然送的网兜藏进了车厢底座。还没藏好,车门忽然开了,温妮莎不动声色的把手缩回来,紧紧捂着胸口,她清醒得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极度恐惧与憎恶的使身体里的血液嗡的一声从两耳往头顶冲,像是着了火。

亮剑负手站在车门外。天地间静悄悄的,马仿佛也睡着了。阳光把他英俊里透着阴险的面孔上镀了一层金漆,狭长的背影打在场院上——腰肢中断,突然跳到被午后的太阳晒的发白的墙头上,恍若一幅错位的版画。

“你背着我干了什幺?”亮剑问。

温妮莎垂着眼眉,端坐在车厢里不说话。

一晃眼,阳光被拒之门外,阴影潮水似的淹没了她。亮剑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车,眯着眼睛,耐心而小心的寻找着什幺。他的眼睛在光线黯淡的车厢里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小的角落。鬼哭析魂剑幻化的金属手掌无意识的蠕动着——拇指按照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的次序顺次摩擦,随后按照相反的顺序返回……这神经质的小动作无休止的持续着,每摩擦一下,黑暗里便闪出一朵钢蓝色的火花,鬼哭析魂手幽怨的啜泣着,一声声婴儿般的哭泣在车厢里回荡。

温妮莎的心快要麻痹了。她越是害怕,心里反而越平静,脑筋也越条理、敏锐,仿佛一瞬间全世界的时间都慢了下来,只有她的思想在风驰电掣的奔腾着。她正襟危坐,用手帕捂着肿痛的脸颊,当亮剑朝她走来时,一种强烈的憎恶感使她几乎呕吐。

“走开。”亮剑冷冰冰的说。

温妮莎没有理睬他,像个固执的孩子。

亮剑忽然挥出右手,鬼哭析魂剑幻化的手掌抓住了她的头发,猛地提了起来。温妮莎感到头皮一紧,接近着,仿佛无数钢锥刺进了额头,痛得几乎昏过去。她尖叫了半声,旋即紧紧咬住嘴唇。

亮剑在她身上仔细打量,却没发现异状。他掀开座垫,依然一无所获。明明看见一个小男孩从车顶上跳下来,却什么异常也没有,他感到不可思议,马上提高了警惕。可搜查的结果证明了他的警惕毫无必要,这使他更加火大。

“不知好歹的臭婆娘!再不求饶老子掐死你!”亮剑自言自语的骂道。突然,他想到,温妮莎个性刚强,不求饶是可理解的,为什幺鬼哭声也消失了?这时感到手心一热,慌忙缩回手来低头一看,温妮莎头上多了五个圆形的小洞。原来刚才心神一乱无暇控制鬼哭析魂剑,竞被它钻开了温妮莎的头盖骨吸起血来。

他翻过温妮莎的尸体一看,原本清纯秀丽的脸颊已经失去了水分与光泽,仿佛一瞬间老了三十岁。

亮剑恨恨的咒骂着,将刚刚吸出的血液逼出来,重新贯入温妮莎的体内。

过了好半天,温妮莎恢复原态。亮剑逼视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狞笑。

“小姑娘,我又救了你一命,你想怎幺报答我?”

“我会杀了你——这就是我的报答!”温妮莎哭喊道。

亮剑仰头哈哈大笑,突然,一把掐住温妮莎的脖子,将她按在车厢地板上,后脑撞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温妮莎顿时昏迷过去。

“我现在就让你报答!”**笑声中,亮剑劈手扯开她的外衣,扯落的纽扣在车厢里狂奔,叮当作响。粉红色的胸衣暴露在亮剑眼前,一股血气从小腹升上来,他再也按耐不住,伸手抓向温妮莎娇嫩的胸脯。

“长官,您要的路引送来了!”身后,传来当地宪兵队长的声音。亮剑的动作顿时僵住了,欲火全变成了愤怒。

他缓缓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说:“谁准许你走近我的马车?”

“长官,您不是要我送来吗?”那人还什幺也不知道,仍朝着马车走来。他甚至胆大包天的低头从亮剑身后钻进来,看到衣衫半解的温妮莎,惊讶的吹了声口哨。

“长官,你可真会享福!这娘们儿可真够水灵。”

亮剑微微一笑,问道:“你也喜欢?那好,你先来。”

“什么?!你当真舍得?”

“我说到做到。”亮剑转身下了车。

那宪兵队长咽了口唾沫,笑嘻嘻的说:“那就多谢长官啦!”说着跳上车厢。

“嘿嘿,小妞别怕,我可比那位长官温柔多了……”宪兵队长一句未了,却见温妮莎忽然蜷缩成一团,纤手灵活的钻进裤管,从里面扯出一团渔网似的东西来。

“咦,你——”

“你去死罢!”温妮莎一脚把他踹下车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长官,你的妞真凶啊。”

“没办法,她不喜欢你啊。”亮剑阴笑着走过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长官,这次我一定制的她欲仙欲死!”

“可以,但你先要喂饱我的右手。”亮剑冷笑着举起右手,扣住了他的天灵盖。

“长官你——啊啊啊啊啊!”

温妮莎透过车窗,看见那人的脑袋在亮剑手中剧烈抖动,惨叫声拔地而起。

“哈哈哈哈~呜呜呜噢~”亮剑的狂笑与鬼哭析魂剑的嚎叫交替响起,那人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一具白森森的枯骨,连血带肉被吃的一滴不剩。

车门再次打开,亮剑正用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擦沾满血污的手。温妮莎认出那是刚才被杀死的人的头发,顿时恶心的干呕起来。

吸饱了血的亮剑比刚才更加兴奋,他志得意满的走进车厢,想继续被刚才打断的游戏。

温妮莎半裸酥胸蜷缩在车厢一角,绝望的看着他步步逼近。亮剑太得意了,竟没发现温妮莎的胸衣外套了一层淡青色的网状薄纱。当他的右手伸到温妮莎胸前时,忽然感到一股大力袭来,猛地将他扯了过去。

“你——”

“太一化生,血刀渎神!”温妮莎飞快的念诵着咒文!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团充满青气的水幕,有如天气晴朗的夜色。就在一片青幕之中,泛起了无数刀尖般的星光。

“贱人!”亮剑怒吼一声,右手猛然变回析魂剑,携着凄厉的鬼哭刺进温妮莎胸口。

剑刃毫无阻碍的没进了温妮莎的胸膛,她的脸上毫无痛苦之色。

“呜呜呜噢噢~~~~”析魂剑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一股绝大的反冲力将亮剑推出车厢。

温妮莎樱唇半张,迷惑的望着蜷曲在地上惨叫不止的亮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幺。她记得自己围上了蓦然送来的网状纱巾,难道是它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怪事?一缕阳光射进车窗,温妮莎低头一看,只见那块青蒙蒙的纱网依旧围在自己胸口,只是被阳光一照就变成了黑色,黑纱就像深不可测的宇宙,密集的亮斑在黑漆漆的纱网里闪烁,仿佛正朝自己飞来,就像宇宙空间里数之不尽的星球。温妮莎看了一眼就觉得头发昏,连忙抬起头来。她并不知道这团奇怪的纱网是什幺,但很清楚是这东西救了自己。她推开车厢,看到亮剑躺在血污中。他的右手已经被齐腕切断,脸上、身上布满了细小的锥子孔样的窟窿,有如一个马蜂窝。血从手腕和锥孔中喷射出来,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人形花洒。

可这并不是最残酷的打击,对亮剑来说,失去鬼哭析魂剑和身受重创都算不了什么,最让他绝望的是温妮莎吸走了他的元神!眼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失去力量的残废,就连站起来也不可能。

“你、你……”他指着温妮莎,脸上满是恐惧之色。

“我怎幺了?”温妮莎迷惑的问。刚一说完,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烦闷,不由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声,一股股的鲜血从她胸口狂喷出来。

温妮莎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流血,慌忙用手去堵,可是哪里堵得住,那血流凶猛无比,射在手上竟割开深深得伤口。

温妮莎手足无措的站在车门前,眼睁睁的看着血流如开闸泄洪一般从胸口喷出去,仿佛她整个人就成了闸门。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血的洪水才宣告干涸。此时院子已经被腥臭的血水淹没,温妮莎站在齐脚踝深的血浆里,感到一阵恶心。她忙不迭的跳上马车,捂着脸哭泣起来。好一会儿,车厢上有人笑道:“师父,阿姨哭得好伤心,你还不去安慰她。”

温妮莎心头一震,啊了一声,软软的倒在车厢里。

“是我。”有人在身后扶着她的肩膀。

“倾城哥哥……温妮想死你了!”她翻身扑在他怀里,痛快的哭了。

“师父快来看,地上好多血哦!”

“我这就出去。”倾城想起身,温妮莎却拉住他的衣袖不松手。

“别怕,那不是你的血,”倾城亲亲她的脸颊,柔声安慰道,“那妖人用鬼哭析魂剑吸了上千人的血,外头那些血就是受害者的。他们的灵魂已经被解放,再也不用为虎作伥了。温妮,他们都在感谢你呢。”说着,倾城哈了口气,气团变成一团柔和的光悬在空中照亮了车厢。

温妮莎睁开泪眼,看见一团团蜡烛火苗似的幽魂在车厢里盘旋飞舞。每一团火苗里有一个**的小人儿,或男或女,都在向温妮莎作揖、磕头。

“哥哥,他们在跟我说话呢!”温妮莎好奇的去摸那一团团幽灵。他们好象很怕她,飞快的逃走了。

“别碰它们,”倾城说,“你的手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为什幺?”温妮莎低头看自己的右手,忽然感到心脏一阵收缩。

“天,我好难受……哥哥,哥哥,帮帮我……”她捂着心口,楚楚可怜的望着倾城。

倾城微微一笑,低声道:“没事的,它要出来了。”说着将手按在她胸口,轻轻按摩。温妮莎长长吐了口气,甜甜的笑道,“哥哥,我现在不难受了——不许走!”她捉住他的手。“我要你放在这儿嘛,这样……人家好舒服。”她红着脸说。

“咦,我的手好痒……”她抬起右手。惊讶的发现细白如美玉的掌心里长出了一支小剑,越来越大……

“呜呜呜~”

剑在微声啜泣!

“是那鬼剑!”温妮莎脸色顿时白了。

“没错,”倾城笑道,“你把它吸收了。”

“讨厌讨厌!哥哥,快把它拿走。”温妮莎用力甩手,那剑却像是长在掌心一样甩不掉。

“你要是不想让它出来就告诉它好了。”倾城说。

温妮莎一愣,心里刚刚转了这个念头,那剑就消失了。

“哥哥啊,怎样才能让它彻底消失呢?我不想让它藏在我身体里。”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幺回事,”倾城苦笑道,“我只知道鬼哭析魂剑被我送你的化血渎神刀吞了,却不知道它可以自由的与你融为一体。你瞧——它在这儿呢。”他一指温妮莎穿在胸前的青纱——果然,在一团青黑繁星点点的天穹里,多了一颗暗红色的亮斑,比其它一百多颗星星都亮的多。

倾城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来说:“我要确认一件事。”说着撩开窗帘,放阳光进来。

温妮莎仰脸望着他,淡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竟有些微微刺痛。

“果然。”倾城古怪的笑了笑,将手按在她脸上温柔的抚摸着。温妮莎呻吟一声,环抱着他的腰柔顺的跪在地板上,仰着脸承受他的爱抚。

“快看——”倾城指着掌心一片片乳白色蝉翼般的皮膜给她看。“是你脸上刚刚褪下来的。温妮,你变年轻了,看起来就像十六七的样子。”

“真的?镜子,我要镜子……”

镜子里的少女默默与她对视。温妮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怎会变小了呢!”温妮莎闷闷不乐的噘起了小嘴。

倾城最喜欢温妮莎撒娇的样子,忍不住在她樱唇上亲了一下。“是鬼哭析魂剑给了你异能。”

“我知道……可我不能为了这怪剑杀人吸血呀。”温妮莎苦着脸说。

“这剑已经不必再吸血了,以前吸的血也被化血渎神刀化掉了。”

“可我不想变小啊,我好不容易才长到二十岁!一下子就都缩回去了好难接受呢。”温妮莎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掀开胸衣,“哥哥,快摸摸我那里变小了没有。”

倾城失笑道:“怎么会!鬼哭析魂剑只是给了你生命力,又不是真的还童。”虽然这么说,他的手却老实不客气的钻了进去。

“没变?”温妮莎紧张兮兮的问。

“变了。”倾城正色的说。

“啊!!”她的脸一下子哭丧起来。

“变大了。”

“坏蛋!”温妮莎恨恨的推开他,背转身去自行摸了一下,这才释然的笑了。

“师父、师父!快看哪——血都变成清水了!还有,那个坏蛋没死——他变得好奇怪。”

倾城推开车门,果然,血污如今已经全变成了清水。一个人奄奄一息的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头发花白,两眼无神,脸上满是皱纹。若非温妮莎亲眼所见,肯定不相信这就是亮剑。

“他失去了鬼哭析魂剑,用来维持返老还童的能量也被抽走了。眼下得面貌正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好象虚弱得很。”看到亮剑狼狈的样子,温妮莎心一软,对他的恨意也减轻了不少。

“这厮冒然攻击你藏在胸口的化血渎神刀,元神已被消灭,苦练一生的修行已经全被毁了。想不到这东西如此厉害,当初若非女娲娘娘收了它,我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那,快拿回去吧。放在我身上太危险了——万一被人偷走就糟了。”

“不必。”倾城洒脱得笑道,“我说的是当初,现在化血渎神刀已经对我毫无威胁,还是你拿来防身为好。化血渎神刀无关紧要,要知道,你才是我真正的死穴呢。”

“哥哥……你真……”温妮莎感动的几欲落泪。

“我真好?”

“呸!你真坏!”她破涕为笑,含情脉脉的白了他一眼。

“师父~这家伙快要死了。”

“元神……我的元神……”亮剑气弱游丝的呻吟着。

“哥哥……我……我心里有点难受。”她偎依在倾城怀里,再也无力掩饰自己的孱弱。

倾城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发丝,在她耳畔轻声道:“傻妹妹,你的心肠太软了……别难过,我知道该怎幺做了。”

奄奄一息的亮剑被丢进马车,蓦然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车摇摇晃晃的爬上官道,仓惶离去。就在马车离开宪兵所不久,官道上走来了白衣僧人和他的傻徒弟,他们拦住了马车,出现在虚弱的亮剑面前……

“是你破了我的法术?”

“……”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

“贫僧最不喜欢与人结仇,你伤了我的护法使者,打算怎么补偿?”

“……”

“既然你不肯说话,贫僧只要自行其是了。我这个人最讲究公平。你伤了我四名护法,我捏断你的四肢,可算公平?”

“不……不……要……啊啊啊啊~”车厢里冒出惨叫以及骨骼碎裂的声音。

片刻后,神通带着李华离去。马车上的亮剑被扭断了四肢,这是神通对他带走温妮莎的报复。而当马车第二次被拦住的时候,厄运才算真正临头。

“天使长大人,就是这家伙杀死了我们两个弟兄!他一定是北条龙之介的党羽!”

“咕……咕,咯吱……阿介……阿介……”天使长咯咯的笑了起来。

“天使长大人?”

“割下他的头,查、记忆……搜索、阿介、行踪。”黑袍笼罩下的魔域天使长发出好听的女声,夕阳落山的刹那她摘下斗篷,黄金瀑布般的秀发倾泻下来。

“……之后,哥哥让我带他去母亲的墓地。我们沿着翻墙进了废园,就在埋葬母亲的井旁,遇见了李华和神通和尚……我吓得两脚发软,倾城哥哥却一点也不怕。他好像认识神通和尚似的,径自走过去跟他说话。我站的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好像哥哥想说服和尚别再缠着我,和尚自然是不肯的。后来和尚念了声佛号,就像晴天霹雳一般,震的我几乎昏倒。我回头看看蓦然,他也紧紧捂着耳朵一脸痛苦。我大声呼喊倾城哥哥,可一张口就有水灌进来,差点把我呛死!”

“水?我没听错吧,”燕三娘子蹙着秀眉问,“不是在园子里么?怎会有水。”

“这是玄武毗卢寺的‘排山倒海伏魔大法’,只消念一声佛号,便可移山倒海变换地脉,是最上乘的佛门神功。”

“小迦姐姐真是见多识广。”温妮莎说,“这才是刚开始呢。后来园子里的茅草也不知为什么忽然长高了,一刻刻有如参天巨木般耸立起来,我当时被吓迷糊了,分辨不出真的是草丛变成了森林,还是我自己变小了,紧接着,那些巨木一齐倒下,遮天蔽日的砸下来。我想逃,可脚下不知何时变得流沙一样松软,身子止不住的往下陷。我大喊救命,被蓦然听到,他抓着我的手飞了起来。就在空中,又有数不清的秃鹫、大鹏飞来啄我们。幸好倾城哥哥救了我们。也不知他用了个什么法术,只见天上无声无息的落下一道光柱,化作遍地的金光,随后那些森林流沙秃鹫巨木就通统消失,园子里一切依旧,好像做了一场梦。”

“小叶子施展的是无影神雷,远比神通和尚的‘排山倒海伏魔大法’高明,这下和尚要吃苦头了。”

“我当时也很想倾城哥哥狠狠教训那和尚,可是他没有。倾城哥哥破了他的妖法后忽然大笑起来,指着和尚说,原来当年在金帐城前使妖法就是你!和尚,在下平生恩怨分明,这笔帐你打算怎么还?我一听这口气就纳闷儿了,心想,哥哥怎么学起那和尚的口气了。”

“他是在调侃神通呢。”小迦掩口笑道,“他就是这脾气,越是生死关头越不正经,谁要与他为敌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可和尚并没生气。他居然老老实实的说,君上神功通天,老僧望尘莫及。这些话他很坦然的说出来,脸色如常,看不出羞愧或恼怒的情绪,仿佛胜负生死对他而言通统无关紧要。倾城哥哥太奇怪了。他好像故意想刺激和尚,想让和尚生气。他居然说,和尚,你这是认输了么?和尚点头承认。哥哥却说,我没听见,你重说一次。和尚就大声说‘我认输了’。哥哥还不放过他,笑着问,和尚还想报仇吗?和尚点头说,想,可是今生恐怕没有机会了。说到这个地步,我都觉得神通很可怜,可倾城哥哥却像个魔鬼似的步步进逼,又说了许多十分尖刻恶毒的话。便是个泥菩萨听了也忍不下这口气,神通和尚却全然不为所动。他的脾气真是好。后来哥哥告诉我,他当时真的非常非常的想杀掉神通,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他至少有十次动了杀机,可后来还是忍了。哥哥太爱面子,没办法对一个已经认输人动手……”说到这里,温妮莎眼中现出一抹混合了羞喜、自豪的神色,脸儿也红了。她刻意省掉了倾城的一句话。他说,我很欣赏神通,他是个妖僧,同时也是个真正的高僧,假如不是因为你,我真的很想跟他作朋友。因为我也是在正邪之间苦苦挣扎寻找解脱之路的人啊……

“君上就是太心软了。”温妮莎的话勾起了纳兰婉容对往事的缅怀。

“是啊,哥哥就是心软,不然怎会处处留情呢。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倾城哥哥!”温妮莎话一出口,女人们全笑了。这是她们所有人的心里话。

“小叶子就这样放过神通和尚了?”

“别提了。那和尚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呀!本来倾城哥哥已经说要放他一条生路,和尚居然摇头不肯,他说,我的徒弟跟你身后的姑娘有些恩怨未了,想跟她说几句话。我壮着胆子走过去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和尚对我说,既然你不想嫁给李华,那就换一种了结恩怨的方式。我打算把李华带回毗卢寺,传授他武艺,一年之后你们兄妹决斗,无论输赢,这段恩怨就算了结了。约战的地点就由你们决定吧。我哪里敢拿主意,当然由倾城哥哥做主咯。你们绝对猜不到哥哥选了哪里。”

“快说吧,到底是哪儿?”

温妮莎神秘的一笑,徐徐说出了五个字。

“帝都画眉殿!”

“啊!”众人齐声惊叹。画眉殿是帝国皇帝早朝的地方,倾城选定这个地方决斗,岂不是太离谱了。

“当时我也吓呆了。可神通和尚却微微一笑,说了句很离奇的话……”

“未来属于能够看到未来的人,神王陛下,后会有期。”说完便一甩袍袖,飘然而去。李华追着他跑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身对温妮莎挥手傻笑道:“妹妹……呵呵,再见……”

望着李华的背影,温妮莎心弦激荡。过去二十年来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开这个世界,现是父亲,然后是亲生母亲,后来视她如亲生女儿的青雀夫人也去了,现在,活在世界上的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又要跟自己反目成仇……她悲从心头起,不由落下泪来。

“哥哥,我是不是个灾星?为什么与我有关的人全都如此不幸……”

“当然不是,”倾城抱着她小鸟般娇弱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是我的好妹妹呀,哥哥会代替那些不幸的人疼你的。”

“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了。”

“我也喜欢温妮妹妹,快别哭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想办法对付一年后的决斗了。”

“哥哥,你真的要我和李华决斗?”

“你怕了?”

“嗯。”温妮莎害羞的说,“我不怕李华,可我怕和尚。哥哥,我是不是个胆小鬼?”

“战胜恐惧的人才是真正的勇敢,你怕神通,神通也怕我呀。你怕不怕我?”

“不怕!我不怕哥哥,当然也不该怕神通和尚咯!”温妮莎咯咯的笑了。

“……倾城哥哥又对我说,你家传的五音绝唱剑法已算是世间第一等的剑技,再融合了鬼哭析魂剑的威力,战胜李华应该不成问题,唯一缺少的只是自信而已。我所担心的是神通和尚不会老老实实的守规矩公平决斗,假如他在李华身上做了手脚,我们若不早加提防就会吃亏。现在我就把化血渎神刀的发动咒文传授给你,只要纯熟运用,便是神通亲自出手也足以自保了……

“等我学会了咒文,哥哥又对我说,你现在就回森林,带上你的军队去追纳兰婉容,带她同去凤凰城,当那个约定的日子到来,我们会在凤凰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