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凌冽,她头上凤冠滑落,一头如瀑青丝在风中散开!
身后,蓐收在嘶吼她的名字,可是她没有回头。
这一次,是他错了。她要证明给他看!
云涡飞到妖云之上,只见魔云飞扬,风声怒号,几道身影在云中交错,发出的霹雳相撞出绚丽的火花。她忙大喊了一声:“风七月!”
其中一人回头看她,清俊眉眼带着点点笑意。云涡忙扑上前去,一把抓住风七月的手:“你快走!”
风七月垂眸看她,目光滑过她身上的喜服:“你敢嫁给蓐收,我就敢直面战神!”
“风七月,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旁边的景宸大喝一声,伸出手掌,抵挡住花薛攻来的一击火焰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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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意气用事,是命运所逼!云涡,你万万不能和蓐收在一起!”
云涡急得心头滴血,一眼看到混沌兽在旁边咆哮,忙唤了过来,将风七月往混沌兽背上拉:“你只有这一次复生的机会,快走!快走!”
“你们谁都走不了!”头顶上突然落下一声娇叱。
云涡抬头,只见花薛已经带领众仙徒来到了头顶上方,黑色身影衬着那一轮皓月清辉,犹如地狱使者般可怖。她双眸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如利剑般往云涡这边刺来!
风七月唇角露出不屑的微笑,振臂一挥,做出一个结界,将她和景宸都护在中央。他铿然答到:“没想着走,只想着谁生,谁死!”
花薛闻言,立即色变。
“花薛大人,我们集中全部灵力去攻击,万一伤到景宸怎么办?”一名仙徒有些犹豫地问。
花薛猛然扭转视线,目光咄咄:“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不许伤到景宸!”花薛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叱声。众人回头,只见凤凰和青龙驭云而来。尤其是凤凰,难掩满脸焦急神色:“不许伤到景宸一丝一毫,听到没有!”
花薛:“师父,可是现在顾不得了。”
“能不能顾得上,我说了算!”凤凰向远处望去,只见浮在半空中的华庭里已经空无一人。
蓐收哪儿去了?
念起念落的刹那,忽有华彩冲出这厚厚云层,徜徉于九天之上。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华彩便幻化出蓐收的身影,堵住结界的另一个方向。凤凰面色稍霁:“蓐收来了,至尊魔君别想逃。”
结界中,云涡头皮一紧,仰头看着蓐收,心里有些绝望。
因为常年修仙习武,所以隔着老远,她也看清了他面上的表情。此时,蓐收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微笑,瓷白的脸上漾着一层华光,像月出云翳,也像雪光清冷。
他决定要出手了吗?
只要战神出手,就没有生灵能够逃得过。
在这种危急关头,风七月却松懈了一身戒备,轻轻哼笑一声:“云涡,景宸,他是冲我来的,你们犯不着当靶子。”
景宸目光灼灼:“云涡,让风七月复生的人是我,和你无关!你快离开这里。”
“不,我哪里都不去。”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我不要你嫁给蓐收。”风七月挡在云涡身前,语气中意味深长,“云涡,这是为了你好。”
云涡皱眉,正要反驳,忽见蓐收出手如电,一道金光向结界刺来!她下意识地运起灵力,想要抵抗这一击,不料那金光却忽然扭转方向,从结界的正上方垂下刺来!
风七月忙躲闪开来,结界随之而动,那金光刺中了结界偏左的位置。景宸大吃一惊:“结界不都是正中央最坚固吗?蓐收为什么挑这个地方攻击?”
“哎呀,被看穿了,看来今天凶多吉少了。”风七月不慌不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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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一怔,忽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正恍惚着,她忽然听到凤凰发出一道命令:“至尊魔君尚未完全复生,天灵盖就是他的软肋!看准方向攻击!他必死无疑!”
刹那,记忆涌入脑海中。
景宸曾经说过,七日内,存有风七月的那个木雕不能有半分损耗,否则风七月将死无葬身之地。
算一算时间,距离七天过去还差最后几个时辰!难道说,那个木雕还差天灵盖没有完全融为风七月?
蓐收从结界的正上方进行攻击,就是想要刺中风七月的天灵盖。只要伤损这个地方一点点,风七月就全完了。
云涡抬起目光,灼灼看向风七月,目光里充满询问。风七月慢慢地点点头:“云涡,对不住,我知道你想让我彻底复生……但是看到你嫁给蓐收,别说几个时辰,眨眼的功夫我都等不了了。”
“你好傻,好傻……”云涡眼中涌起一股泪意。她忍不住哭吼:“风七月,我不会让你死的!”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便刮下一阵罡气。云涡抬头一看,看到众仙徒集合了所有的力量,共同倾注在凤凰体内。凤凰执着一柄利剑,直直刺下!
景宸冲破结界,迎头顶上,将剑身合在掌心,鲜血瞬间从他的掌缝里滴落。
“你们快走!我顶不了多久!”景宸大喊。
风七月犹豫了一下,拉着云涡的手就往另一个方向飞逃而去。身后风声呼啸,云涡知道定是蓐收追上来了,无奈地喊:“风七月,有我在的话,蓐收就不会放过你!你快把我松开。”
“不放!”风七月斩钉截铁地说。
云涡仓皇回头,看到身后变幻风云之中,蓐收向这边追来,眸光里透着一股森寒的杀气!
上一次见到他这样凶狠阴戾的眼神,还是在前世。如今,他一身红衣艳红如血,墨发纷飞如罗刹,更让人觉得恐怖。
云涡咬牙切齿地道:“风七月,我说真的!赶紧把我放开,不然蓐收真的要灭了你!”
风七月反而笑得戏谑,往云涡这边凑了凑:“你答应不嫁他,我就放手。”
简直是找死!
云涡眼前一黑,听到身后雷声滚滚而来,那是蓐收暴怒之下,居然同时释放出数个雷劫,个个都向风七月劈过来!
那些雷劫汇聚成一团,在风七月头上越积越大。无论云涡和风七月飞得有多快,都摆脱不掉那些雷劫。
“云涡,再见了。”风七月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雷劫光团,叹了口气。这一刻,他脸上只有释然。
云涡心急如焚,难道她多方筹谋,就要功亏一篑了么?
眼看雷劫就要降落下来,往风七月的天灵盖袭击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云涡念动附身咒,将风七月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拉!
雷劫顿时停在半空,瞬间消散。云涡看着雷劫光团消失,忽然感到一阵后怕。如果蓐收控制雷劫不是那么自如,她必然被劈成一截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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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你居然让我附你的身?快把我放出来。”风七月的声音响在耳畔。他如今附身在云涡的体内,因为尚未完全复生,灵力不能完全释放,所以他根本挣扎不出来。
云涡看着蓐收越飞越近,低声道:“风七月,你就把我这具身体当做壳身吧!蓐收要杀你,就得先杀了我!他不敢的。”
说话间,蓐收已经到了跟前。他容色冰冷,淡淡睨着云涡:“把风七月交出来。”
他身上仍然穿着喜服,在这样的场合下显得格外讽刺。云涡很难过,但还是勉强一笑:“蓐收,求你了。”
蓐收抿紧薄唇,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一道虹光嗖然而至,轻擦云涡肩头,便将她带出老远。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转眼间蓐收的身影就被甩到远处,成了一个小黑点。
是景宸。
他眉目坚定,右手紧紧地抱着云涡,运足全身灵力往云层深处飞去。云涡摇头:“景宸,蓐收太强,你根本甩不掉他。”
“不试试看,我们都要死。”
云涡咬了咬牙:“景宸,我有办法甩掉蓐收。但是你答应我,别管我,立即带着风七月走!”
“不行,就算蓐收不会为难你,你一个人也应付不来凤凰和花薛她们!”
耳畔又有凛冽风刀狠狠刮过,比方寸的更具力道。云涡知道蓐收又追了过来,忙说:“你把风七月带走,等他彻底复生之后,只要能让我自如控制体内‘仙情决’这股力量,我就能功力大增,谁也不怕!”
听到这个说辞,景宸开始犹豫。
“别犹豫了,按我说的办!”云涡苦苦恳求,“蓐收已经被彻底激怒了,会毁掉所有人的!”
说完,云涡翻转手腕,念出咒诀,变出一张惟妙惟肖的虎皮出来。虎皮上还留着老虎的两只眼睛,透着深深的绝望情绪。
云涡扭头望去,正看到蓐收往这边冲过来。她狠了狠心,将那张虎皮抛向蓐收。虎皮轻飘飘地落到蓐收的眼前,被他一把抓住。当他看清楚手中的东西时,顿时愣住了。
就趁这一愣神的功夫,云涡将风七月从自己体内释放出来。风七月还想挣扎,但被云涡狠狠一推:“快走!”
景宸不由分说地将风七月拽走,御云离去。云涡看着渐渐消失的两人,站在云端大口大口地喘气。
四周静寂,只有呜呜的风声吹过。
云涡慢慢回头,看到蓐收站在不远处的云端,还在低头看手中的虎皮。他终于褪去了一身杀气,变得平静祥和,仿佛在回忆特别久远的往事,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花朝节,他和她坐在潺潺流过的河水边,细细地说起幼年发生的往事。
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老虎,父亲却认为他玩物丧志,将那只小老虎剥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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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蓐收第一次失去心爱之物,却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投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蓐收缓缓抬眼,望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他嘴唇颤动了一下,才说:“云涡,你赢了。”
云涡和他对视,只觉得悲哀又悲凉。她猜对了他仅存的软肋,她成功地让他不再追杀,却也心酸得想哭。
“殿下,你也没有输。”云涡扯了扯嘴角,“你知道风七月是灵魔,杀他太难。所以故意在这个时机迎娶我,激得他现了身。殿下真是好算计啊!”
蓐收顿时脸色煞白。
云涡心头苦涩,自嘲地笑了笑。凤凰神君说得不错,蓐收做什么事都带着自己的目的,包括娶她!
黑龙师祖说得也对,她早晚有一天会嫁给蓐收,可是嫁给他之后,也只有苦海一片!
谁都说得对,谁都看得通透,就她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还以为他对自己是一片真心真意。到头来,不过成了别人的笑柄!
“云涡,你听我说……”蓐收想要飞身上前,脸色却猛然一变。就在这时,花薛追了上来,一把抱住蓐收,急声喊道:“殿下,你怎么了?”
蓐收没有推开花薛,只淡淡地说:“我没事。”
夜风吹起,那张虎皮掀起,嗖然就飘去了远方。
此时,青龙、凤凰以及众仙徒也追了上来。他们将云涡围在中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蓐收,默默地等待着他的指令。
毕竟是他的新娘。
“带回去。”蓐收面无表情,肃然道。
花薛松了一口气,铿然答:“是!殿下,云涡私藏魔君,带回去之后,理应关押起来。”
蓐收没有接腔,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涡,似乎在等待她开口求饶,或者解释什么。
可是云涡没有说话,一双美目淡看花薛搂着蓐收的胳膊,心上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在来回切割。
他没有推开花薛,没有……
这一刻她的心潮卷起漫天巨浪,可是却不争,不辨,不说。
很多时候,她真的很羡慕花薛,可以生来就是神族,可以是他理所当然的新娘。
终究,她还是没能如他的愿。
云涡伸出双手,淡淡地说:“听凭处置。”
蓐收皱了皱眉,凤眸里顿时铺满了碎冰。花薛嘴角扬起一道得意的笑,命令道:“绑起来。”
仙徒们面面相觑,都站着没动。谁也不是傻子,去绑战神神妃的双手。
“算了,不必绑了。”青龙神君看出端倪,上前道,“反正云涡是不会逃走的,对吧?”
云涡苦苦一笑。
逃?
逃得了人,逃不去这命。万年的羁绊都没能扯开,今生今世还要受一遍他给的情苦,如今她还能逃去哪里?
“放心,就算现在给我一条生路,我也不会逃。”云涡自嘲地一笑,将喜服脱了下来。众人立即倒抽一口冷气,不约而同地望向蓐收。蓐收顿时拉长了脸,冷冷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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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只穿着里面的一层粉色仙裙,并未停止动作。她一抬手,轻轻巧巧就将喜服从云端抛了下去。喜服在风中旋转了一圈,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如此这般,婚约应该不算吧?”
她示威地瞪着蓐收,等他再次发难。
蓐收面色铁青,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把她带下去!”
车队重新休整了之后,云涡被关押在其中一辆马车里。青龙和朱雀在车外设了咒法,整个车厢固若金汤,根本插翅难飞。
不过对于云涡来说,这根本就没有区别,因为她懒得逃。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应该就是她此刻的感受吧。
云涡半躺在马车座椅上,望着光秃秃的车窗。窗外,一轮明月被乌云遮去了大半,只有一小块。
俗话说,月缺,人难圆。
云涡盯着那月亮,自嘲地道:“很是应景,连月亮也知道这世上无人真心对我。”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那乌云迅速散去,一轮明月重现天穹,洒下万丈清辉,照亮这凄清孤冷的夜。
就仿佛是有人故意拨开那乌云,来反驳她的话。
云涡心念一动,挑了挑眉毛:“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缕白烟便逸入车内,落地化为蓐收。他已经换了一身白袍,映着月光,**出一圈圈如银波光。
眼前的神君立在暗夜里,凤眸轻眯,目光如波,身上华贵的玉色云袍散发出非同一般的俊美风姿。
他清俊,高贵,风流,却也狠辣,无情,机谋太深。
云涡抬了抬眼皮:“殿下有何指教?”
“叫我蓐收。”
“呵,殿下高贵非凡,岂能直呼其名?”云涡脑中仍然闪现出花薛抱着蓐收胳膊的那只手,胸口涌上一阵阵酸意。
蓐收并没有执着这个问题,而是垂下眼睫:“云涡,就为了一个风七月,你甘愿和我决裂么?”
云涡缓缓抬头,并没有从蓐收脸上看到丝毫的怒意。也就是说,他言下之意是不想和她真正决裂?
那也就是说,他并未真正动怒。可笑啊,即便她当众扔掉了喜服,他也顶多生了半个时辰的气。
见她没有答话,蓐收继续问:“风七月可能逃去哪里,你心里有数吗?”
云涡轻笑:“不知道。”
“你别再执迷不悟,那是至尊魔君……”
“不就是怕他化神,然后取你而代之吗?”云涡打断了蓐收的话,眼神开始迷乱,“蓐收,神位就那样重要吗?这世间每一桩事,就非得用杀戮来解决吗?”
蓐收站着没动:“说。”
“我真的不知道风七月去了哪里。不过我可以给殿下出一个计谋。”云涡语带嘲讽,“殿下可以将我拖到天庭斩首示众,说不定又能激得风七月现身。这一次,肯定能一网打尽。”
“你!”蓐收终于动怒。他上前一步,却很快克制住自己,语调又恢复了平静:“云涡,你听我解释,今晚迎娶你,我是真心的,根本就没有做任何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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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别过目光。
“我是提前发现了风七月,但我之所以没有立即发作,只是想悄无声息地解决他。我没有想到风七月会为了你,出来扰乱婚礼。”
云涡心头剧痛,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蓐收,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和他,彻底完了。
这场别有用意的婚礼,这位被花薛缠住胳膊的神君,她都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我知道,当我不再是战神神妃,我就失去了你的庇护。但是蓐收,你给我记住——”云涡一字一句地道,“即便如此,我也情愿和你再无干系!”
她咬着每一字,恨不得将这句话说成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
蓐收怔了怔,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好一句‘即便如此,也情愿和我再无干系’!”他的声音像在笑,又像是在哭,“云涡,既然你如此想,那我成全你!”
“谢殿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感。
云涡一呆。这么快就赶她走?
“两万年了,多漫长的岁月,你都没有真心归顺于我,不如让你走。”蓐收不起波澜地道,“从此量劫与你无关,你私自复生至尊魔君的事,我也既往不咎。你走吧,云涡,我放手了。”
云涡伸出双手,两手掌心里拢起一个淡色光球:“殿下,我可以走,这是尚未完成的‘仙情决’,可以炼出善念珠……”
“走就走得痛快,别再说这些了。”
“可是,我总觉得我对你是有用的,你也用得上善念珠。”
蓐收背过身,扔下冷冰冰的一句:“我不想要……云涡,当我看到那张虎皮,当你脱下婚服,我想我们之间都不应该给彼此留任何东西。”
因为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后来的念想。
倒不如,断个干净。
云涡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尾音消散在夜色里,格外地凄冷。她慢慢地将手中光团收了起来。
“好。”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然后流入嘴角。泪水的滋味,是那样苦涩。
等她再睁开眼睛,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他走了。
云涡呆坐在座上,一遍遍地回想着蓐收方才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甚至细微到嘴角上扬的弧度,以及眉心蹙起的沟壑。她想到眼角酸楚,想到心口剧痛,想到柔肠寸断,也不肯停止。
因为她知道,这很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从此以后,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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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之上,一丛篝火在辟剥地燃烧着。
蓐收快步走过去,火光照亮了他的眉眼。花薛立即迎了上来:“殿下,该如何处置罪仙云涡?”她特意将“罪仙”两个字咬得很重,却没注意到蓐收的表情更加凝重。
站在一旁的凤凰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她这个徒弟有勇无谋,尤其没有眼色,也难怪蓐收没有对她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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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蓐收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你倒是时刻警醒着。”
“量劫在即,不能不防。”花薛说得理直气壮。
蓐收往篝火那边靠近了一些,看着凤凰和青龙的眼睛,道:“我打算把她放了。”
“什么?”花薛大吃一惊,“你们别忘了那个预言,云涡可能是引来量劫之人!你们看,预言现在已经实现了一半,她把有可能是新神的风七月给复生了!如果风七月登临神位后大开杀戒,倒行逆施,这天地还真的要毁了。”
“花薛!殿下说话,几时轮到你质疑了?”凤凰轻叱一声,拧了拧秀美的眉,“放了就放了吧,我赞成。”
青龙拍了拍手:“我没异议,不过等到了蛇魔族的地盘,再让云涡离开。毕竟她是领舞的人。”
“你们……”花薛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云涡复生了至尊魔君不说,还让景宸也跟着策反逃了!就这样算了?”
提起景宸,凤凰有些黯然。她垂下浓密黑亮的睫毛,怔怔地望着篝火:“花薛,都一笔勾销了吧。”
“花薛,是你弄错了,只有阻止新神登临神位,才会引起天地浩劫。再说,风七月未必就是新神,也未必会大开杀戒。他在堕魔之前,是妖仙,本质上还是有几分仙性在的。”
凤凰也附和道:“是啊,至今无人知道新神在何方,究竟是谁,量劫究竟是为什么而引起。目前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花薛哑口无言,不禁气结,不过她很快抱住了蓐收的胳膊,换了一副笑脸:“既然都这样说,就让云涡离开吧。”
蓐收看了她挎在臂弯里的手:“放开。”
“不放!你和玄鸟族有婚约,放手的人为什么要是我?”花薛挑衅地抬头看着蓐收,“云涡走了,你的心不能走。”
蓐收眸光中的冷锐更加犀利:“花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做。”花薛有些紧张。
蓐收没回答,只是望向不远处。几名仙徒正抬着一只庞然大物往这边走过来。到了篝火跟前,他们将手中的物体放在地上,道:“殿下,找到了。”
青龙上前一看,吃惊:“混沌兽?”
地上的那只混沌兽,整个身体肿胀得不行,鼻窍里呼吸细若游丝的一口气,显然已经奄奄一息。在它的脸上,两只血窟窿正在汩汩流淌着鲜血。
花薛佯作惊讶:“这不是混沌兽吗?看起来快要死了,可能是刚才打斗的时候被击中了吧?”
“别装了,是你做的。”
花薛将蓐收的胳膊抱得更紧:“不是我!”
“你到底放不放手?”蓐收扭转视线,眼刀凌人。花薛终于打了个哆嗦,放开了她的胳膊。她向抬来混沌兽的两名仙徒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仙徒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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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仙徒们走远了,花薛才道:“蓐收,时至今日,你还要逞强么?”
蓐收沉默。
“你的手石化了,而且持续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花薛抬眼看他,泪凝于睫。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凤凰和青龙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兀自想着心事。身体石化,这表示天劫的影响已经很深了。玄武因为天劫而迎来大限,已经陨灭了。如今,也终于轮到蓐收了。
“只有我玄鸟神族,能够缓解这种过程。”花薛向蓐收那边走了一步,身体几乎挨上了他。
在蓐收的袖管下,他的双手纹丝不动,已经变成了白玉。
就在追杀风七月的时候,云涡抛来了那张虎皮,让他记起了很久很久的往事,心如刀绞……于是,他终于撑不住天劫的力量,双手化石。
花薛当时就看出了端倪,一直在帮他掩饰,才瞒住了那些仙徒,也骗过了云涡。
当花薛抱住他的胳膊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云涡情绪迅速低落下去。她看过来的目光充满了失望、悲愤、痛苦,他很想甩开花薛,将她紧紧抱住。
可是,他做不到。
在马车里,他站在云涡面前,听她嘲讽,看她癫狂,自己却没办法伸出双手,给她一个最简单的安抚。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放了她?
初见的时候,她那是那样明艳娇俏的少女,没有花薛的狠心辣手,没有凤凰的高傲古怪,没有其他女仙的刻意逢迎。他忍不住被她吸引,哪怕她后来藏匿了魔心,他也不肯让她魂飞魄散。
强行留她的一缕魂魄在小人参里,强行让她陪了自己两万年。结果到现在,她痛苦,他难过。何必,何必?
不如,就放她走……
蓐收皱起眉头,重新运气,石化现象迅速褪去,双手也终于恢复了知觉。他冷声道:“花薛,你看,没有你我也可以做到。”
“不一样,这不一样,你需要玄鸟神族的帮助。”花薛落泪。“蓐收,原谅我可以吗?”
“花薛,你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吗?”蓐收走到混沌兽跟前蹲下来,拨开它的耳窍:“我用云母油提前堵住了混沌兽的耳窍,就是不想让躲在里面的风七月听到外面的消息。可是你故意凿开了混沌兽的眼窍,让藏在混沌兽腹中的风七月从眼窍看到云涡要嫁给我,一时冲动就飞了出来。花薛,是你,毁了我的迎妃礼!”
凤凰愕然:“蓐收,激怒风七月,这不是你的计划?”
“我从未这样想过,也从未做过。”
凤凰和青龙面面相觑,都面露愧色。
花薛无奈,争辩道:“蓐收,风七月该杀,该死!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你选了一个最差的时机,就是错!”蓐收站起来,“混沌兽没救了,让它和云涡最后告个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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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薛不服气地问道:“难道输入灵力也救不回来吗?混沌兽曾经是风七月的藏身之地,要找到他只能通过混沌兽。”
“混沌兽,天生不知善恶,是因为七窍不通。你通了他的眼窍,它便死了。”蓐收垂眼看了看那粉红色的肉体,“它好像有话要对云涡说。”
凤凰和青龙对视了一眼。
“好,就让混沌兽和云涡见最后一面吧,毕竟他们主仆一场。”凤凰站起身,抖了抖身后的绚丽彩羽。
她招了招手,立即有三名仙徒从远处奔了过来。这一次,一同赶来的还有林居意。
经过方寸的一场战役,林居意受了伤,肩膀上血迹斑斑,连带着眼神也变得阴鸷了。
凤凰命令他们将混沌兽抬到云涡所在的马车里,看到林居意,恍然记起了什么:“林居意,你看到白旭和萤月了吗?”
“刚才清点,他们失踪了。”林居意回答,愤恨地追加了一句,“是风七月干的好事!”
凤凰皱了皱眉头:“也未必是风七月,可能是白旭和萤月都追随风七月了,毕竟两人平时就向着云涡。”
青龙忖了一忖:“说的也是。林居意,你把混沌兽抬到那边吧。”
“是。”林居意领着几名仙徒,将混沌兽抬走了。
蓐收默然看着这一切,转身就往荒野深处走去。花薛见状立即追了过去:“蓐收,你去哪里?”
“神族不能再跟随车队了,我要离开。”
“我跟你一起去!”
蓐收转过身,眼眸中的冰冷无比刺眼:“花薛,你跟着车队,别再生事,听明白了吗?”
花薛胸口起起伏伏,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没有忍住悲伤,泪流满面。“蓐收,你就这样讨厌我吗?”
蓐收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花薛终于痛哭出声:“蛇魔族容易发现神族的气息,偏偏不容易发现我的……蓐收,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的声音无比凄凉,透着刻骨的悲伤,可是依然没有拖慢蓐收的脚步。花薛终于不管不顾地吼了出来:“那是因为,为了救你,我抽了自己的神丹!”
此言一出,青龙顿时色变:“什么!”
凤凰闭上眼睛,摇头轻轻叹息。
蓐收浑身一僵,蓦然回头,紧紧盯着花薛:“你说什么?你居然,抽了自己的神丹!”
凡人修仙炼丹筑基,而神族则不需修炼,天生便带有神丹这颗灵丹。抽取神丹的后果很严重,轻则削弱神力,重则灰飞烟灭!
“凤凰,花薛说的是真的吗?”蓐收求证地看向凤凰。
凤凰长叹一声,道:“是不是真的,你不用问我。你就看花薛这一身白羽,就应该清楚了!”
花薛闭上眼睛,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
她身后原本明丽绚彩的羽毛,如今全是落雪一般地洁白。蓐收默了一默:“花薛,你这样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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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傻,傻到爱你这样久,没有任何回报还是心甘情愿!”花薛向蓐收一步步地走过去。走到他跟前,她抬起右手,手心里浮起一枚金光闪闪的丹丸,那是她的神丹。
她笑得凄迷:“反正我们玄鸟族,命中注定要为战神宫牺牲!我们的神丹,我们的神血,都是保持战神杀伐之力的源泉!蓐收,你不肯娶我,那就收下这颗神丹吧。”
蓐收垂眸,将花薛的手合了起来。
“蓐收……”花薛睁大眼睛。
“花薛,我不要你的神丹。”蓐收语气笃定地道,“当初不愿意娶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我志趣不合,还因为我已经厌倦了有人为我而死。我,不想你为我而死!”
花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表情十分复杂。
“天下万灵都惧怕蓐收,是因为蓐收是战神,嗜血杀伐,残忍绝情。”蓐收微微笑开,凤眸中居然流露出一种温柔光华,“可我心里很明白,我不过是仙界和神界的一把刀,我从来都不是我自己。”
没人知道,他其实早已厌倦了血腥和杀戮。
没人懂得,他并不想要这地位显赫,万生敬仰。
他想要的,其实不过是一霎温柔,开在荷花池的粼粼波光里,许一个世俗的小愿望,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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