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见相思

第三册 第一章 神氏谎言(2 / 2)

“喂。”若云还是习惯性地喊她喂,然而将她扶了起来,“我们到了。”

“到了?”路乐乐微微一惊,拿出地图看着上面泱未然留下的标记,然后掀开了马车,此时已经到了午后了,外面一排排茂密的棕树让她认出了这里的确是泱未然标记的地方。

据说,在这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掀开帘子,是一座很小的茅舍,看上去只是一般人家,然而,前面却站了一大群人。

最前面迎面走来的华服男子,让路乐乐突然怔住。似乎……似乎时间突然倒退到了很久以前。

倒退到她新婚那天,这个男子也是以这样的姿态走来,而她讪讪地迎上去,笑道:“王爷,你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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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这个男子穿着青色的衣服,面容有些憔悴,然而却是满脸欣喜,在看到她走出马车的一瞬间,带着众人齐齐跪下。

“小小姐,羽见终于在这里等到你了。”他扬起俊朗的脸,却是满眼沧桑。

“羽见你不是……”路乐乐问道,若云说他被偷袭下落不明。

“羽见就是死,尸体也必须在这里等到小小姐。今日终于等到您了,羽见终于完成了王爷给属下的任务。”说着,他让人端上了一个足有一米多长的黑盒子,高举在头顶。

未然……是啊,未然说了,过了青冥,在某个地方,会有一个人在那里等她,然后交给她一样东西。

未然,你在天上吗?如果你看到了,你会欣慰吗?我们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辜负你啊。

“这个是王爷让我在这里交给您的。”羽见点了点头,疲惫的脸上终于看到了一丝笑容。

“为何交给我?”路乐乐不懂,看着那柄金色的弓箭,还有上面的图案,不敢去拿。

如果她没有记错,以前溯月曾说,这把弓箭是千年前一个叫神乐公主的弓箭,这些年来一直不曾有人将它拉开过。而且,这把弓,根本就没有箭。

这是属于南疆皇室的圣物,怎么能交给她。

“看来,小小姐还没有拆开王爷给您的第二个锦囊。”羽见笑了笑,然后起身,仍旧将弓送到路乐乐身前,“小小姐,拿起它,这个是您的责任。”

责任?路乐乐想起泱未然曾说,我们生下来都担负着别人所没有担负的责任,而责任不关乎于爱情,不关乎个人的快乐和悲伤,关乎的是大家的生命。

路乐乐伸手,慢慢地探了过去,有点小心翼翼。

手在触摸到那把弓箭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温暖从弓上传来,刹那间,一道光在她的手和弓之间闪过。

“唔!”一阵锐痛从路乐乐手心传来,她抬手一看,一道红色的刀伤赫然出现在手上,瞬间凝固成了伤痕,好像年岁已久。

看着这道隐隐的伤痕,某种痛从心口传来,某些片段也在脑子里翻卷,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

手心上,亘古的月光

那道伤一笑而过的苍凉

翘首觐向你伫立一方

是你作为神裔的力量

残阳如血,明日就可以到达沧澜,现下众人因为太过疲累,稍作休息。

路乐乐坐在山坡上,举目眺望着天边的残阳,心里空茫一片。

手心的疼痛已经没有了,然而伤口却还在。

谨记你的姓名和责任?

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小姐。”

路乐乐回头,发现不知道何时羽见已经来到了身边。

“其实,现在应该叫您殿下。”羽见微微颔首。

“羽见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殿下,我是路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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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碍,因为现在的您没有前世的记忆。不过,小小姐,您打算何时拆开王爷给您的第二个锦囊?”

路乐乐叹了一口气,“未然说要在最危险的时候才能打开,可是现在……”

“现在我们前方是大泱的伏兵,身后有姬魅夜,地下随时可能会有被他召唤出来的亡灵。”

“我知道。”路乐乐打断,“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最关键的时候。”

“对不起,小小姐。”羽见有些歉意,“我不该如此操之过急,主要是关于您记忆的盒子,凤息大人已经送来了,他希望您今天能打开,因为明晚我们可能没有时间了。而王爷其实也是希望您在拆开第二只锦囊之前,打开关于您的盒子。”

“凤息大人?明晚?明晚什么意思?”

“明晚,凤息大人预测到我们要么安然过江,要么全都魂丧于沧澜江里。”

路乐乐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着那把温热的弓箭,它总是带着她熟悉的味道。

明晚……凤息大人预测到的是姬魅夜吗?

此时,不断有好消息传来,昨夜他们按照泱未然之前的安排行动,那些潜伏了几个月的暗人,终于在昨日发动了攻击,甚至,北方有的国家看到大泱动乱,已经调兵要趁火打劫。见此,泱莫辰的兵力大部分已经召回,速速赶往京都,而对付南疆已经明显力不从心。

南域几个月的进攻已经让他们自身损失惨重,目前暂且收兵休养生息,虽然还是虎狼在侧,然而现在的南疆总算是渡过了第一个危险期,至于后面,那应该就只有姬魅夜了。

烟霞似海,在她头顶飘过,身边长草浮动,前方是幽静的湖面,一时间,独自静坐的她已经与天边的血红混为一色,融在了一起。

其实啊,她多么讨厌黑色的盒子,因为里面总是关着她想不到的东西。未然的灵骨也放在了盒子里,这满月弓也在盒子里,就连她的记忆也放在了盒子里。

而且,只是她的第一个记忆盒子。

已经没有多少犹豫,她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盒子。其实心里明明有准备,然而还是被那诡异的紫色水晶球给惊呆了,拳头大小的水晶球,球面波光粼粼,十分漂亮——她的嘴角不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记忆?!

第一章 手轻轻地覆盖在上面,在手心的伤口处,一股热气沿着筋脉而上,直冲向她的脑门,让她忍不住反胃晕眩。

第二章 公主神乐

繁复的长廊,富丽的宫殿,雕刻着西番莲的高墙,还有垂直而下在风中舞动的帐子……

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跪在祭台上,手里捧着刚出生的婴儿,高举向明月。

“谨记你的名字,谨记你的血统,谨记你的责任。以神的名字唤你,将赋予你神的力量,以及神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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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乐,谨记你为皇室而生,也须为皇室而死。谨记你保护皇室的名誉、保护皇室的安危、传承你身上血统之责任。”

那个古老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路乐乐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只看到被高高举起的婴儿的胖乎乎的小脚不停地踢着,莲藕般的脚踝处还有两只银项圈,上面吊着三只小铃铛,随着她的踢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欢快地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画面不断闪过,孩子似乎长大了些,正坐在地上,玩弄着地毯上的小玩意儿,墨色的头发短短的,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此时,一个容颜高贵的女子走了过来,停在女娃面前,孩子抬头一看,扬起有酒窝的精致脸庞,欢笑着朝女子摇摇晃晃地走去,嘴里嘟嘟地唤着,“母后,母后……”

然而女子看到孩子朝自己走过来,反而停了下来。

孩子小跑着过去,却绊到了自己的玩具,一个踉跄,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小手蹭在地摊上,孩子似乎有些疼,仰头看着自己的母后,一双精灵般的大眼睛溢满了泪水,似乎要等着自己母后来抱自己。

然而女子并没有动。

“殿下,殿下……”

“殿下……”

宫人一见,全都慌了神,蜂拥而上,要将女娃儿扶起来。

“咳咳……”众人还没有抱着孩子,就听得那高贵的女子一阵咳嗽声。

四下连呼吸声都无法听到,宫人们慌忙低下头,然后悄悄地退到一边,焦急担忧地看着还摔在地上,无法爬起来的殿下。

孩子嘟着嘴,有些惧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其他的宫人,眼泪因为疼痛和委屈再度在眼眶中打转,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的帮助。

“你们都退下。”女子冷冷地吩咐道,目光却一直未从自己的孩子身上移开。

众人低着头,慢慢地退了下去,偌大的屋子,就剩下站着的高贵女子,和在地上无法爬起来的孩子。

“母后。”小娃儿小声喊道,委屈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不许哭!”女子打断自己的孩子,“神乐,不准哭,自己站起来。”

孩子一听,眼泪挂在睫毛上,紧紧地咬着唇,果真没有哭出来。然后动了动有些疼痛的手,赤脚上的铃铛在屋子里非常响,挣扎了好久,孩子才慢慢爬起来,然而,因为太小,一时间她难以站稳,几乎又要摔下去。

然而对上母亲严厉的目光,孩子握紧了拳头,到底还是稳稳地站在了那里。

“神乐,看到母妃,忘记了礼仪吗?”女子的声音又传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儿臣,见过母后。”小娃儿慢慢跪下,双手合一,放在地上,以额触底。

“起来吧。”女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之色,眼眸也温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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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才慢慢走到自己母后身边。

“神乐,记住,你是南疆皇室的公主,也是我们神裔第一百三十八位继承人,也将是南疆皇权的继承人。你的一切,代表了整个南疆,代表了至高是皇权,而你的责任则是要维护皇室的荣誉还有南疆的安全。”女子叹了一口气,似乎明白,给三岁的孩子说这些,根本没有用,但是她又不得不说。

孩子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母后,似懂非懂。

女子眼底露出一丝忧伤,俯身,将自己孩子脸上的头发拨开,“神乐,记住,你生下来的责任就是为了南疆皇室。”

“是,母后。”孩子眼眸一闪,点了点头。

记忆就这样一幕幕重复开来,路乐乐低着头,捧着那一枚水晶球,眼眶中的泪水一直在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似乎,看到那高贵的女子说,神乐,不准哭。

你是皇室的继承人,自由不属于你,眼泪和懦弱更不属于你。

水晶球的记忆,到了七岁……停止在七岁。

七岁的女娃,面容精致得犹如天人雕琢般,眉宇间没有女子的娇柔,却拥有同龄孩子所没有的英气和坚韧。

火红的衣衫,墨色的头发高高竖起,除了眉心的那一枚水晶月牙吊坠,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

站在山坡之上,她挺着腰,手里持着和她差不多高的一把弓,扣弦,拉弓,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

“乐儿。”一个男子温柔带着宠溺的声音传来。

女娃并没有回头,只是在那一瞬,手指一松,金色的箭赫然飞出,在天空划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满意地笑了笑,女娃收回箭,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面目俊朗,气质卓越而霸气地走了过来。

“父皇。”女娃儿跪地行了一个礼。

“你母后又逼你来学习了?”男子将女娃宠溺地抱着怀里,看着她手指上的伤痕,有些心疼,“傻丫头,你还小,没有必要学这么多的。”

“可是父皇,母后说神乐为南疆而生,责任就是为了保护南疆,所以我必须要不断地学习,这样才有能力保卫皇室。”

男子笑容微微一凝,似乎想起了什么,“乐儿,父皇会保护你们的。”

手心的伤突然很疼,很疼……

水晶球突然停止了发光,球面上那些流动的线条也赫然精致,似乎,就像一卷放完了的电影胶卷,停在了终点。

尊贵的男子,温和的父皇,严厉的母亲。神乐的记忆全是责任。

泪水终于不可抑制地落下,她生而为了南疆,她为了南疆而来。前世也是,似乎这一世也是。

她为了责任而来,为了保护南疆。

母后,父皇。

她埋下头,抱着水晶球,一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似乎就在昨天。

此时,她孤零零地坐在山坡上,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父皇站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神乐,你只是个孩子,很多责任不该推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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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母后呢……那个明明关心着她,却异常严厉的母亲,“神乐,你不仅仅是母后的孩子,你是皇室的孩子。”

母后,父皇……她抬起头,看着那弓,“前世的我,似乎并没有用这把箭保护好南疆,是吗?”

因为,溯月说,这个叫神乐的公主,并不存在于南疆的历史上。她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情,被南疆皇室除名了。

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是很不争气?带着这么大的责任,带着母后的期待,然而,她却被除名了。作为皇室的继承人,她竟然被除名!

用力地握紧手里的弓,她突然意识到,若前世她的责任没有履行,那么这一世,她是要继续完成前世没完成的事吗?

将盒子收好,顺带将满月弓放在盒子里——至少这一世的她,还没有能力拉开这一把弓箭吧。深吸了一口气,举目看着天空,天色已晚,她们必须赶回去了。

转身,一抹身影突然闪到了她眼前,她本能地拔出剑,手却被对方摁住,喷薄的气息打在她脸上,带着急促的喘息声。

“乐乐。”那人紧紧地拽着她。

“君上!”

路乐乐惊得后退了一步,却不料手被对方拉得更紧了。

抬头,看到了对方深深的酒色瞳孔,宛若美味的红酒,映着月光分外好看,而他张扬的头发也在风中飞舞,因为急促而脸色苍白。

“你怎么在这里?”路乐乐警惕地盯着君上,心里慢慢不安了起来。

“乐乐。”君上凝视着她,“我找了你好久,姬魅夜那个疯子,到底把你带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他一边说,一边拽着她就走。

“你拉我做什么?”

生平遇到的第一次表白还是君上的,虽然对他有警惕,然而,感觉他不大像是十恶不赦的人,虽然他偶尔很变态,做过好几件她想将他大卸八块的事情。

只是,现在她的处境,最好是不要和他起冲突,免得惊动了其他人。

“我带你走啊。”他口气很平淡,似乎带她走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带我走?带我去哪里?”

君上微微一愣,,回头对她摆出了惯有的有些轻浮的笑,但是眼里却有一种不可忽视的真挚,“你上次其实就想跟我走吧?我可记得你对我脱衣的事情。”

脸皮不自觉地**了几下,路乐乐全身都有些**。要知道,上次她用的是缓兵之计!

“君上,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她用力地甩开他,后退了几步。

“没关系,只要我对你有意思就可以了。”他笑得有些厚颜无耻,向她伸出手。

“君上,我没有时间和你拉扯!我要赶时间。”路乐乐睨了他一眼,提着剑,转身就走。

“路乐乐,为何你一次都不肯相信我?”君上身子一闪,挡在了她的面前,脸色有些不好看。扬起细眉,他的酒瞳霸道地俯瞰着她,唇边却多了一抹不甘心的讥笑,“姬魅夜那傻子不会保护你。他只会为了汮兮而一次次地伤害你,也利用过你。我虽然在你心里也卑鄙无耻过,但是我从来不会利用人。相反的是,和姬魅夜比较起来,我才是那个更能保护你的人,同时,也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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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路乐乐冷冷一笑,听到姬魅夜的名字时,她心里当即划过一丝钝痛,“那你说,我想要什么?”

“只要你说得出来的,我都能给你。”他得意地扬起了下巴,红发飞舞,酒瞳灼灼,亮如星辰。

“好!那你现在从我眼前消失,我要赶路。”说着路乐乐持剑直指他的心脏,“还有,如果有下次,你最好别一个人来,记得带上你的守灵人——花清语。”

“她?带她做什么?”君上这下倒是愣住了。

“因为我想杀了她。”唇角笑容绽开,绚丽如花,她的声音带着君上独有的戏谑,“我要的这个,你能给吗?”他当然不能给,君上的地府必须要有一个守灵人,不然亡灵就无法到达彼岸。

君上的脸皮抽了抽,他还是有些不死心,“你就真的不愿意跟我走?”

“不会!”说着,路乐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虽然知道这个家伙一定会跟来——君上实在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但是只要君上不打搅她,或者是能让花清语出来,她也非常乐意。她可是时时刻刻都想要了花清语的命。

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剑,她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精致的脸上浮着一层冷霜。

“启程!”看了看天色,院子里的西番莲估计已经被姬魅夜清理出去了,而此时,他的体力也在渐渐恢复,应该要追上她了吧。

马车飞快地奔驰,她掀开帘子,看到山坡之上,那红色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处,红发飞舞。

“路乐乐,本尊会等你来找我的。”突然,他爽朗带着自信的声音传来,那双酒瞳写满了志在必得,“你一定会主动来找我的!”

路乐乐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冲君上竖起中指,然后咧嘴一笑。

那一瞬,她看到对方的脸疑惑地僵了一下。

其实,她也是在报复,这家伙给她下过药。

马车在奔驰,因为天气炎热,路乐乐干脆掀开了马车的顶棚,有夜风吹在脸上,扬起她的发丝。

此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若云持着夜明珠,坐在路乐乐身边,而她则专心地研究着手里的地图。地图上显示,按照这个速度,明日下午他们就可以安全到达绝情崖了。

绝情崖,这个名字,可真是不好听。

马车有些颠簸,这是一场和死亡较量的赛跑,也是一场关于责任的奔跑。

天空中,大风在不停地盘旋着,时而停在马车之上,时而展翅高飞,为这一次类似逃亡的回家,增添了唯一的色彩。

“你……你到底是谁?”若云此时终于憋不住了,凑上来看着路乐乐。

“我就是我。”她就是她,不管是路乐乐还是神乐,她就是她自己,不取代别人,不想代替别人,也无法被人取代。

“可是,在南疆的史册上,根本就没有神乐这个名字,也不存在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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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好奇,所以我也开始期待,凤息祭司给我的第二个部分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她咬了咬唇,看着天空的明月,明日就是满月了。

还有,泱未然,你到底在死之前知道些什么?为何你能给我三个锦囊,能猜到要发生的一切,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报——月重宫第四护法,前来迎接。”马车突然停了一下,路乐乐起身,看到前方跪着两排人,都是身穿黑衣。

“多谢了。”羽见感激地说道。

此时,带头的那个人站了起来,身后的人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向路乐乐这边。

这一看,倒让路乐乐背脊发凉,因为,其中有几个人是泱未然之前的男宠。

都谣传泱未然曾有三千男宠,公然豢养在西院,那次被她告知给泱莫辰,那些男宠突然被遣散。记得当时泱未然还非常生气地找她算了账。

而这一刻,她突然明白,男宠不过是幌子……

对上路乐乐的目光,那几人微微低头又行了一个礼,朝羽见道:“渡船已经在绝情崖等候,路上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清除,请殿下安心尽快过去。”

殿下……路乐乐手一抖,虽然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有了过去的记忆,然而这个称呼太沉重。

而不过一秒钟,这些暗人突然犹如鬼魅般消失了,马车继续前进。

这些人的这一席话,路乐乐明显感觉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对回南疆都充满了希望,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和紧张,就连她自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合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下。

然而就在此时,出于一个医者的敏感,路乐乐嗅到空气中隐隐飘来的血腥味,还有某种东西腐朽的味道。

“小心地下!”路乐乐大喝一声,马车突然停止,马儿相继传来惊恐的嘶鸣,与此同时,大风在天空中也传来一声惊叫,像是在提醒他们。

“姬魅夜追来了吗?”若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不会的!”路乐乐起身,握紧了剑,站在马车上,俯瞰着异常安静的周围,“他此时无法赶来,来的应该是……他的骷髅军团。”

那些沿路埋在地里的死尸,那些死在路上的士兵。

姬魅夜回归南疆的首要条件就是要泱莫辰为他铺上一条血路,那条路,是由人的尸体铺垫而成的。

果真,路乐乐的话刚说完,地面突然颤抖了起来,泥土慢慢破开,一只只腐烂的双手从地下伸出来,随即是那些满目疮痍的身体,泥沙从它们身上掉落,空气中,那种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让路乐乐忍不住头晕目眩——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对气味非常敏感。

它们大多数都身穿着军装,虽然身体残缺不全,然而它们的手上都有死前留下的兵器。

这种东西,也是亡灵军团中的——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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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没有思想,不听指挥,然而只要感觉到身边有活动的、有呼吸的物体,它们都会追上去一阵乱砍,换句话说,它们是残忍的破坏者。

“小心!”身后突然传来若云的尖叫,路乐乐惊觉回头,看到杀者的刀已经朝自己砍来。

在刀刃要碰到自己的那一瞬,一阵刀风掠过,擦过她的面颊,若云已经闪身挡在了路乐乐身前。举剑又是一斩,听到咔嚓一声,那剑从对方的肩头劈下,一路砍到了胸腔。

“谢谢。”路乐乐朝若云感激一笑。

“哼!我不过是不想欠你的人情罢了。”若云用力地抽回了剑,却不料,剑下的杀者根本就没有倒下,依旧扑了上来。

两人对看一眼,脸色都变得惨白,顿时明了,这些杀者都是死人,现在的刀剑根本就无法伤到它们。

它们倒下又会站起来,然后又倒下,又站起来。

看着周围的厮杀,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就会完全被这群杀者拖延在此地,必然不会及时赶到绝情崖,这些杀者会为姬魅夜争取到追赶上他们的时间。

“羽见!”路乐乐高声喊道,“砍断它们的手脚,点燃火折子,将我给你们的香粉洒在火上,让香味溢开。”

一时间,刀刃相向,对方是经得起砍杀的杀者,而血花四溅的,是暗人们的伤口。

虽然身手敏捷,然而要将对方的手和脚同时砍断,显然会让暗人们的动作迟缓,对方的杀伤力极其残忍强烈,不到一会儿,这边儿也负伤严重。

“大家围过来。”路乐乐招呼着暗人靠近马车,然后在周围点起了火把,撒上了香粉——西番莲作为南疆的圣物,自然有它的道理,它的香味不仅有迷幻的作用,更是恶灵和亡灵所惧怕的味道。

经过焚烧,它的味道是平时的十倍,一时间,到处都是杀者痛苦的哀嚎。

“殿下,我们要等到天亮吗?”羽见看着这么多的杀者,有些担心火把不能坚持到天亮。

“不行!”路乐乐摇了摇头,“我们恐怕不能等到天亮。天亮之后,这些杀者会没入土中,那时追赶上我们的便是姬魅夜了。”

“那您的意思?”

“杀出一条血路。”将剩余的香粉都拿了出来,路乐乐递给大家,“你们将剑放到火把上先烤一烤,然后撒上花粉,我想……我们或许能杀出去。”

“是!”路乐乐话音一落,众人突然跪下,异口同声地回答,高昂的声音响彻夜空。一时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大家眼中燃烧,连夜奔跑的暗人们,眼中闪着新的希望。

四下是浓郁的花粉味道,炙热火红的剑,暗人们坚定的眼神,回归故土的心,这一刻,路乐乐站在马车之上,内心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和震撼。

这种团结,这种齐心奋战,这种生死相协,让她热血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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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子一声声关于责任的教导,似乎再度在她耳边响起。

这是属于南疆的自豪和骄傲。

那些不断倒下的不能动弹的杀者慢慢化成一堆白骨,而新的从土里冒出的尸体,犹如暗夜中,突然开放在墓场上的曼珠沙华,代表着绝望、死亡和腐朽。

第三章 姬魅夜,你沿途种植的、用生命培育出来的花,我必须给你毁灭掉。

第四章 红豆成灰

手里的银丝突然断了,其他的几根紧紧地勒住了他的手指,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的骨头扯断。他的手指不再像冬笋那样的莹润白皙,而是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伤口斑驳,让人恐惧。

他叫姬魅夜……夜,夜,没有日光的夜,没有月光的夜。他注定终生不能见光,而陪伴他的,只有可笑的夜明珠折射出来的微弱光芒。

每一根银丝上都缀着一个木偶,在机械地挥动着手里的武器,然后机械地前进。

他安静地坐在阴暗的地方,银丝垂落,遮住了他整张脸,看不到任何肌肤,甚至连眼睛都看不到,他的一切都掩藏在了那银白色的长发之下。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玩着玩具的乖孩子……

啪!啪!啪!

银丝上的傀儡人偶突然断线,然后坠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破碎的声音,最后断成了几截。

看到这个情景,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那宛若木乃伊的手将人偶捧在手心,便听到他嗤笑了起来,“路乐乐,你果真是深藏不露啊。本宫的杀者都被你破了。原来,本宫真的小看你了。你果真是潜伏在本宫身边的啊。”

他的头埋得很低,发丝犹如瀑布,裹着他。依稀间,像是有什么从银色的发丝间滑下,然后滴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上,溅落绽开成一朵红色妖娆的彼岸花。

仔细瞧去,一条血丝从他的后脑溢出,然后沿着发丝滴落。

“但是,明晚本宫亲自来迎接你。不知道,你会如何破了本宫呢?”他笑了笑,声音却异常冰凉,听不出任何笑意。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月光。苍白的月光之下,银丝如歌,却看不到那如雪如脂的皮肤和妖娆的唇,只有一张没有任何皮肤的白骨之面。

吱呀一声,窗户的突然被关上,月光被挡在外面,无法落在他的脸上。

皮肤正在一点点地愈合,远远看去,那些长出来的皮肤犹如白色的花瓣一样,慢慢延伸,绽放开来,然后裹住了他的脸。

娟秀的长眉、凤眼、卷翘的睫毛、直挺的鼻翼、妖娆的薄唇,他合上眼睛,保持着先前仰头向天的动作,缠着纱布的手捧着碎掉的傀儡。

不知道是因为眼花还是怎么回事,汮兮突然觉得,此时刚恢复容貌的他,周身突然多了一种让人难以描述的浓烈妖邪,比以前更妖娆,比以前还媚惑,也比以前更诡异,让人畏惧而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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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冷如寒月的肌肤下,那些血脉淡淡地交织在一切,宛若兀自盛开的曼珠沙华。

恭谨地跪下身子,她微微行了一个礼,抬手,拿出梳子,将他银色的发丝捧在手心,一点点地用白玉梳子梳理。

发丝与玉融在一切,让她看不真切,手里的到底是玉,还是发丝。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她都要留在他身边……

“殿下,天快亮了,该休息了。”她将他的头发轻轻放下,目光在注意到他后脑的血丝时,声音轻轻颤了颤。

“珈蓝如何了?”他仍旧闭着眼睛,声音非常轻,却非常冷。

“还没有醒过来。”汮兮轻声答道,然后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低头认真地一点点将他手指上缠绕的纱布撤去。

因为必须要在月光下操作傀儡,或许是害怕,他缠住了手指,但是,汮兮在殿下眼里看到的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厌恶和憎恨。

他的内心,是不是已经开始憎恨自己变成了白骨,厌恶自己成了这个样子,才将自己的手一点点地缠起来。

以至于到现在,月光被挡在了外面,他都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姬魅夜,高贵如你、骄傲如你、霸道如你、妖媚如你,为何却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子,再一次失去自己的心,丢掉自己的尊严,践踏自己的高贵,让自己落魄成这个样子。

“汮兮,你下去吧,本宫已经欠你够多了。”白骨慢慢恢复了圆润,他的手指纤长如玉,十分漂亮,然而却异常冰冷。

“殿下,你说了,只要汮兮有要求,你就会答应。”她紧握着他的双手,深深地凝视着他,看到他睫毛颤了一下,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请让汮兮留在你身边,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以什么样的身份,汮兮只想留在殿下身边,永远不要离开。”

她放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双手合一抵着额头,以额触地。

“永远……”他唇角笑开,“汮兮啊……汮兮。”

他只是念着她的名字,不再说其他的话。

汮兮起身,缓缓地退了出去。

屋子恢复了安静,那个一直闭着眼睛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眸,看着房顶,看着朦胧的窗外——天亮了吗?

永远是多远?那代表着永恒的白骨之花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开放时间,而这个毫无意义的永远算什么?那个对他说,永远在一起的女子,此时,不也是在很远的地方了吗?

永远就是,永不可缩短的距离。

天空已经露出一丝白肚,因为没有了那个女人的存在,因为殿下不再担心还有谁谁逃开,那结界已经自动消失了。

空气中有夏日清新的味道,她走回自己的院子,闻着淡淡的芳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舒心的微笑。在殿下的沉默中,她看到了一种决心,一种誓要将南疆捣毁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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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突然瞥见园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树下,带着某种熟悉的感觉。

走过去,是一个面容有些陌生的女子,白色雪纺裙子,漂亮的容颜,带着讥诮的杏眼,在朦胧的光线下,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身子也像受了伤一样虚弱。

“看来,姬魅夜连结界都撤掉了。”待汮兮走近,对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宛若银铃般动听。

“你……”听到这个名字,汮兮身子一晃,惊愕地盯着这明明面容陌生,声音却十分熟悉的人,“你是……”

“我亲爱的好妹妹,怎么连姐姐都不认识了?”花清语含笑走了出来,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到汮兮身前。

“姐姐……怎么会是你?你还活着?”

“怎么,想不到是我,还是想不到我还活着?”花清语勾起唇,打量着脸色惨白的汮兮,“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觉得我早就死了?”

“我……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汮兮的声音有些激动,秀丽的脸上挂着担忧和焦虑。

看到她这般让人心疼的模样,花清语上前一步,抬起她的下颚,冷笑道:“汮兮,我是你姐姐,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伪装的。”

汮兮后退一步,避开了花清语的手,满是疑惑地打量着花清语。

两个人已有千年不曾见面,此时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汮兮咬了咬唇,心里一时没底。

“怎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花清语笑了笑,眉眼尽是妖娆,“汮兮,其实你得感谢我。”

“感谢你?”

“当然。”花清语走上前,纤纤玉指摘了一朵花,放在手里把玩,“你能到这里都要感谢我。若非我,你这个身体早就腐化成了泥土,若非是我,你那三魂还在圣湖之下,若非是我,你怎么能看到姬魅夜呢?”

余光注意到汮兮脸色越加惨白,花清语将花戴在自己的发髻上,“汮兮,若非是我,你能看到现在的姬魅夜,能看到连心都没有、见光就成白骨的姬魅夜吗?”

“果真是你安排的!”汮兮声音陡然一高,盯着花清语,双唇不由得在发抖。

“呵呵呵。”花清语低笑,“你终于不在我面前佯装糊涂了。”

“你……”

“汮兮,你别忘记了,我们一起生活了多少年,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汮兮活了过来,她身边的幻影自然会将一切告诉她,当然也会告诉汮兮,她这个作为姐姐的对姬魅夜做了一些什么。

只是,汮兮,汮兮,你永远都将自己埋得如此之深。

“你将路乐乐安排到这里到底有何目的?”此时,汮兮凌厉地质问道。

“做什么?”终于,花清语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汮兮,姐姐只想告诉你,当年你的决定是多么错误!我也只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就是不属于你,哪怕,你用一千年,用一万年,哪怕,他忘记了一切,姬魅夜终究还是姬魅夜,他不会属于你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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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知道你一直在责怪我,但是,你看看,现在我就在他身边。而且,为了我,他马上就要回到南疆了。”汮兮咬了咬唇,语气里满是坚定。

“为了你?”花清语声音多了一分讥讽,“汮兮,为何到现在你还是执迷不悟!你看到了,姬魅夜已经没有心了,姬魅夜已经违背了当年留给你的誓言,爱上了那个女人。”

“我们会回去的,姐姐,我坚持了这么多年,我觉得,他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汮兮垂下眸子,不再看花清语,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心里一片苦涩。

“回去,永远不会。”

“为何?”花清语言语中的坚定让汮兮更加恐慌。

“你或许不知道路乐乐的真实身份吧?”头上的花似乎有些歪了,花清语取了下来,饶有耐心地抚着花瓣。

“她?”汮兮半眯着眼眸,一丝杀意从眼底掠过,唇角扯开一丝冷笑,“她不过是那个能用鲜血打开圣湖的命定中人。”

“错!”

“错?”目光落在花清语意味深长的笑容之上,汮兮显然有些失去耐心,“姐姐,今天你来应该是要告诉我答案的。既然来了,也不妨告诉我,不然待会儿殿下出来了,看到你在这里,恐怕,就算妹妹也难以护你安全。”

“你想我告诉你?可是我偏不告诉你。”花清语将花瓣丢在地上,拍了拍手,然后转身走到门口,“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说!”

“你说说,这世上,除了姬魅夜,你还怕谁?”

汮兮的唇色当即变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不会是她,你骗我。”

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的惊慌和害怕,花清语摇了摇头,眼眸中有一丝汮兮没有看到的痛,“汮兮,这么多年来,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倒是你,一次次地骗了我们,一次次地违背我们的约定。”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消失掉了。

四下寂静无声,夏日,空气中起了雾,让汮兮觉得全身冷得发寒,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双腿无力地坐在冰凉的石凳子上,眼神哀戚地看着浓雾中那缕缕晨光。

花清语,你定然不会骗我。可是,我亦不会相信那是神乐。

虽然,她们有相似的眼神,有相似的气质,然而,那一定不会是神乐。

神乐不会再转世为人了……

即便是又如何,他们生生世世命中注定不会是恋人,而是刀刃相见的敌人。

下意识地将身子蜷缩在一起,汮兮将头埋在手臂之间,泪水滑下。雾越发浓了起来,染湿了她的发丝,太阳已经升起很久了,此时她感觉有人慢慢地走近她。

抬起泪眼,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停在眼前,雾气中,那些红色旖旎的曼珠沙华华丽盛开。

“汮兮,该走了。”他的声音很轻,然后朝她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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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缠上了纱布,汮兮心里紧了一下,目光慢慢地从他手上挪开,移到脸上,在看清他的面容的时候,她连声抽气,将恐惧和害怕生生压了下去,才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那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的、缠着纱布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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