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情决

【第二十章】情意生(1 / 2)

云涡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等到她猛然惊醒,才发现**只剩了她一个人,顿时心情轻松,拍了拍胸口。

寝床和外殿中间有数道纱帷隔挡,将光线遮挡得很暗。云涡一心想要出这寝宫,穿戴整齐就掀开纱帘往外走去。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忽然传来冷冷的一句:“什么事这样高兴?”

云涡毛骨悚然,忙回头望去,只见蓐收坐在桌案前,正翻阅娄宿呈上来的天下策卷,当下便心道倒霉。

谁能想到这尊瘟神居然没走,在寝宫里批阅策卷?

娄宿站在桌案旁等候,见到她目光望过来,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娘娘昨晚上还好吗?”

不是睡得好,而是还好吗。

云涡总觉得娄宿这话里有话,咳嗽了两声道:“说不上好不好,这床睡得不太踏实。”

娄宿点头道:“那属下回头吩咐仙娥们一声,换一张坚固点的床。”

蓐收“嗯”了一声,继续批阅。

云涡琢磨了下这句话,还是觉得有一股怪味:“娄宿,不用和仙娥们说,省得她们嚼舌头。”

“是啊,”蓐收接过话头,对娄宿道,“如今我也算纳妃了,寝宫里传出点什么事,总归是不好的。”

“也是,那就不说了。那是东海贡的白玉床,只要动作轻点,还是耐用的。”娄宿一本正经。

动作……

什么动作……

云涡窘得整个人都在发烫,狠狠地瞪了娄宿一眼。娄宿却恍若未闻,只挑了挑眉,看笑话似地看着她。

“殿下,我身为神奴,不好总是特例。今日便去枫林苑和其他神奴一同修习。”云涡待不下去了,胡乱禀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蓐收却在此时冷喝一声:“站住!”

云涡停步,回头不悦地瞪着他。蓐收从桌案后站起身,将批阅完的策卷交给娄宿,然后负手往外走去:“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可是……”

“没有可是。”他不容置喙,抬手一指,“还记得你用咒虫咬烂的屏风吗?不补好,就别想出去。”

语毕,蓐收便往外走去,有仙娥立即迎上去,给他披上披风。娄宿目光里充满同情,看了她一眼便跟着往外走去。

云涡气得跺脚,这简直是变相的囚禁!

可是眼下没有它法,胳膊上的虎形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云涡只能走到屏风那边,蹲下来看如何修补那两个小洞。这样靠近一看,她突然发现屏风上的山水格外眼熟。

山川河流,青松怪石,于泼墨中尽显风姿秀雅。只是在那山野之中,两道身影吸引了云涡的注意力。

她凑近一看,发现那屏风上的两道身影,一个是四五岁大的小娃娃,一个身影尤其像蓐收。

云涡心头狂跳,猛然明白了这屏风上的山水画的是哪里,这两道身影都是谁。那是她和蓐收的尘事过往,彼时他不是战神,只是她眼中的山大王。她也不是罪仙,而是一个小人参精,视他为天,视他为地。

那样单纯的美好,终究是昙花一现啊。

云涡感慨着,念出仙咒,往那青松上的两个破洞上一抚,小洞就消失不见了。她轻轻抚摸着,心潮澎湃万千。

正这样感伤着,一道黑影投到屏风上。云涡回头,看清楚来人,顿时惊叫出声。

花薛站在身后,正冷眉冷眼地看着她。

“花薛殿下,你这是……”云涡一边挪动脚步,一边往门口望去。她就指望这时候能过来几个仙娥来解围,可是花薛接下来的话,让她仅存的希望破灭。

花薛道:“别看了,我已经吩咐过她们了,让她们不要进来。”

云涡将后背抵到屏风上,偷偷地捻出一个遁逃的仙诀。既然打不过,那只能逃了。

花薛冷笑一声:“别耍花样,你也知道我的手段,向来都不会手软!”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花薛的瞳仁瞬间变成火红色,“你是一介罪仙,就该有自知之明!当然是拉你去仙判殿!”

云涡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捻起遁逃仙诀。可是花薛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死死地揪住她:“你再挣扎,我就灭了你的元神!”

“放开我!”

花薛恨得咬牙切齿,侧目看到那幅屏风,更是勃然大怒,一掌将那屏风拍得粉碎!

“又是为了你,总是为了你!”花薛的表情十分扭曲,“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你哪一点,为你做了这么多!”

说完,花薛将她抓在手里往外飞去。猛然看到仙光大盛,云涡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到视线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她才看到花薛飞去的方向,一座银白仙宫立于云雾缭绕处。那仙宫足足有上百层丹阶,正门口立着一口青铜大鼎,鼎内依稀有水光晃动。

脑中划过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似乎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云涡极力地回想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记不起来了吗?你已经是第二次来了。”花薛从空中落下,将她往殿门内推。

“第二次?”

“对!真想不到,你还有命来这里。”花薛一字一句地道。云涡回头,看了她充满戾气的脸庞,打了个寒战。

她试探地问:“我上一世,也是你抓来的?”

“不然呢?”花薛抬了抬尖俏的下巴,“上一世,你狐媚蓐收殿下,在他手下逃脱了那么多次。不是我出手,你现在就是一个魔将。”

云涡扭过头,内心苦涩。

不止是花薛,连她都想杀死这样的自己。居然背叛仙族,藏匿魔心,罪不可恕……

殿内穹顶上,挂着数百颗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云涡在花薛的押送下走向殿内,一眼便望见宝座之上的长须白发的上仙。他目光幽深,雪白胡须飘在胸前,白衣如剑,牢牢地刺在大殿之上。

“司天仙君?”云涡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

司天仙君开口,声如洪钟:“不错,本座正是司天仙君。”

云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面涌上心头。司天仙君掌管仙界万仙,是最高级别的仙判官。由他来审判,一般刑罚不会轻。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通往大殿两旁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许多仙兵,大概是防备她逃走。

司天仙君叹气道:“真想不到,当年祸乱天下的罪仙,居然是个小丫头。灵参妖仙,蓐收将你藏得真好,过了这么多年你才重回天庭!”

花薛走上前几步,盯着云涡道:“是啊,要说蓐收对你不偏心,我都不信了。”

云涡只低头看着脚尖,什么也没说。

“云涡,你身为罪仙,还有什么话要辩解的?”

云涡摇头:“没有。”

司天仙君眼中现出刚硬:“那好,你上一世背叛仙族,藏匿魔心,要在仙牢关押上一万年……”

“且慢!”殿门处的一声断喝,打断了司天仙君的话。

云涡愕然回望,看到那清亮仙光处,蓐收正大踏步走进来。他眉眼间的情绪淡淡,蕴藏着冰雪般的冷意。

司天仙君面色一僵:“殿下有何高见?”

花薛侧身挡在云涡身前,大声道:“蓐收!你私自将罪仙带到天界,我有权让她接受仙判!”

蓐收走到跟前,冷冷一笑:“我没说不让她接受仙判。不过,既然有罪当罚,那有功是不是也能抵罪?”

花薛一怔:“她有什么功?”

“诛杀桃花灵魔!”蓐收声音清朗,在殿内回响。他抬起一双黑曜石般的凤眸,看向殿上的司天仙君,“这算不算功劳?”

司天仙君明显有些不信:“你说她……诛杀了桃花灵魔?”

“不错。”蓐收伸出右掌,往地面上一挥,地面上便现出一片幻境。幻境中出现的场景,正是在峨眉山的苍生殿。云涡将利剑刺入桂花仙的胸口,眉目中尽是决然,还有眼泪。

他用了流光倏影的神术。

云涡默默地闭上眼睛。这段回忆太心痛,她都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想起。

司天仙君看完幻境,捋着胡须半晌,道:“既然如此,那这桩就算上云涡的功劳吧。”

“甘做战神宫的神奴,这算不算功劳?”蓐收将云涡的袖子抚起,露出了她胳膊上的那枚虎形印记。

“算。”

“那这上万年的牢狱之刑,也可以免除了吧?”蓐收当仁不让。

花薛反驳道:“没那么容易!她可是藏匿魔心之人,就算把魔心交出来,也不能免除罪罚!”

司天仙君认同地点头:“是啊,殿下,就算这些功劳都加起来,也只能让罪罚从一万年减少到五千年。”

“好。”蓐收铿然道,“这五千年的责罚,我来替她承受。”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司天仙君瞪圆了眼睛,从上殿一步步地走下来,微微发怒:“殿下,你有什么立场替他承受罪罚?”

“请殿下三思!”花薛眼中嫉妒的情绪更盛,“您是西方战神,承担着消灭量劫的重担,怎能为一介罪仙承担责任?”

蓐收将云涡的手轻轻牵起,直直地看着她,话却是对着花薛等人所说:“因为她是我的人。”

“什么?”众人震惊。

“她已入我后宫。既然是我的人,那我替她承担罪责有什么不可以?”蓐收表面上轻描淡写,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道,“你们判她囚刑,我便替她受这囚刑。你们判她死,我便替她死。”

云涡震惊了。

她茫然看着眼前的上神,难以相信刚才的这番话是由他说出。

——你们判她死,我便替她死。

可是为什么?

云涡心神俱乱,慌乱地道:“殿下,我……”

他没有容许她继续说下去,只飞快地低声嘱咐:“听我的。”

言毕,他用明锐目光缓缓扫过殿内诸仙:“你们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司天仙君站在仙阶之上,半晌才道:“既然蓐收殿下为自己的人担责,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仙君!”花薛不甘心。

“九玄神女,殿下身份尊贵,这五年前的仙牢刑罚自然是担得起的。另外,因为量劫在即,需要等量劫过后再施行。你看如何?”司天仙君看向花薛。

花薛攥紧拳头,却也只能缓缓低下头:“好。”

蓐收终于得到了明确答案,握紧云涡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去。他的步履很快,云涡差点都要跟不上他的步伐。她仓皇回头,只看到花薛低头站在台阶之下,似是很是挫败。

“殿下!你不该把话说得这样绝,花薛毕竟是你的神后。”云涡想要让他止步。

蓐收猛然停步,回头看她:“她不是我的神后。”

“你们已经订了神婚。”

“婚可以退。”

“我不被天地所容。”

“天可灭,地也可毁!”

云涡怔然,看清俊雅秀的他,眸中情绪是这样坚如磐石。她心头涌上一股难过:“可是,天不可灭,地不可毁。”

蓐收低眸一笑,转而看向别处:“是了,我竟然忘了,你一直都是个心怀天下的小妖仙。”

“天地太美,如何不牵挂?”

“对,天地太美,如何不牵挂。”蓐收重复着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着,前两次错失了你,这一次一定要把你守住。”

昨夜星辰昨夜风,他说过的话再听一次,云涡居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受。也许,他是认真的?

她低头:“谢谢。”

这一刻,她不再尖锐,而是带着一股花样的娇羞,对他说,谢谢。

蓐收忽然心念一动:“怎么谢我?”

云涡咬牙,就知道不能轻易服软,不然他会得寸进尺。正想着对策,蓐收却已经有了主意:“走,陪我去看夕阳,就当是谢我了!”

“啊?”

蓐收自顾自地将玉骨扇打开,玉骨扇在面前徐徐展开,然后变成小船一般大小。他跃上扇面,向云涡伸过手来。

云涡鬼使神差地将手放进他的手心,然后登上扇面。巨大的扇子带他们飞出仙宫,直往西边的云海飞去。

不远处的长天之上,悬浮着的一颗金乌正慢慢地移向西边——和在人间不同,仙界的金乌永远不会坠地,只是从仙界东方移到西边罢了,所以仙界也永远不会有黑暗。

此刻,朵朵白云如膨胀的棉花被一般铺陈在面前,一派云蒸霞蔚。金乌四射的淡金色光芒如揉碎的金箔,给氤氲的烟云染上余晖的色彩。一眼望去,万里云海,万丈霞光,这壮观的景色让人叹为观止。

蓐收跳下扇子,踩在白云之上。云涡不敢相信这壮观的景象是真的,她来到仙界也不过是为了做任务,匆匆来,匆匆去,很少见到这样的美景。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蓐收,只见他优哉游哉地幻变出一方桌案,案上摆着仙酒和酒樽,修长五指拈住酒壶,倒出两杯清酿。

云涡突然开始羡慕仙界的生活了。在万丈余晖之下一人饮酒,该是多自在的生活?

“不饮一杯?”蓐收向她遥递来一个酒杯。

云涡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蓐收殿下,没想到这个时辰就能看到夕阳之景。”云涡有些奇怪。按照这个时间,金乌神应该高悬天穹才对。

他道:“是我让金乌神提前四个时辰西落的。”

“……”

再抬眼看那金乌,果然表情十分不自然。

云涡忍不住道:“不带你这样欺负金乌的,日月轮回,怎可忽早忽晚?”

蓐收回头看她,映着暖金色芙蓉般的夕霞,一笑便染了无限艳光:“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看夕阳。”

仿佛天边的火烧云烧到了脸颊上,云涡忽觉心跳得厉害,忙转移视线,佯装喝酒。

剩下的时光,谁都没有说话。面对这样的美景,任何语言都是亵渎。

仙判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云涡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预想中的惊涛骇浪,就这样被蓐收轻轻松松地化解。

云涡仍然住在寝宫,只是蓐收再也没有回来过。仙娥对她解释说,那是因为蓐收最近忙于天界政务。于是她每晚都独自躺在那张仙**,看着纱帐外来回摇摆的黄金挂钩入眠。

有几次,似乎睡到半梦半醒之际,她感到有一双大手轻抚她的头发。可是等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云涡披着衣服起身,忽然感到一股清寒袭身。原来,外面竟然下了淅淅沥沥的一场小雨。

“真想不到,仙界也会下雨。”云涡自言自语地道。

寝宫的每一处都华美至极,可是这些华美细节堆积在一起,只带来一股空旷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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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忽然变得很多很多。

云涡推开月洞窗,望着外面乌黑夜色,依稀能看到万里云影。只是那云影之上空无人烟,让人觉得很失落。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云涡忽然觉得自己在等待一个人。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可是即便是关上窗子,躺回**,仍然驱赶不走这个暧昧的小心思。

什么时候,她也居然会想念蓐收?

云涡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明明对他恨之入骨,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却在这样的深夜忍不住思念。

也许是因为那天的夕阳,太美了。

为了压抑住自己的心思,云涡决定去枫林苑里和神奴一同接受训练。她算了算时辰,就换了一身利索的衣服走出寝宫。仙娥听了她的要求,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带路领她来了枫林苑。

一进枫林苑,她有些怔愣。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红枫如火的场景,这一次来,红枫居然都变成了雪白。

仿佛一夕之间,朱红褪色成雪。

“这是怎么回事?”云涡回头问仙娥。

仙娥掩口而笑:“姑娘是有所不知,这红枫其实是祝融锁住的怨气灵。这段时间,神奴们在这里化解怨气灵。怨气消散,枫叶自然就变成白色了。”

正说着,林居意从枫林深处走出,见到云涡顿时两眼发光:“云涡,你怎么到这里了?”

“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当然要来这里训练了。”云涡上下打量了下林居意,发现他略微瘦了些,也没有太大变化。

林居意挠着后脑勺,嘿嘿笑道:“你不用太辛苦,我就不信蓐收殿下还真的舍得让你上战场?”

云涡瞪了他一眼。林居意自知失言,忙道歉:“云涡,我快言快语惯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行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平时都训练些什么呢?”

林居意道:“化解怨灵,运用六昧真火。这化解怨灵还可以,六昧真火可真是难操控得很。你看……”

他伸出手掌,云涡顿时大吃一惊。原来林居意那手掌上黑乎乎一片,几乎看不到肉色。

“怎么会这样?疼吗?”云涡皱了皱眉头。

林居意收回手掌,无奈地道:“这点疼算什么,祝融大人控制了火候,才没有让六昧真火伤害我们。说实话,能学到这些,我已经很知足了。”

“带我去见祝融。”

“你真的要在这里训练?”林居意吃惊。

云涡坚定地点了点头。

仙娥犹疑地开了口:“姑娘,万一殿下问起来,我怎么交待?”

“我虽入了他的后宫,但神奴这个身份也是他定的,来这里训练有什么不可?”

仙娥只得点了点头。

云涡跟着林居意往枫林深处走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栋白色书阁。八扇门扉仍然开着,祝融正坐在门槛上,对着一帮神奴哈哈大笑。那些神奴们都在修炼六昧真火,有的能够灵活掌控,有的则不慎烧到了手指,疼得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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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她和林居意走过来,祝融瞪圆了一双黑眼睛:“咦?娘娘来了?”

“在这里我不是娘娘,而是一名普通神奴。”云涡不卑不亢地说。

祝融站起来,三四岁的身高只够到云涡的膝盖。他仰头看着她道:“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化为字灵钻到仙书里的神奴,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这么笨!”

“还请大人明示,我哪里呆笨了?”

“你只要对蓐收殿下示好,此生就享尽仙福。为什么还来这里自讨苦吃?”祝融撅起嘴巴。

他这幅小大人的模样十分可爱,完全没有火神的半点威严。云涡忽然玩心大起,蹲下来向他挤了挤眼睛:“可我不觉得这是苦。”

“为什么?”

“修炼神功,以正我仙族神族威名,这怎么能是吃苦呢?”云涡托着两腮看他。

祝融挥了挥手:“呵,你这人看着不顺眼,倒是挺上道的!说吧,你想学什么?”

“和其他人一样,化解怨灵,然后掌控六昧真火。”

祝融白了她一眼:“这两样你都会了,还学什么?等这段时间过去,训练其他的东西你再来吧。”

云涡诧异:“可是我不会呀。”

“你曾用月老姻缘线和报恩丝化解怨气坑的事,我都听说了!还有,蓐收殿下用玄水清露给你涂过胳膊,从此六昧真火无法侵体。这还不叫学会了?”祝融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立即窜出一股六昧真火。那真火来势凶猛,可是一旦触碰到云涡的手臂,就自动熄灭了。

云涡诧异,试着去摸那六昧真火,发现真火居然缩成一个火球,静静地浮在她手心上方燃烧。

林居意喜道:“云涡,恭喜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掌控六昧真火了。”

“是啊,真是羡煞旁人。”

“真是好运气。”其他神奴见状,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云涡有些脸红,毕竟掌控六昧真火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靠蓐收的玄水清露。

她为难地道:“可是,我还是想学点东西。”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祝融说,“我听说你炼成了无念珠?”

云涡想了一想,忽然记起自己曾用仙情决退去魔根的时候,结出的那颗透明的珠子。她忙将无念珠从百宝袋里掏出来:“祝融大人,这珠子有什么用?”

祝融将那珠子拿在手里,嘿嘿笑了:“炖起来特别好吃。”

语毕,他居然抱着那颗珠子,吧嗒吧嗒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云涡急了,忙追上去:“祝融大人!”

祝融却不理她,径直跑到木桥上,伸手往水面上一推,那河水便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炖珠喽,炖珠喽!”祝融拍着手欢呼,一挥手便把无念珠往河里扔去。云涡气结,忙念了个仙诀飞身去捞。

她在抓住无念珠的那一瞬间,看到无念珠忽然变成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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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云涡惊叫,忙飞回桥上。可是那珠子比刚才更加红艳,像是一团烈火在燃烧。

祝融乐呵呵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吧,无念珠能吸取意念,当你愤怒的时候就是红色,当你有杀心的时候就是黑色。”

林居意追过来,正好听到了这番话:“可是祝融大人,这样又能怎样呢?”

祝融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夺下无念珠,往林居意额头上狠狠一磕。林居意顿时满面怒容:“祝融大人,你欺人太甚!”

“你看,这就是无念珠的作用。”祝融回答,“它可以吸收你的嗔意、贪意、怒意、杀意、善意、惧意,然后把这些意念再传染给另一个人。”

云涡心存疑惑:“普通人被打一下也会暴跳如雷,所以林居意发怒也未必是无念珠的作用吧?”

“并非如此,你看珠子将怒意传递给林居意之后,颜色变浅淡了。”祝融晃了晃无念珠,那珠子果然没有刚才那般火红了。

“原来是这样。那如果无念珠出现了其他颜色,我怎么才知道它吸取的是什么意念呢?”云涡问。

“你舔一下,就能感知了。”

云涡点头。

林居意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揉着额头道:“这无念珠仙力也不过如此。”

祝融翻了个白眼:“不过如此?无念珠是不过如此,也只有懂得它的人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还请大人指教。”林居意诚恳地道。

祝融道:“修仙需要清心寡欲,灭除私心杂念,就是这个道理。你看,一念为一劫,当你心生怒意、情意、嗔意等等,就会忍不住做出种种破坏修行的举动,这就是劫数!所以表面上看,无念珠只是转移了意念,但其实——无念珠转移的是劫数!”

云涡心念一动:“我懂了,谢过祝融大人。”

“这还差不多,你比他们有悟性多了。”祝融看了一眼林居意,“我就知道你们这帮神奴都在想什么,无非是想提高自己战斗力!肤浅!”

“对付魔族,当然不能只靠说教,要剿灭他们才行。”林居意不服气,英俊的脸上现出戾气。

云涡打了个寒战,忽然发现这世间诸人都是如此,再纯良的人,提及魔族也是杀气万丈。她低头想了想,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祝融挠了挠后脑勺:“应该有其他办法,但是我还没发现。”

“没有其他办法。”

蓐收的声音忽然响起。红枫林上忽然吹来一阵风,他从枫叶摇曳处走出,俊雅面容上带着浅淡笑意。

“见过神君。”林居意和众修士忙拜倒。

蓐收示意他们平身,然后看向云涡:“你刚才的疑问我想到了,对付魔族,只能杀掉,不能留有后患!”

“可是……”云涡看到他就心头猛跳,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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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可是,杀人安之,杀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蓐收道,“云涡,你想过没有,杀掉魔族的目的是为了保全寰宇。”

云涡点头,心里却没有完全认同。

蓐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其他人道:“我今日来此地,是想要告诉你们一句。神奴修炼至此,你们快要获得仙身了。”

众人一呆,眨巴了两下眼睛,才欢呼起来:“蓐收殿下,这是真的吗?”

“怎么忽然就成了仙?”

“我还以为我要再熬上一年半载呢!”

众修士欣喜若狂,只有云涡依旧淡定。

蓐收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道:“你们原本就有修仙底子,之前经受过几轮神奴考验,虽说表现参差不齐,但想必你们应该有所了悟。三日后,我会挑选出最先获得仙身的一批神奴。”

说完,他转身离开,披风的一角被风吹起,轻轻打在云涡手背上。云涡心生异样,追上去道:“蓐收殿下。”

“不用喊我殿下。”他回头,眉目中风华尽显。

云涡忍不住红了脸,呐呐地问:“我也会一同获得仙身吗?”

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她反而有些胆怯。就像是叶公好龙,平日再想见到龙,真的见到龙的那一刻却只剩恐惧。

蓐收一笑,转过身,垂眸看她:“当然,你早已修满了仙缘,自然也会获得仙身。只是你准备好了吗?”

一旦获得仙身,就等于知晓了前尘往事,也就要供出魔心的下落。云涡怅然许久,才道:“准备好了。”

“你这样说,我怎么放心。”蓐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要不然你顺延几日,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我安排你获得仙身。”

他的指腹贴在她的脸颊上,滚烫如一块烙铁按下。云涡忙躲开,目光闪烁:“知道了。”

蓐收的手僵在半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这样讨厌我?”

云涡一顿,知道他误会了,可还是没有解释,只轻轻摇头。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杀了桂花仙。”蓐收转过目光,“你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吧,他叫风七月。”

云涡顿时睁大眼睛。

风七月?

桂花仙就是风七月?

传说中,风七月是魔族安插在仙族中的奸细,隐姓埋名许多年,最后在神魔大战中倒戈,让一支仙族灰飞烟灭。

“获得仙身后,你就能重拾上一世的记忆。你的上一世,应该和风七月有过交集。”蓐收道。

云涡也恰好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可能性,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我可能和风七月联手?”

“对。”

云涡心里难过起来。

那个和风七月联手坑害仙族的自己,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无论你做了什么,都是上一世的事了。”蓐收仰头望着远处的云路,“我只希望,等你认清风七月的真面目之后,能够少恨我一点。毕竟,我只是惩奸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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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再也没有看她,飞身离开。

“可是,我并不恨你啊。”云涡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道。

蓐收没有听到。

仙雾扑过来,又被一阵风吹散开来。她的这句话,也消散在风中。

起初她恨他入骨,不止是因为桂花仙风七月,也是因为他种种残忍的手段。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他其实并没有伤害到谁。

上一世,她并非死于他之手。这一世,他表面上杀伐果断,可是手下的神奴修士,并没有谁因此丧命。

云涡下意识地将手抚住胸口,却无法确定自己对蓐收是什么感觉。正胡思乱想,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说:“你对蓐收殿下动心了?”

“啊!”云涡吓得惊叫一声,回身看到祝融站在身后。他笑嘻嘻地重复道:“你一定对蓐收殿下动心了。”

“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这里太热了而已!”

“我帮你告诉他一声吧。”祝融扭了扭小身子。

云涡一把将他抱起来,认认真真地说:“你不许告诉他,听到没有?”

“为什么?他为了你,把天柱都换掉了!”祝融愤愤不平地嚷嚷。

云涡心头停跳一拍:“你说什么?”

祝融像一只虫子般拱来拱去:“我是说,他为了你,把天柱都换掉了!你知道换天柱有多耗费神力吗?”

云涡手一松,祝融就跳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云涡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是为了我?”

祝融摇头晃脑地回答:“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我偷听来的,娄宿不让蓐收殿下这样做,说不能为了你去冒险。”

“带我去看天柱!”云涡蹲下身,抱紧祝融的肩膀,眼中迸发出急切的光芒。

天柱一共有东南西北四根,蓐收换去的就是西界的这根天柱。云涡和祝融到达的时候,天柱坍塌的废墟还在。

云涡怔怔地看着小山般的碎砾。踩上去,还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你看,那边就是新的天柱!”祝融往前方一指。

云涡极目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根擎天巨柱穿入云霄,不见头尾,只能看到云雾中隐现的一段柱身。

她颓然蹲下身,摸着脚下碎裂的砖块,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当时,她泪流满面地向他吼道,这一生我只剩下一个意义,那就是恨你直到……天柱倒塌,仙海结冰!

她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从此上了心,真的让天柱倒塌成一堆废弃的山丘。难道……

难道,他就这样想解除她对自己的恨意?

“小娘娘,我带你去仙海逛逛吧,就在不远的地方。”祝融抓了抓她的衣角。云涡点了点头,将祝融抱起,向着祝融所说的方向飞去。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似乎是海上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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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海其实是银河其中一脉支流所形成的大湖,晶蓝如玉,像是一只澄澈通透的蓝眼睛。

云涡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院子里铺一卷凉箪,躺在上面纳凉。那时的夏夜格外幽静,耳边蛩虫轻鸣,天上银河垂挂。看得久了,她眼睛就有些酸涩,视线中的银河有些模糊,仿佛有仙娥在河中湔裙,将星河摇晃。

月老在旁边坐着,摇着扇子道,你们哪,总有一天能够长居九天之上。

景宸没有说话,云涡乐呵呵地笑起来。

长居九天之上,看银河摇曳,是存在她记忆中的一个美好的幻梦。这一梦就是许多许多年。

只是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长居九天之上,来到银河一脉,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云涡想着心事,没看到怀里的祝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阿嚏!”

祝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抬起稚气十足的脸庞:“小娘娘,这里太冷了,我得回去了。”

没等云涡反应过来,他就化作一道光遁去。

“喂,你去哪里?”云涡忙挽留他。可是祝融消失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云涡只得降落在仙海边上,茫然四顾。

“真是任性……”

仙海边上,生有茂盛的芦苇,在仙风的拂动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云涡拨开芦苇往湖水的方向走去,脚下却突然发出碎冰的声音。

她眉目一凝,抬眼便看到不仅是芦苇根部结了薄冰,整个仙海水面上都覆盖了一层冰雪。

云涡呆住了。

仙海,真的结冰了……

她轻轻地走上冰面,低头望着脚下瓦蓝瓦蓝的湖水,在冰下静默地流淌。风轻轻吹过,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拨动了。

有人轻轻地从身后搂住她。

云涡周身一震,不用回头,也猜到了身后是谁。

只听蓐收哑着嗓子在她耳畔道:“别恨我了,行吗?”

眼前是万里冰封,她却被一股和煦温暖所环绕,像是整个寰宇都是莽莽无物,只有她端坐在王座之上,被尊崇,被爱护。

云涡眼角湿润,哽咽着道:“我不过是人微言轻的一个小罪仙,你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在我眼里,你比这天地都重要。”

云涡回过头,看见蓐收面色沉静,目光深邃。他眼瞳里倒映出她的脸庞,是那样惴惴不安的神色。

“云涡,我不贪心,只想要你的一瞬倾心。”他将她的手牵起,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云涡浑身颤抖,将手抽回:“我明白,但是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你值得。”他往前走了一步。

蓐收的指尖散着白色的柔和光点,那光点流动到云涡的百宝袋上,那根白玉簪便飞了出来。他将那簪子小心翼翼地为她簪入黑发,上身略往后退,上下打量了下,道:“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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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子上的梅花已经全部开放,有暗香幽幽袭来,趁着一地冰雪,尤为应景。

云涡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蓐收哑然失笑:“你这是做什么呢?”

“说不定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再睁开眼睛,你可能就不在了。”云涡道,“要是在梦里,那还是早点醒过来的好。”

“不是梦。”他的声音充满磁性。

“可我怕这是梦。”夜色里,云涡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已经经历了太多难以置信的事情,实在不敢抓住眼前的这一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