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正文 第十五章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2 / 2)

待迟迟走回身边时,伍封呻吟了一声,叹道:“见了迟迟一舞,才知道以前所见的舞除了府中的剑舞之外,都是俗不可耐。”

平启连忙起身告辞,迟迟愕然道:“莫非迟迟的舞不堪,难入平爷之眼,令平爷要溜之大吉?”

平启的一张黑脸居然微微透红,叹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只是再坐一会,小人定然难以自制,索性先逃。”

招来和晏安也不住点头,显是对平启的话深以为然,也忙不迭一并走了。

伍封笑道:“原来舞跳得好了,也能将人吓跑哩!”大乐之下,酒兴大发,一迭声让四燕女拿酒上来。

这一次他精乖了许多,任三女如何温柔婉娈地哄骗,也不上其当,反而将三女灌了不少酒。

四人都是大有醉意,妙公主咕咙道:“封哥哥最会骗人,可斗你不过,不如想个法子,公平决斗。”

伍封笑道:“怎么都行,输了的便饮酒。”

妙公主道:“我见你时时与月儿投壶为戏,我们便投壶好了,谁要是投不中,便罚酒一爵。”

迟迟笑道:“迟迟颇擅投壶,只怕你们投不过我。”

伍封让人拿上壶箭来,道:“谁胜谁败,难说得紧,月儿,你觉得如何?”

楚月儿毫无赌性,道:“投壶便投壶,不过月儿肯定输了。”

四人投了一会,都是醉意朦胧,手上无甚准头,各自饮了不少。四人酒量之中,自然是伍封最好,妙公主次之,迟迟久在声歌风月之地,练出了不少酒量,最差的便属楚月儿,此刻这丫头小脸通红,一双俏眼水汪汪地似乎滴得出酒来。不过伍封不好与三女认真,自是饮酒最多。

妙公主投得兴起,将她的“精卫”宝剑扔在房中间的席上,道:“这口剑是我最心爱的东西,若是再输了,便将剑送出去,当酒三爵如何?”

迟迟喜道:“这是个好法子。”她从腕上解下一串金铃,道:“这是义父亲自为我铸的金铃,也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当可抵得美酒三爵。”

伍封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们最心爱之物早晚归我所有,月儿,你有什么最心爱的东西,也拿出来吧,让我一并赢走,看你们还敢不敢夸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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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们都是笑闹,楚月儿却甚是认真,问道:“真要拿出来么?”

妙公主笑嘻嘻地道:“自然是了,嘻嘻,就算你输了,我也替能要回来。”

楚月儿点了点头,摇晃着站起来,伸手向伍封抱去。伍封见她伸出小手来抱,又惊又喜,由得楚月儿横抱起来。楚月儿蹒蹒跚跚走到房中间,将伍封放在那口“精卫”剑和金铃之旁。

妙公主不解其意,笑道:“月儿可醉得厉害了,你这是干什么?”

楚月儿认真地道:“月儿最心爱的便是公子了,能否抵得上三爵酒呢?”

伍封、妙公主和迟迟大为愕然,忍不住大笑,妙公主口中的酒喷了出来,摇头笑道:“嘻嘻,封哥哥可不是东西,怎可以……,噢,我说错了,他是东西,嘿,又说错了。总之封哥哥不算。”

迟迟笑道:“是极,公子可不能算数。”

伍封站起身来,大笑道:“我莫非只抵三爵酒么?月儿另想一件东西才是。”走回席中,见楚月儿醉醺醺地甚为趣致,乐不可支。

楚月儿想了想,摇头道:“除公子外,月儿可没有什么心爱的了。”

迟迟提醒道:“你的宝剑呢?”楚月儿摇了摇头。

妙公主道:“你那件‘聘礼’宝衣应该算得上吧?”楚月儿又摇头。

妙公主叹道:“唉,月儿随便拿样东西,我们便当作是你最心爱的之物了。”

楚月儿侧着头想了许久,仍伸手将伍封抱起,放在剑铃之旁。

伍封哈哈大笑之余,心中却甚是感动,知道自己在这丫头心中的位置无任何东西可以比拟,此刻她饮得醉了,便不懂得害羞,将心思表露出来。

伍封跳起身来,笑道:“算了,我代月儿饮三爵,你们便饶过她。”不料他饮完三爵,妙公主和迟迟却不依他,怪他偏心,伍封只好又饮了六爵。

他连饮九爵后,酒意上涌,见三女被酒蒸得红润动人,心中大乐,也不好与三女认真,一边大逞口舌占些便宜,一边狂饮美酒,最后四人都醉倒在地,被四燕女各自扶回了房中。

次日一大早,妙公主便匆匆将伍封叫醒,道:“封哥哥,迟迟不见了。”

伍封吓了一跳,立刻坐起身来,道:“你说什么?”

妙公主道:“我今日起来,去找迟迟时,见迟迟早已不在房中,连四名燕女也不知道,只道迟迟仍在房中哩!”

伍封急问道:“是否在府中其它地方呢?”

妙公主道:“招爷急坏了,已带人在府中上下全部找过了一遍,不见迟迟人影。她的白龙和随身之物也都在府中。月儿怕你心急,已与平爷在府外四周查看,看看有何踪迹没有。”

伍封从**跳起来,春雨和秋月为他穿上衣服,匆匆洗过之后,挂剑出室,便见楚月儿和平启匆匆走回来,摇了摇头,显是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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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大急,楚月儿道:“迟迟武技平平,若是半夜出府,一定瞒不过招爷。”

招来与晏安也赶了来,晏安道:“小人怕迟迟姑娘夜晚有何意外,与招兄将府中的水井也尽数查过了。”

招来一张脸早已惊得雪白,他司夜巡之职,结果连伍封心爱的女人也在半夜弄丢了,这番罪责非同小可。

妙公主大发脾气,将晏安等府中人大骂,她虽然未责怪招来,但她骂那些家人侍婢,招来脸上如何挂得下来,彷徨无奈,心道:“若是迟迟姑娘真有何闪失,我只好自刎谢罪了。”

四名燕女神色张惶,手足无措。

楚月儿见伍封心神大乱,道:“公子,我看迟迟绝不可能自己走了,就算走也瞒不过别人。只怕是被高手潜入府中,趁我们都饮醉了酒,将迟迟掳走。”

伍封恨恨地道:“都是饮酒误事,日后这酒务要少饮才是!若是未曾饮醉,就算是颜不疑来,也不能从我眼皮底下将迟迟掳走。”

平启急道:“这城中还有何高手,能瞒过招兄的神眼?”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想起了玄菟灵来。那日他与冉雍高丽文说话,只有楚月儿在身旁,知道若要说高手的话,恐怕夷人九族之中,唯有玄菟灵才有这种本事。又想起昨日公输问来时,看着众女的奇怪眼神,多半与迟迟失踪之事有关。

伍封道:“教小宁儿和小兴儿备车,我和月儿去一趟法师府上,见见那躲着不敢见人的玄菟灵。”

众人愕然,晏安狐疑道:“法师虽然在天下寻觅十七八岁的少女,总不会跑到晏府上将大将军的人掳走吧?”

伍封叹了口气,道:“我和月儿虽然醉酒,但身手寻常的人也瞒不过我们,能瞒过招兄神眼的,这城中便恐怕只有玄菟灵一人有此身手了。”

妙公主对伍封向来信服,既然他怀疑是玄菟灵所为,多半便是他了,便道:“玄菟灵敢入府掳人,胆子不小,封哥哥此去说不好要大打出手,须多带人手才行。”

伍封摇头道:“我们就算将所有士卒带来,也不如整个玄菟族的人手,人带得多了,怕事情更不好办,有平兄三人便够了。唔,招兄也一道去,否则就算留在府中,他也睡不着。公主,你派人向城外大营送信,此事弄得不好,恐怕玄菟族会全族出动,后果难以预计,要小心提防。你谨守府中,不可轻出。”

在他们中间,除了伍封和楚月儿外,平启和招来的身手便算得上是最好的了,二鲍的武技也是大有长进,这几人去闯法师府,只要玄菟族不是士卒齐上,也不怕他府中的高手阻挡。

伍封上了铜车,恨恨地道:“若真是这个玄菟灵所为,胆子未必太大了些。若是迟迟有何损伤,我便将他整个法师府翻转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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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宁和鲍兴驾着铜车,他们早已问明了路径,是以沿城中大道直往东行。伍封与楚月儿心中虽然着急,脸色却镇定下来,平启和招来各骑一马在铜车两边随行,招来此刻除了腰挂长剑,手上也提了一条与平启相仿的大殳。众人杀气腾腾地向法师府而去。

马蹄飞动,踏得道上的石板脆响,他们一行虽只有六人,但气势汹汹,道上人见了这古怪的大车,早已觉有些诧异,又见平启和招来二人铁青着脸,仿佛要择人而食,人人都生出惧意来。

不一时,车马到了法师府前停下来,只见府门紧闭,门口无人看守。

鲍宁正要上前通报,忽然有数十人从两侧拥了出来,当先一人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法师府前还不下车马!”

鲍兴怒道:“区区一个法师府,为何定要在门前下马?”伍封等人均觉这玄菟灵架子大得过分了些。

那人大喝了一声:“既不下马,想来是闹事的,给我全部拿下!”他身后众人都拔出了刀剑,一拥而上。

平启与招来正是心情奇劣之时,见居然有人不知死活挡路,策马冲了上去,两条大殳劈头盖脑地向那些人当头猛砸。

伍封与楚月儿知道他二人的本事,都在车上未动。那群人并非士卒勇士,怎敌得过平启和招来这两个如狼似虎的人?片刻间便被平招二人打倒了二十余人。

这时,法师府门户大开,数人走出府来,当先一人大喝道:“住手!”伍封向那人看去,见是那满头白发的神医公输问。

伍封将平启和招来唤了回来。

公输问向伍封施礼后,对那一众人道:“你们来做什么?”

那些人已被平招二人杀了个魂不附体,当先那人道:“这些人到了法师府前依然傲慢无礼,小的们是看不过眼,才想逐了他们走。”

公输问怒喝道:“玄菟族的事,几时轮到你们来管?法师府又何尝有过这么大的规矩来?”

那人道:“小人奉命来保护法师府,自是不能让人搅了法师府的安宁。”

公输问冷笑道:“凭你们这点本事,就敢说来保护法师府?”从腰间拔出了剑,向那一众人闯了进去,只听刀剑相击,一片脆响,公输问在人群中一个来回,将诸人手中的刀剑尽数击落在地。

伍封等人暗吃了一惊,这公输问的剑术极其高明,恐怕比招来还要高明,与平启相比也是差不了多少。

公输问大踏步从人群中走出来,沉声道:“我看你们才是故意闹事吧?这是否是夫余上人的主意呢?”

那人面如土色,陪笑道:“是小的处事不当,不关上人的事。”捡起了地上的剑,一声令下,将伤者抬走,片刻间已走得干干净净。

伍封等人大感愕然,原来这批闹事的人竟然是夫余族的人!这夫余族与玄菟族之间究竟又是什么关系呢?夫余族自派了人守护玄菟灵的府第,玄菟族人好像并不领情,还对这些人十分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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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输问将剑插入鞘中,走到铜车旁道:“大将军是否来寻觅迟迟姑娘呢?”

伍封等人吃了一惊,伍封道:“正是,迟迟晚间走失,疑是到了法师府上。”

公输问笑道:“迟迟姑娘并非走失,而是家师从府中将她请来,本想命小人去请大将军来午宴,顺便告罪。大将军既然来了,便请入府中。”

伍封等人见他直承其事,大出意料之外,不知玄菟灵打的什么主意,但人既已来了,总不能中途缩回去,就算法师府是龙潭虎穴,也只好闯一闯了。

众人下了车马,长兵器自是不能拿在手里,不过各自腰间挂着剑,也不怕玄菟人捣鬼。

走进法师府中,伍封等人心中暗暗吃惊。

这法师府与众不同,种满了各种草木,这些花木却都是些不怕寒天的四季灌木,苍翠青碧,灌木中有十余株腊梅树,开满了梅花。伍封等人这些天来见惯了雪地枯枝,甫一进这青草红花的法师府,登时觉得十分写意。

走过了前院,从大堂旁的矮墙月门穿过,公输问引着众人直往后院而去。

楚月儿心细,奇道:“既然是法师请大将军过府,如何不在大堂相见呢?”

公输问笑道:“若在大堂相见,那是公事。只因家师有私事要见大将军,是以准备在后院设家宴款待大将军。”

伍封等人愕然不解,心想这玄菟灵办事十分怪异,与伍封初次相见,又非亲非故,如何能设家宴相待,太过失礼。

矮墙后是一座大大的花园,园中并无花木,只有二三十座怪异之极的假山。

公输问引人从假山中穿过,伍封道:“这些假山十分古怪,与它处大不相同。”

公输问笑道:“大将军果然有眼力,这些假山共有二十八座,内中是都空的,可伏甲兵箭手,而且山可移动,若有人闯进来,山势发动,就算藏在里面的甲士箭手不动兵器,也足以将人困住,觅不到出路。”

伍封等人吃了一惊,不料这假山竟有机关,若是玄菟灵想对付他们,单是这二十八座假山便足以令他们手忙脚乱。不过,若玄菟灵要对付他们,又何必预先告知他们假山的秘密呢?除非是玄菟灵自负武技惊人,或是另有手段对付他们。

众人心生警提之意,手按剑柄,伍封将楚月儿拉在身后,挡在她前面缓缓而行。

过了花园,便见一个石砌的水池,呈长形挡在花园之后,两端连在左右的高墙之下,宽约四丈,池中的水黑如墨色,又不像是死水,遴遴墨光显得十分诡异。水池与城墙外的护城河相似,只有一座木桥可以通过。这木桥上系铜链,连着对岸的辘轳,绞动辘轳便能拉起木桥,断绝道路。

伍封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对公输问道:“莫非法师有很多仇人,为何在这座法师府设了如此之多的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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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输问道:“此府并非家师所建,而是家师的曾祖父时就建好的。这水池中的水有毒,身上溅了一两滴,小人尚可以救,若是落入水中,恐怕天下无人能救。诸位过桥时要小心。”

众人过了木桥,又见一座矮墙,穿过月门,回头时见墙后有不少石磴紧贴墙身,公输问解释道:“这些石磴可供箭手上立,射杀困于桥前假山中的敌人。”

再走过一道小径,便见前面是一大片房屋,家人侍婢来来往往,显得十分热闹。

一群人站在屋前相候,当先一人四十多岁年纪,长须过腹,黑发整齐,头上戴着一尺的冕冠,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只见他面容俊秀,丰神俊雅,二目灵光闪动,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一般。

公输问向伍封道:“这位便是家师。”

玄菟灵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伍封良久,微微一笑,道:“大将军果然是气势雄壮,一表人材。”

伍封等人不料他一见面竟是先夸奖伍封的外貌,无不愕然。

伍封施礼道:“在下今日是不请自来,法师万勿见怪。”

玄菟灵也施礼道:“昨晚在下也是擅闯晏府,今日大将军不请而来,也是在下先行招惹。”别人见了伍封都谦称“小人”,那是庶民或隶臣见了卿大夫的称呼,这玄菟灵却与众不同,以“在下”自称,若不是平辈论交,便是身有爵位。

伍封道:“在下有个同伴被法师请了来,今日想接她回去,望法师能予应允。”

玄菟灵诡异地笑了笑,道:“未知此人是大将军的什么人呢?”

伍封道:“此人名叫迟迟,是在下心爱的姬妾,适才公输先生说她眼下在法师府上作客。”

玄菟灵笑了笑,道:“此事慢慢再说,还是先入堂中坐下,饮一爵酒,驱除寒气。”

伍封见他不置可否,心中颇为焦急,眼中神光展露,恨不得动手去抢,又想:“这法师府机关重重,若是动起手来,急切难以找到迟迟。万一他们因此而伤了迟迟,那便糟了。”

忍住怒气随玄菟灵入了后堂,谦让了一阵,与玄菟灵坐在了中间,楚月儿等人坐在了左手,公输问与其余的几个玄菟族人坐在了右手。

虽是大白天,但堂壁上插着二十多支火把点着,焰光抖动不熄,甚是怪异。

侍婢们给每人奉上了一爵热酒,伍封见酒中颜色浑浊,心知酒中定有古怪,向众人使了个眼色。

玄菟灵笑道:“在下府中的酒比他处不同,等闲难以饮到,大将军请!”他与那一众族人自饮了一爵。

伍封心道:“迟迟在他的手中,如今是投鼠忌器,只得任他所为。”笑道:“贱躯颇重,一爵热酒怎能解寒?”将爵中酒饮尽,走下中间的石阶,又将楚月儿面前的铜爵抢过,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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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儿惊惶道:“公子!”

伍封向众人使了个眼色,索性将平招二鲍身前的侍婢叫了过来,将她们手中的酒尽数饮了下去,放下空爵。本来这些酒是奉给平启一众的,平启等人心知酒中有异,未敢接到手中,却被伍封尽数饮干。平启等无不惶然,又对伍封感激涕零。

伍封笑着走上了石台坐下,笑道:“法师休要见怪,在下是个酒鬼,常常因酒误事,却不思悔改。是以不饮则已,饮则数爵以上。”

玄菟灵看了他良久,笑道:“大将军胆色过人,又能体恤下人,在下佩服得紧。以在下看来,大将军与这位月儿姑娘的气质大异常人,格外地与众不同,二位是否见过老子呢?”

伍封与楚月儿吃了一惊,他二人练吐纳术之事,连妙公主也不知道,这玄菟灵眼光敏锐之极,不仅看得出来,竟然还能猜到是老子一门的功夫。莫非这人也知道老子吐纳术?

伍封摇头道:“在下和月儿无此福气,未见过老子。”

玄菟灵点了点头,道:“老子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于二十年前曾在楚国的苦县见过老子一面,得过老子的指点。”

他饮了一爵酒,又道:“天下间的玄奥功夫,以老子的吐纳术为第一。其次便是剑中圣人支离益的‘蜕龙术’了,此术最增武技,可惜有干天和,勉强逆天而行,折损寿元。在下家传的功夫,驻颜不如吐纳,武技不如蜕龙,源自于阴阳之交接采补,从而增寿养颜,对于武技上也略所益处。”

平启等人不懂这些道理,听起来一头雾水,唯有伍封和楚月儿心里明白。

玄菟灵道:“采补之法,其实大有讲究,最为关键处便是得人。人天生体魄若不能配合,采补起来大费气力,且难有其效。譬如蜂采花蕊,此花要有其独到之处。不过呢,上乘的采补是男女双方都习此术,互为补益,也不伤他人。否则,未习此艺者为人所采补,损寿三二以上,后果堪虞。”

伍封越听越是心惊,心道:“这人不是看中了迟迟,要在迟迟身上采补吧?”看了看楚月儿,见她也是大有惊恐之色,显是也虑及于此。

玄菟灵笑道:“大将军,在下昨日到晏府夜访,适见大将军与妻妾饮酒,未敢打搅,不过见迟迟姑娘大异常人,若以之采补,必能事半功倍,欲向大将军索要,又见大将军醉卧,只好不问自取,将迟迟姑娘请回府中。”

伍封大怒道:“法师怎能做出这种事情?迟迟现在哪里?”

玄菟灵笑道:“区区一女,大将军身旁多的是,又何必吝啬?大将军将此女赐予在下,我玄菟一族自会唯大将军马首是瞻。莱夷九族之中各不相属,若是在下不发下话去,恐怕九族之中,大多会与大将军为难,此中得失,大将军应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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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怒道:“在下怎会怕了你和九族之人?你如不交出迟迟来,今日勿怪在下要动强了。”

玄菟灵笑道:“在下府上机关重重,若是动起手来,相信大将军也未必讨得到好去,何况就算在下肯予罢手,大将军区区数人,只怕也过不了毒水阵山。”

平启起身喝道:“公子,这人无理甚矣,不如由小人来与他一战。”

伍封知道平启近来剑法大增,对他颇为放心,点了点头。

玄菟灵看着平启,笑道:“以你的剑术,怎配与我交手?问儿,你去陪这位平爷试试剑招。”

公输问站起来来,走在堂中,向平启拱手道:“请平爷指点。”

平启哼了一声,也走入场中,“呛”地一声拔出了“无鬼”铜剑,道:“公输先生,请拔剑!”

公输问见他气势凌人,笑道:“平爷果然是高手风范。”缓缓拔出了剑。

平启大喝一声,倏地一步上前,一剑斜劈,剑划空中,一片破风之声,显是剑上蓄力无限。

公输问侧开了身,手中的剑却直向平启胸前点过去,发出“嗤”的一声响。

大凡高手比剑,对方剑招发出,自会设法格挡,寻机反击。但公输问的剑法去比众不同,竟然是以攻为守,以攻抢攻。

平启见状,心中一惊,喝道:“好!”倏地退开身,避开了公输问这一剑,他手臂轻弹处,铜剑脱手射出,仍向公输问刺去。是以他身虽退让,剑势却依然向前。

公输问大吃一惊,左手大袖向平启的剑身上拍去,化去剑上攻势,手中的剑斜划而至,心忖:“你掌中无剑,看你如何敌我这一招。”

平启剑一脱手,竟斜踏上数步,空中抓住剑柄,身体急旋,带动剑身向公输问颈上斩去。

他这脱手之剑,仍被他一手所控,招法极是巧妙,兼且猛恶过人,连伍封也暗吃一惊,不料平启的剑术竟然进步了这么多,将董门刺派剑术的诡秘凌厉发挥得淋漓尽致。

公输问见平启招法极妙,笑道:“如此剑法,真是少见!”终是退开一步,铜剑斜着上撩,向平启腋下划去。

伍封又吃了一惊,平启以身御剑,其腋下处便是老大破绽,公输问的眼力竟然如此锐利,一眼便觑到其中的关键。

平启暗吃一惊,身体微沉,铜剑圈过处,化成一道剑光,将公输问一剑格开。这是他最得意的董门御派剑术,守御极严,公输问的剑如何能欺进去?

二人这一交手,果然与众不同。公输问的剑术别出心裁,全是斜身进招,从无直刺直劈的剑势。平启此时使开了他最得意的御派剑术,剑法细密绵长,转攻为守,防守得极为谨严。

伍封知道平启是见自己要与玄菟灵一战,因此设法逼出公输问的剑招,让伍封看个清楚。公输问既是玄菟灵的弟子,剑术自然与玄菟灵相似,若能看清公输问的剑术路数,伍封与玄菟灵交手时便大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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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菟灵也猜到平启的用意,却并不在意,笑吟吟地看着二人比剑。

二人交手了数十招,平启见公输问一连强攻至今,居然未见如何疲累,也暗暗称奇,剑招之中,偶有所变,守御之际,偶加入刺派诡异的进手招术,以克制公输问不据一格的攻势。

又战了数十招,平启大喝一声,使出了他从伍封处学来的“开山剑术”,大开大阖,三十余斤的铜剑如暴风骤雨般向公输问劈落,他这“开山剑术”又能与他最擅长的御派剑术相融,强攻之时,却能细密防守,声势极为惊人。

公输问大外吃惊,剑法急展,终是不敌平启的猛恶进击,渐渐后退。

玄菟灵面露惊讶之色,显是不料平启的剑术竟然如此高明,连自己的得意弟子也被他迫得不住后退。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这平启恍如第二个朱平漫似的,虽然无朱平漫的神力,也不既其凶残老练,但剑术上的造诣却堪堪及得上朱平漫,且比朱平漫的剑术多了一份谨密。

招来自败于楚月儿之手后,勤练剑术,自觉大有进境,他终日与平启等人在一起,却不知平启的剑术竟然厉害至此,胜过他不少,也暗暗骇异。

看到平启这与御派剑术相融的“开山剑术”,伍封和楚月儿便知公输问定然非其敌手。

这时,公输问已退出了十余步,后背猛地贴到了堂中大柱之上,平启跨上一步,大喝一声,铜剑如疾风般横扫而过,公输问此刻已无法退避,铜剑迎了上去,“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平启的铜剑略略一滞,仍然斩下。

玄菟灵见势不妙,猛挥手处,手上铜爵飞出,“叮”的一声,砸在平启的剑上。饶是平启膂力过人,也被这只铜爵将剑砸偏,险些脱手。

公输问趁机转到了柱后,将剑插入鞘中,笑道:“平爷剑术高明,在下甘拜下风。”

平启见他收了剑,自不好再出剑攻击,他手中铜剑被玄菟灵掷出的铜爵砸开,手臂仍感酸麻,心知玄菟灵的膂力远胜与自己。当下收剑点头道:“承让了。”回到席上。

玄菟灵笑道:“这位平爷董门剑术高明,问儿非其敌手。”

伍封道:“适才承公输先生相让,平兄偶有小胜。如今剑术已比过了,法师是否将迟迟交出来,我们就此罢手呢?”

玄菟灵大笑道:“问儿虽败,在下却还未败,如何会轻易罢手?”

伍封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喝道:“这么说来,法师是不肯放人了?”

玄菟灵傲然道:“在下自来我行我素,从不受人所胁,若是大将军能在剑法上胜过在下,便可再行商议,否则是断然不放的。大将军为一女而弃莱夷五百里的邑地而不顾,殊为不智。在下虽然不才,但若有伤亡,恐怕莱夷九族均会视大将军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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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仰天大笑,道:“在下一生树敌不少,大丈夫若连一女也不能保护,怎配活于世上?据说法师是莱夷九族中的第一高手,在下今日便向法师请教了!”长身而起,站于堂中,一缕杀机沛然而生,便如一阵寒风拂过了堂中。

玄菟灵面露惊讶之色,点头道:“怪不得大将军能所向无敌,单是这份气势,恐怕就天下少有了。象大将军这样的高手,在下一生中极少遇到,若不一试身手,只怕日后会大生悔意。”听他口气,见了伍封这气势,依然能信心十足,不虞有败,显见其自忖身手高明,不在伍封之下。

伍封见玄菟灵缓缓走下石阶,便如一片白云缓缓降下来一样,却又毫无飘忽之感。站在面前,渊停岳峙,一派高手气势更胜过那“大漠之狼”朱平漫,暗暗心惊。

伍封缓缓拔出了“天照”宝剑,道:“法师,请!”

玄菟灵见他盛怒之下,仍不缺礼数,点了点头,从鞘中拔出了剑,道:“在下的剑法自从学成以来,少遇敌手。大将军可要小心了!”“嗤”地一声,向伍封胸口一剑刺去。

别人使剑若求凌厉之攻势,便会直击直斩,一剑而至,但玄菟灵的剑法去与众不同,他的剑法颇慢,但剑尖微微颤动,如一条蛇游了过来,剑尖震动处,发出“嗡嗡”之声,一口剑在他的手中,便如一件活物自行游了来,分不清是人使动剑,还是剑携着人走。尽管伍封先前曾见过公输问的剑术,但这玄菟灵的剑法完全不同,无从啄磨。

平启等人见他这一剑刺出,无不心惊,心忖这种慢剑之法,世上罕见,便如兵车滚动的车轮一般,遇有仍何阻滞,便会全力迸出,势难匹敌,只怕唯有后退数步,才能避此诡异的剑势,再以奇招反击。

玄菟灵这一剑刺出,伍封便知这人的剑术绝不在任公子之下,只怕与颜不疑相比也大可匹敌。他到莱夷数日,遇了不少各族的高手,剑术武技在他眼中,那是各有所缺,是以对这所谓莱夷第一高手也不甚在意。此刻见玄菟灵的剑术,便知这人怪不得在莱夷地方人人惧怕,其剑术比起所见的其他夷人高手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伍封骤遇强敌,反而精神大振,知道若是退开相避,必会被玄菟灵剑势所欺,到时候玄菟灵的剑法绵绵而至,剑势重叠,恐怕更难对付了。大喝一声,重剑从天劈落,如同迅雷急电一般,当头劈下。他这一剑的凝力而发,无论对手的剑势如何,也当被这一剑重击化为齑粉。

玄菟灵与人交手,素来是这剑招一出,敌手便狼狈而退,然后被他越来越盛的剑势逼得弃剑认输。不料伍封竟然能简简单单一剑劈下,以大拙之剑法,破他的绝妙剑招,听伍封之剑风便如风雷相随,这一剑之力自是鬼神皆惧,大赞了一声:“好!”剑往上撩,只见两剑相交处,火光迸现,却无任何声音发出来,显是玄菟灵剑上的绵力已臻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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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启、招来和公输问等人看得面如土色,这二人的剑法精湛,若是任一人向他们施出这么一招,恐怕不是吓退数丈,便唯有弃剑认输了。

平启与伍封在鱼**过手,知道伍封的剑术厉害,但他近日勤练“开山剑法”,又将“开山剑法”与董门御派的剑术合而为一,攻则凌厉无匹,守则绵绵细密,攻守兼备之处,自忖再与伍封交手,至少可敌他二十招以上。谁知此刻见了伍封的剑术,便知他的剑术与日俱增,只怕他这简简单单一招也难以抵挡了,当下又惊又敬,心情难以名状。

玄菟灵虽然膂力惊人,但敌不过伍封的神力和雄浑剑势。他倒退了三步,又赞道:“好剑法!大将军这剑法少见得很,叫什么名堂?”

伍封冷笑道:“这是在下自创的剑法,名曰‘刑天剑法’,专用来对付卑鄙无耻的小人!”

玄菟灵笑道:“好一个‘刑天剑法’!再接在下几剑试试!”倏地闪身上前,一剑轻飘飘向伍封横削过来。

伍封毫不在意,一剑刺出,只听“嗤”的一声,剑尖上映出蓝印印的光来,显是力之所聚,合化为剑光。

这一次连楚月儿也吃了一惊,她终日与伍封在一起,伍封练剑时一般便是她来陪练,虽知伍封练剑时让着他,但也料不到伍封的剑术精进到这个地步,比起当日决斗朱平漫时,只怕是厉害了数倍。她惊骇之余,又十分高兴。

玄菟灵见伍封竟能聚力为光,赞道:“好!”双剑相交,身臂剧震,又退开了三步。

他与伍封交手才两招,却赞了三次,的确是诚心称赞,佩服伍封剑术了得。

伍封跨上一步,重剑劈斫削斩,如电光石火般丝毫不留余地,此时他转守为攻,声势更是骇人。

玄菟灵反而一步不退,长剑“嗡嗡”作响,将伍封凌厉的攻势尽数化去。

二人一连交手二十余招,伍封心中的惊骇渐渐浓烈,这玄菟灵剑上的绵力奇怪之极,便如一个滚动的大石一般,任你如何推它,总是一滚而过,将巨力化开,自己的重剑便如砍在水中一般,并不见有何受力处。

玄菟灵也是有苦自己知,他本来不及伍封的神力,何况伍封以吐纳术融入剑势,气力循环而生,不见其弱处,反而越来越强。自己虽是以柔克刚,要化解伍封剑上的神力,终是要费不少气力,渐渐觉得有些气力不加,额上开始见汗。

在旁人眼中,伍封的重剑便如狂风暴雨一般,而玄菟灵便如风雨之中的小树,摇摇晃晃地震颤,虽不见狼狈折断,但谁都看得去他处于下风。

又过了十余招,玄菟灵大喝一声,忽地一剑刺出,竟一改其慢剑之势,变得凌厉之极。伍封见他这一剑虽然凌厉,剑尖上却现出肃杀之意,知道玄菟灵这一剑已是强连弩之末,侧开了身,横剑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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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玄菟灵却是以此虚晃一招,暴退两丈,剑光闪处,居然从墙上火把上截下一片火星,剑尖抖动处,火星向伍封激射出去。

楚月儿等人大吃一惊,平启叱道:“这……这是什么剑术?”

伍封见玄菟灵竟能借火以助剑势,而且是发乎自然,在整套剑术中并不见丝毫牵强之处,仿佛在他的剑术中,本就有借火的剑势,赞道:“好剑法!”左手大袖展动,将火星击碎,袖影过处,剑尖透出,追刺玄菟灵。

玄菟灵长笑一声,身影在堂中闪动,从他的剑尖上不时绽出火星木片,他的剑光过处,任何物件都可化为剑法,如此借物之剑法,的确是天下无双!

伍封心道:“玄菟灵的剑法只怕比颜不疑还要高明!”大袖飘处,破光而入,剑光总是围绕在玄菟灵身旁。

两条人影在堂中起伏窜行,如蝶入花丛,煞是好看,但其中的凶险又远胜适才二人双剑相击。

伍封逐了一阵,心中渐渐有些不耐,忽喝一声,飞起身来,跃出了一丈多远,重剑凌空下击,威猛无筹,以凌空行剑之术使出了“刑天剑法”。

玄菟灵骇了一跳,缩身闪开,长剑从案上横过,一只铜爵便如粘在剑上,剑光抖处,铜爵向伍封飞砸而至。

伍封见这铜爵与火星木屑不同,来势凌厉,不异如箭矢,喝了一声,伸出了大手,一把抓住铜爵,谁知那爵中的残酒竟然向他射出,虽然他练过空手技击,双手如铁,酒水溅在他的手上,仍然有少许疼痛,其余的酒水竟激入大袖,只听“嗤嗤”数响,大袖上竟然被酒水射出了数个小洞。幸好他手臂上扎着妙公主用金缕衣甲片做成的护臂,是以无事,否则非给酒水激得辣痛不可!若换了常人,只怕这些酒水便要将人身上射出窟窿来!

伍封将已被他捏成一团的铜爵向玄菟灵掷出,身如飞雁,脚尖在柱上点了点,连人带剑向玄菟灵电射而去。

玄菟灵用剑击开了那一团铜爵,忽见伍封势不可挡地一剑凌空而来,大惊之下,再也无法侧避退让,只好不顾身份,和身仰倒于地,滚了开去。

伍封见玄菟灵正在壁下,火把熊熊生光,知道他若起身,只怕又会借火攻击。心思急闪,脚尖轻点石墙,疾飞而过,剑身横划,将火光映在剑身上,反射到玄菟灵脸上。

玄菟灵只觉光芒耀眼,如何能察觉光芒之后的重剑,大骇之下,信手将剑划出去,伍封一剑击在玄菟灵的剑锷上,玄菟灵信手挥剑,自然是力道不纯,浑身剧震,长剑脱手飞出,隐隐只觉伍封的身影如擎天巨人般凌空而下,重剑当头劈了下来。

伍封眼见要一将将玄菟灵劈成两片,忽听一个女声尖声道:“别杀他!”

伍封心神一震,听出这是迟迟的声音,只时他剑势沛不可收,只好脚点大柱,身形硬生生在空中横过,只听“哗”的一声巨响,“天照”宝剑劈入石壁,在壁上划开了三尺多长的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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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收剑向发声处看去,只见迟迟悄生生站在侧门前,一张俏脸惊得雪白。

伍封大喜,将剑插入鞘中,奔了过去,将迟迟抱住,笑道:“迟迟,唉,你这一晚不见,可吓坏了我!”

迟迟白了他一眼,嗔道:“怎么一进府便找人打架呢?”从伍封手臂中挣了出来,奔到玄菟灵身边,扶着他道:“爹,你没事吧?”

伍封等人吓了一跳,怎也未想到这玄菟灵居然是迟迟的父亲!

忽听那石墙“嘎嘎吖吖”地轻响,只见墙上被伍封一剑劈开之处,裂缝缓缓向前延伸了过去,直达丈余,显是伍封剑上蓄力无限,虽然从墙上拔出了剑,那一缕剑势仍然展发开来,将石墙划开。

玄菟灵大笑道:“大将军果然好剑法!今日若非在下出言相激,只怕大将军也不会全力出剑,发挥出剑术的极致来!”

众人愕然,想不到玄菟灵故意胡说八道激怒伍封,竟是为了试一试伍封的剑术。

伍封见玄菟灵是迟迟的父亲,心想今日将他迫得如此狼狈,那是大大得罪了他,大感彷徨,忙上前陪礼道:“唉,在下如早知法师是迟迟的父亲,怎敢动手?今日真是莽撞了!”见迟迟又白了他一眼,大有嗔怪之意,更是手足无措,不住地跺足搔头。

迟迟见他大显笨态,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玄菟灵笑道:“迟迟,此事怪不得大将军,是我故意说要将你留下来,他以为我要对你不利,才会迫得大打出手。”扶着迟迟,又挽着伍封坐回席上,迟迟便偎在玄菟灵身边坐下。

楚月儿嗔道:“迟迟,你就算跟父亲来,也该留书告诉我们才是。今日一早起身便不见你,把公子和我们急坏了哩!”

迟迟笑道:“月儿勿怪,我昨日也醉了,爹将我抱回府中时,我还未醒哩!”

楚月儿睁着大眼,看着玄菟灵和迟迟,点头道:“法师与你生得还真像哩!”

众人仔细打量这父女二人,果然生得颇像。

公输问道:“小人昨日拜访大将军,见迟迟坐在一侧,便觉与家师相像。回来向家师说起,家师怕贸然上门不好,是以晚间偷偷到府上去看,才将迟迟偷偷接回府来。”

玄菟灵笑道:“在下这十数年来派人,又亲赴各地找寻女儿,总是不能如愿,只道是人海茫茫无处可觅,谁知天可怜见,女儿竟随大将军到了城中来。在下这些年常见有女子与在下或亡妻相似,总以为是自小失散的女儿,结果每次察证之下,都是失望而回。昨日问儿说起来,在下还不大相信天下竟会有恁般巧事,是以不敢直赴府中,只好趁夜间潜入了晏府,正好见迟迟跳舞,其面容有几分似在下,神情却像极了亡妻,便趁迟迟酒醉,将她偷了回来,察验之下,果然是在下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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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奇道:“法师与迟迟自小失散,怎知她是女儿呢?”

玄菟灵笑道:“在下家中不知何故,素来人丁稀少,或是家中的传承,只要是嫡亲子女,双脚必有六趾。天下间偶有单脚六趾者,但双脚六趾却唯有我玄菟家人才会有。迟迟双脚六趾,那是假冒不来的。”

众人目瞪口呆,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单脚有六趾的都没有见过,怎知世上还有双脚六趾的人?

玄菟灵笑道:“在下之所以不敢上门找大将军察证,也是因此。若是在下贸然上门对大将军道:‘大将军,烦将阁下爱姬的屦袜脱下来,让我瞧瞧美人的玉足!’大将军定当在下是个轻薄小人,早就大打出手了吧?”

众人都微笑起来,心想这话说得也是。

玄菟灵又道:“本来在下心想,若是弄错了便偷偷将迟迟送回去,那是神不知鬼不觉,恐怕连迟迟自己也只当是发了一个怪梦。谁知一看竟是自己费了十数年功夫寻觅的女儿,父女相认,狂喜之下,便忘了派人向大将军报讯,待想起来时,大将军竟已找上门来。”

迟迟埋怨道:“爹,你为何不向公子说明白,非要逼他动手呢?”

玄菟灵笑道:“爹这么做是大有道理的。昨日我到晏府时,见你们歌舞夜饮,四人都醉了,便想传闻不实,这大将军其实是个酒色之徒,无甚本事,多半是靠父荫才混上了这大将军的。”

伍封听得惭愧之极,无地自容,心想昨日更是胡闹,以妙公主的酒量也被自己灌醉,更何楚月儿和迟迟,也无怪乎玄菟灵会有此想法。

玄菟灵又道:“我与你父女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言语,谁知你三言两语,总是扯到大将军身上去,心想难道我这亲父在你心中还不如大将军,不免有些气恼。”

迟迟羞红了脸,大嗔道:“爹呀,当着这么多人你怎能乱说呢?”

玄菟灵大笑,道:“我见你对大将军一往情深,嘿,你是我的独生女儿,怎能让你被人所骗,是以非得试一试大将军的真实本领不可。心想若是大将军能接我十剑,便是有真才实学,配得上我的女儿。谁知比试下来,大将军的剑气纵横,令为父见猎心喜,再也忍不住手,要与大将军一较高下。为父怎知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事,连为父也差点被他一剑劈死?早知如此,他一进门为父便叫他一声贤婿,大将军自然明白其中的真相了。”

迟迟面色更红,低下了头,对玄菟灵大是嗔怪。

伍封惭愧道:“其实都是在下不好,昨日若不是胡闹饮酒,法师怎会误会呢?”

玄菟灵笑道:“幸好你们饮酒大醉,否则,我怎能轻松将迟迟偷出来?昨晚若是动起手来,只怕任我如何分说,也难逃你的神剑吧?今日大将军为了救迟迟,不昔与我玄菟族人为敌,更不在意莱夷九族会因此而敌对,对迟迟的一番情意,我倒是满意得很。其实先前给你们所饮之酒,内有御寒之药,你怕月儿姑娘和手下中毒,一起饮下肚去,那是十分的义气哩!”他突然尔我相称起来,心中自是当伍封是女婿,不再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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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偷眼向伍封看了看,见伍封也笑看着她。迟迟忽见楚月儿笑嘻嘻地向她大扮鬼脸,害羞之下又低下了头。

伍封见他提及手下,忽想起一事来,忙对招来道:“招兄,你先回府将事情禀报公主,她多半是急坏了。你也无须再来,自去休息。”又对玄菟灵道:“招兄每日夜巡,需要昼寝,今日因为迟迟不见了,急得不敢睡觉。”

玄菟灵命公输问带招来出府,顺便将妙公主请来,一同午宴。

公输问与招来走后,玄菟灵道:“我因为常常出外寻女,不在府中,是以其他人来见我,多半找不到。他们还以为我架子太大,不愿意见他们哩。”

伍封想起门外的那些夫余族人,问道:“门外那些夫余族人又是怎么回事?”

玄菟灵叹了口气,道:“你休要小看了夫余贝,这人城府极深。当年齐国灭莱之时,莱君便是夫余贝的曾祖父,他这人心中常有复国之念,便想借助我玄菟族在夷人中的声望,为他鼓动夷民。门外那些人说是他派来保护我,其实是来监视我的。”

伍封惊道:“原来这人竟有这种念头!他要复莱国,那定会视我为敌了,真难为他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卑恭的样子。”

玄菟灵道:“夫余族人如今有一万四千多户,又与莱夷的齐民交好,听说连田氏族人中也有他的同谋。这人最**谋诡计,我早疑心夷人各族的内斗,多是他挑起而从中取利,如今九族夷民的田产、渔盐、山猎、海贝全是由他收后卖出,夷民对他依靠之极,也算得上控制了夷民的生存之脉,不可不防。”

伍封道:“孔子的弟子冉雍先生教我日后设市肆以调节莱夷的货贸,收购夷民之产,若真能施行,必可以夺夫余族之权。”

玄菟灵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夫余贝多半会从中破坏。夷民对齐人多少还有些戒心,若是夫余贝暗中调拨,怕不能顺利成事。我因时时出门,怕他对族人不利,也不得不对他虚与委蛇。”

伍封笑道:“若是这市集由法师主持,夷人多半会信服了吧?”

玄菟灵点了点头,道:“若是我来主持,夷人当然会信我。我巫家在莱夷一百多年,早已赢得了夷人的尊敬。”

伍封奇道:“巫家?”

玄菟灵笑道:“其实我祖上姓巫,当年先祖巫臣教吴兵车战之术,吴军始强,先祖之子巫狐庸留于吴国为相,余子归晋袭领邢地,至今仍在。先祖与夏姬也生有一子,娶齐国玄菟族长之女,后继为族长,取代了玄菟一族,至今已有百年了。”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料不到玄菟灵竟是巫臣之后,既然是夏姬之后,也怪不得会采补养颜之术。

伍封叹道:“原来法师的采补养颜之术是来自祖上巫臣和夏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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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菟灵点头道:“正是。不过我在二十年前在楚国苦城遇到老子,得他之教诲,将采补之术加以变化,再也无须采补少女了。”

伍封道:“我有一事不解,以法师之能,如何会与迟迟失散了呢?”

玄菟灵道:“迟迟的母亲是晋国荀寅之女。当时晋国六家为政,岳父荀寅称中行氏。我在十八年前,游于晋国,与荀寅之女成亲,次年生了迟迟。那一年晋国内乱,范氏、中行氏围赵鞅于晋阳,荀氏、韩氏、魏氏三家攻打范氏和中行氏,我护着岳父走保朝歌之城,途中妻子死于乱军之中,女儿失踪。到朝歌之后,我便去寻找女儿,却一直未曾找到。七年之后,范氏与中行氏大败,只身逃往齐国。我只好回到齐国,将岳父和范氏接到玄菟族中奉养。公输问自小由我养大,他其实是中行氏的孙子,需得叫我姨丈,叫迟迟为表妹。不过,为免晋国智、赵、韩、魏家知道,才改称公输氏。五年前范氏和中行氏先后亡故之后,我才让问儿守府,管理族中之事,自己云游天下,寻找女儿。”

说了一会儿话,家人报妙公主来了,众人起身将她迎入府中。

妙公主见迟迟无恙,心中大悦,侧着头看了玄菟灵老半天。

玄菟灵笑道:“妙儿,难道不认识灵舅舅了?”

妙公主恍然笑道:“我说法师为何看来眼熟,原来是灵舅舅。”

众人尽皆愕然,这玄菟灵何时又成了妙公主的舅舅呢?

玄菟灵笑道:“其实我这舅舅与公主之亲相距甚远,我祖父之妹是晏老大夫父亲晏婴的妻子,是以算得上是公主的舅舅。公主七八岁时我曾见过她,后来因四下奔走,未再见过,不料公主记性甚佳,居然还记得我这个舅舅。”

妙公主笑道:“怪不得我和迟迟一见如故,原来是有亲的。”忽又侧头细想,狐疑道:“我一见了月儿便喜欢得紧,莫非也有甚亲?”

楚月儿忍不住格格娇笑。

伍封失声笑道:“自然是有亲的。你和月儿的夫君都是我,为何不亲?”

妙公主笑道:“是极是极,若非封哥哥左右其中,我们这些亲戚还当真混不到一起来。”

时已近午,玄菟灵命人奉上酒肴,众人心情俱佳,吃过午饭后,言谈甚欢。

妙公主、楚月儿和迟迟三女混在一起,叽叽喳喳自有说不完的话题,伍封和玄菟灵看在眼中,心中大悦。

玄菟灵命公输问陪着平启和二鲍,自己将伍封叫到了厢房之中。

伍封知道他定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议,果然听玄菟灵道:“大将军,你新春时要与公主和月儿姑娘成亲,未知与迟迟的亲事何时办呢?”

伍封道:“只因我还未将迟迟带去见家母,是以不好决断。”

玄菟灵笑道:“我想令堂定不会有何异议,不如在新春一道办了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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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叹道:“我的确是这么想,但公主是我的嫡妻。迟迟是法师的独女,以法师的身份,怎好让女儿做我的妾侍?”

玄菟灵叹了口气,道:“我自是不大愿意,但我看迟迟对你深情一片,我若是不答应,只怕她不乐。不过以我看来,你这人极重情义,在你的心中,对嫡妻和妾滕似是无甚分别罢吧?”

伍封点头道:“那是自然。”

玄菟灵笑道:“其实以你的身份,迟迟嫁你为妾,也不算辱没了她。这次我便与你一起到主城去,见了令堂后再作商议。”

伍封笑道:“这是最好不过了,若不尽快与迟迟成亲,万一哪天法师反悔,又将迟迟偷走,我岂不是大大糟糕?”

玄菟灵大笑,恰好妙公主、楚月儿和迟迟三女一路玩耍从门外经过,迟迟探过头来,好奇问道:“爹,公子,你们在说什么?”

伍封笑道:“我正与未来丈人谈你的婚事,是否想进来听听呢?”

迟迟大羞逃走,妙公主和楚月儿嘻嘻笑着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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