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还算顺理，很快来到了风雪密布的黑松林。
回头看去恍若隔世，卫子陌很难想象深山里还有那么一处与世隔绝的秘境。
黑松林离深山兰庐已经有四十多里的距离，再过十多里路就到山下的集镇。
“哥，等到了镇上，我要吃烤鸡。”
穆晨雪年纪和卫子陌差不多，但是任性起来却像一个孩子。刚才对卫子陌兵戎相见，转眼之间就像一个跟屁虫一般黏着卫子陌，还吵着要吃好吃的。
“嘘……”
卫子陌突然竖着左手那根没有了食指的空指套，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穆晨雪噤声。
天，已经没有多少光亮，黑松林里更黑，呼呼风声裹着雪花，身世骇人。
古松高达三丈有余，顶上树冠交织，浓荫重叠，遮天蔽日。就连大白天也没有多少阳光渗透下来，何况是黄昏。
好在下面的两丈空间还算空旷，加上地上也铺满白雪，还可以看得很远。
一条岔路摆在面前，一南一北，都是三尺多宽，撒盐一样的铺着浅雪，信马由缰不是难事。
卫子陌嘘了一声，两人立即勒马驻足，侧耳倾听。
黑松林里风气很紧，听不出异常。
卫子陌突然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屈着放进嘴里，打了一声小小呼哨。
一只鸽子从树冠冲刺下来，落在他的肩上。
穆晨雪不觉惊诧，在鬼哭一般的呼呼风声中，卫子陌居然能感受得到一只鸽子的存在。
卫子陌从鸽子的脚上上扯下一支竹管，掏出一张纸条，手一扬，鸽子就扑腾飞远。
纸条是卫子离的字迹，只有两个字：速回。
这样的密令，就算落到任何人的手里多不会留下任何信息。没有署名，也没有交待任务，就“速回”两个字，任何人也难解其中奥秘。
卫子陌知道龙骠营飞鸽传书的传统，之前和义父也有过约定。不过他还是感到有些迷茫，因为他不清楚义父为何如此急切地招他回京？
其实就算卫子离不招卫子陌回京，他也是要回去的，因为灵虚剑还在卫尉府里。
但是卫子陌还是忍不住暗自惊讶：自己才刚刚交接完任务下山，卫尉府的信鸽就在山下等着。义父料事如神，每走一步棋，时间地点都拿捏得非常到位。
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义父的法眼。
“雪，哥哥不能请你吃宵夜了。”
卫子陌是真心遗憾。
穆晨雪咬着嘴唇，扑闪着一双长睫，很是委屈。
良久才说：“我就知道，你本来就是一个骗子的……”
雪快要哭了。
三日的相处，两人也算是心灵相通，配合默契，不动一刀一剑就掳走了杨家小公子杨早，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杨早送进了少华山秘境，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
虽无生死恶战，两人却也成了兄弟。
卫子陌也是很舍不得穆晨雪的，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难过：“雪，哥哥我刚刚接到密令，还得回京城一趟。你我兄弟就此别过，最多五日，哥哥一定回去南山找你。”
穆晨雪却不领情，冷哼一声，说：“只怕你到了南山，不一定就能见着我了。”
什么话，生离死别一般。
“不要耍孩子气了，雪，这几天的相处，你让哥哥我很快乐，我肯定会去南山找你的。”
这三天，卫子陌和穆晨雪在一起战斗，一起吃喝，一起看风景，一起想着何日再相逢……
穆晨雪会为了他的一根断指伤心流泪，还给他制作了这只手套。
刚刚还一起打架，赌气，吵着要吃烤鸡……
卫子陌才发现，原来死士也是有感情的动物。也的确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兄弟。
但是现在卫子离的命令来了，卫子陌纵有万般不舍，他也得马上赶往京城。
当然，人有穆晨雪怎么恳请，卫子陌也不能再带着他去京城了。上次义父听说有个搭档就已经不高兴了，这才再带着穆晨雪去卫尉府，难免会节外生枝，对穆晨雪不利。
属于死士的江湖，是没有儿女情长的，何况对方只是自己的一个拍档而已。
穆晨雪也很伤感，接过卫子陌的话说：“哥，对不起，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惹你生气，现在，又让你不快乐了！也罢也罢，走就走吧，你以后也别去南山，说不定我明天就接到了别的任务，去了什么地方也很难说，你我兄弟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卫子陌决定不再理睬穆晨雪的矫情，他害怕再耽搁下去，天黑了不说，自己也会跟着矫情，依依不舍了。
于是一抖缰绳，骑着三日前穆晨雪偷来的千里马，就要从往南的岔道疾驰而去。
马儿刚一转身，身后穆晨雪就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哥……”
喊得撕心裂肺。
卫子陌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狠下心来又抖了一下缰绳。
“你等一下！”
穆晨雪策马过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原来是一只手套。
卫子陌嘴角蠕动了几下，最终朝穆晨雪伸出了空着的右手。
穆晨雪却没有给他手套，一脸的古灵精怪。
“哥，这只手套……其实你也用不着的，我就揣着吧，万一三五十年后我们再相见，彼此都不认识了，就以这双手套为凭证吧。”
一句话说得卫子陌满腹沧桑：三五十年后，我们都成了老人。
再看穆晨雪的皮裘下摆，足足短了一大截，不过也好，这样还要合身一些。
想起这番情景，卫子陌自己都觉得好笑，两个男人，何苦这般幽幽怨怨？
于是狠心地忍住发硬的喉咙，朝穆晨雪点点头，咕哝着道了一声含糊不清的“保重”。
穆晨雪又急了，从布袋里掏出一条毛茸茸的裘毛围巾，遥遥地扔给了卫子陌。就像一只白狐在雪花里翻飞……
“这个围巾现在可以送给你，大冬天的比较适用。”
围巾正是用皮裘下摆上的裘毛做成的，里子做成了手套，皮毛就做成了围巾。
卫子陌接过围巾就绕在脖子上，的确很暖和。于是双腿一紧，**的马儿就扬起了四蹄。
穆晨雪如痴如醉地呆在原地，地看着卫子陌的背影渐行渐远。
“哥，我会想念你的……”
穆晨雪喃喃自语，泪水早已湿润了眼眶。
卫子陌艰难地隐忍着，策马跑出五十丈之后，终究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顿时大惊失色，扯开嗓子大喊：“小心……”
马头逆转，就朝穆晨雪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