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月记

第七十八章 父子之二(1 / 1)

看着那个孩子,他便想起了多年前,曾经有个名叫“拈香”的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挺着那刺眼到极点的肚子!

他知道,那肚子里的是他最爱的莲花的孩子……

是他的莲花的……

所以……他将那苦涩生生的咽下,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的心上又多了那么一道伤口……

他学会了遗忘,遗忘一切的痛苦,他只想要记得他与莲的快乐,他们的幸福,即使只有那么短短的幸福……

可是,现在,他才体会到了,那生生将伤口撕开的痛苦!

想要死去的痛苦……

莲……我是男人啊!

我……是男人啊……

泪水就那么毫无预警的落下,滴答一声,似是滴到了允歌的心上。允歌一回头,看到的便是他最心爱的月卿的眼——-悲切的,悲哀的眼!

那眼神他永远也忘不掉,那泪水是殒月的血,那眼里的哀戚,浓浓的自责和嘲讽……

“……月卿?”

殒月扯动了嘴角,“莲……我皇甫殒月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哦!”轻快的语气掩盖不了殒月心中的痛苦。

允歌却笑了,伸手为殒月将那泪水抹去,“我也是啊!傻瓜,我们两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啊,我们彼此……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如果不是心中的苦涩太甚,殒月保证他一定会脸红,可是,现在,他没有那份闲情。

他知道,他的莲不仅仅是在调笑,而是想宽他的心,可是,他的心还是好痛好痛!

他……也想能够……能够为了他的莲花……

可是,可是,他是个男人,他永远也做不到啊!永远也……

他……好嫉妒!

好嫉妒那个女人!

可是……可是……

“月卿?”

“恩?”

将殒月紧紧抱在怀中,让殒月感受他的战栗,“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把他送走,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永远也见不到他,你说好吗?”

话音不大,可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透过允歌的肩膀,殒月清楚的看到那个还不满八岁的孩子脸上渐渐浮现的是一种就连大人也无法看懂的,一抹奇怪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刻上去的,宁静的停驻在那张小小的脸孔上,空泛的,就像面具一样,只是,现在那面具有些扭曲了,淡淡的,甚至没有丝毫怨恨的扭曲了!

殒月突然心软了,怜惜的心情突然又回来了,轻轻推开允歌,“慈儿,你过来。”

听话的慢慢走近,殒月伸手轻轻抚摸雪慈的脸,“慈儿,别听你爹的,他一向口没遮拦惯了,以后,若是你爹再说不要你,你便过来找殒月,殒月一定要你,啊!”

这,是一种允诺,雪慈知道,从今以后他爹不会再不要他了,再不会说要赶他走了!

笑容扩大了,可是,那珍贵的**却也滑落了,这是第一次,殒月第一次看到这个坚强的孩子哭泣……放声的哭泣!

轻轻将孩子的身体纳入怀中,手有节奏的拍着孩子的背脊,“傻孩子,哭什么呢!你不记得了吗,当初在你的‘千山急雨堂’我们不是便说好了,殒月要对慈儿很好很好,然后慈儿才会跟殒月在一起……慈儿忘了吗?”

“没有,没有!”孩子急急的摇着他的脑袋。

擦干雪慈脸上的泪痕,殒月用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看着孩子,“慈儿,你记住,是我和你爹负了你娘,伤了你娘,虽然你娘的死并不是我们亲手造成的,却也难逃干系,我从来都不想推卸什么,只是单纯的想把我的想法讲给你听,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

“慈儿才不会怨殒月!”

孩子急急的否认着。

殒月却叹了口气,“你何苦骗我,难道我就真的看起来那么的好糊弄吗?你怕你爹,可是到底是什么促使你竟敢偷偷跑到离荆国之外万里的地方来见我呢,是好奇吗?也有那么一点原因,可是更多的是挑衅,你想知道那个令你爹心心念念的男人到底有哪点比的过你娘,虽然你没有见过你娘,可是在世人看来,再怎么样一个女人也要比男人好吧,更何况是像我这样除了发号施令什么都不会了男人呢!”

“平心而论,除了我的样貌比起你娘来要好上一些,还真的是一无是处了呢!无论怎样努力,我都是不会让人产生‘家’的感觉的男人,死要面子的男人,我古板迂腐,懦弱,并且愚蠢,信守‘君子远庖厨’,从来不会让自己靠近厨房那种东西,更不要提洗衣之类的家事了,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依旧占据你爹的全部思念,也许你会觉得我不配,实际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太完美,我……又有什么资格那样大摇大摆的呆在他身边呢!可是……我爱他,想要尝试着呆在他的身边……”微微露出一抹苦笑,殒月那慢慢溢出的淡淡苦涩紧紧的将在场每个人的心抓住。

“虽然我真的是没有太多的自信。”

看着慈儿仰起的小脸,殒月俯下身在他光滑的额头上印上一个温暖的吻,“如果可以,就让殒月来代替慈儿的娘吧,让殒月来代替慈儿的娘来好好疼爱慈儿吧!慈儿,好么?”温柔似水的眼,温柔似水的话,柔软了慈儿的心,让那个带着丝丝狡黠,缕缕愤懑的孩子变得柔软……那原本面具般的笑容变得灿烂,变得那般的鲜活!

因为笑容,那平凡的容貌刹时间散发出令人屏息的美丽!“好!”慈儿笑着,大声应道,然后转过身,看向他爹,那个容貌艳丽,内心却冰冷的男子,满眼的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可以吗,爹?”

然后,他得到了允歌的首肯,这个还不满八岁的孩子第一次体会到了那想要手舞足蹈的兴奋,跳到允歌身边,拉起允歌的手,欢快的跳着,“谢谢爹,谢谢爹,慈儿也终于有娘了!慈儿终于有娘了!”

似是被慈儿单纯的快乐所感染,允歌也笑了,伸手一把将孩子抱起,看着孩子瞬间愣忡的脸,允歌明白,这个孩子吓傻了——七年多了,除了他娘死去之前他曾经抱过他之外,七年来他就不再靠近过这个孩子,他吝啬他的语言,他的爱,他甚至不愿多看这孩子一眼,他把这个孩子当作普通的,就像他庄子养的那么多的孩子一样,只是当作别人的孩子,他将来事业上的助手在养着,冰冷的,无情的。

他用他的行动告诉这个孩子,他是他心中永远都没有办法拔除的一根刺!让他心痛的刺!

漠视了七年,带着对拈香那个可怜女子的愧疚,他对这个孩子甚至比对一般的孩子还要严格,因为他始终记得,事实上,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儿子,是他季允歌的儿子,他的名字叫雪慈,季雪慈!

每次每次,当他想到这个事实,他就想杀了那个孩子!那个事实上无辜的可怜的孩子,比他娘还要可怜的孩子!

可是每次每次……他都想……杀了他……

想要……杀了……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