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情决

【第三十二章】穿心箭(1 / 2)

越来越多的蛇魔人往大殿的方向涌去。看来,这些都是去增援的。也就是说,蓐收还在继续战斗。

云涡心头定了定,带着两把仙剑,乘着呼啸的风往大殿飞去。就在这时,整个大地忽然颤抖起来,许多石块开始从山顶上飞落下来。

“怎么回事?”云涡惊叫。她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蓐收……

她不敢耽搁,加快速度,咬牙向大殿风向俯冲。然而,大殿忽然爆炸,接着崩塌陷落。震撼天地的几声巨响之后,烟尘成浪,滚滚向四周迅速扩散。在这烟雾中,一道流金幻紫的光虹迅捷冲出。

“蓐收!”云涡大喊。

这般气度风华,只有他才有。她一边喊,一边默默地在心里默祷,一定要是他,必须是他……

光虹冲到她眼前,化出矫健俊美的身形。蓐收一把将云涡抱住,往天玑局裂痕处飞去。

“蓐收,你没事吧?”云涡下意识地去摸他的胳膊。还好,并没有变成石头。

“有事,这里伤得厉害。”蓐收将她的手攥住,按在自己胸口上,淡淡地说。

云涡一惊,迅速反应出蓐收话中所指,顿时脸颊烧红。这么多天的烦恼、纠葛、哀愁、幽怨……在这一刻全然消失。

蓐收带着她冲出天玑局,直直向天边飞去。凤凰和青龙带领众仙徒跟上,带起一阵浩然之风,也随着他一同穿入云霄。

天地间再次隆隆震撼起来。云涡回头遥望,只见天玑局发出无数道光柱,然后陷落山谷。

看这架势,蛇魔族八成死伤无数了。

“月曦!”云涡拼命叫喊。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轰隆隆的坍塌声。

云涡想起那个生性天真,偶尔调皮刁蛮的小公主,心里痛楚难当。如果当时她伸手拉月曦一把,也许她不会死……

蓐收皱了皱眉头,忽然急转直下,往地面上飞去。云涡察觉有异,忙扭头问道:“你怎么了?”

他一声不吭,只绷紧了脸颊线条。

降落在地面的时候,落日西下,孤烟细细,茫茫山野里荒无人烟。蓐收飞入一个山洞,刚落在地上,便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蓐收!”云涡急得面如土色,忙将他扶住。蓐收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无力地倒在她怀里。

凤凰风风火火地赶上来,看了一眼蓐收的脸色,道:“这是中了摄心眸。”

“摄心眸?”

“蛇魔族宗主的那双绿眼睛,除了能够摄魂,还能摄心。”凤凰面色越来越凝重,“摄魂对蓐收没用,但是摄心术就不一样了。蓐收对你动情动心,又中了摄心术,看来心绪芜杂,丹气紊乱。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永远都不会醒来。”

花薛扑了上来,紧紧捂住蓐收的胸口,哭道:“师父,青龙,你快救救蓐收大人啊!”

青龙无奈地摇头:“如果只是受伤的话,我们都能救他。可如果是被摄了心,那就难了。”

“我不信,肯定有办法!”云涡将蓐收抱得更紧。她从来没见过这样虚弱的蓐收,心里揪成了一团。

花薛跪在他身边,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东海龙宫里有一颗定乾丹,可抵消摄心眸的威力。”

“定乾丹?没听说过。”青龙蹙眉。

“那是因为青龙大人是天神,东海毕竟是凡间仙地。”花薛眼神闪烁,“我和东海打过交道,知道这颗定乾丹有奇效。但恐怕……龙王并不一定会乖乖献出神丹。”

凤凰语气笃定:“我和青龙一起去,龙王怎么说也会卖我们一个面子。”她看向云涡,“你就好好守着蓐收,哪里都别去。”

她和青龙一同走到山洞外,驾云而去。仙徒们都已经从壳身里出来了,蜂拥着进入山洞,七嘴八舌地劝慰道:“云涡,蓐收大人神力超凡,肯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云涡一一回应,心里却堵得慌。她知道蓐收在经历什么样的天劫,也知道他的大限可能快要到了。

她不敢多想,如果蓐收挺不过这一关,她要该怎么办?

花薛蹲坐在一旁,一边看着蓐收,一边默默地流泪。目光里有哀怨,有纠结,有悲伤。

有仙徒也上前劝道:“花薛大人,你的衣服脏了,要不先去洗漱一番吧。”

花薛的那身衣裙,早已沾满了蛇魔人的血。鲜血干了,凝结在布料上,行动都有些不便。她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好,我去找水。”

仙徒们自觉地退出山洞。

这处山洞里有泉水叮咚,应该是山泉浸入石缝。云涡将蓐收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很快就在山洞深处找到一处泉眼。

“你把泉水收集一下,我先在这里擦洗。”花薛脸上泪痕犹在,对云涡却又恢复了冷漠的态度。

云涡不想多搭理她,沉默地点头,将泉水灌满一只葫芦,一点点喂给蓐收喝。可是他并没有反应,泉水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冷,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蓐收,醒醒啊……”云涡心里难过,喉咙里发紧。她忍住泪意,赶紧生起了一堆火。

正忙碌,山洞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花薛?”云涡试探地喊了一声。

黑暗中却无人作答。

云涡的心顿时七上八下。她暗暗念动了防御咒诀,站起身往山洞深处挪动了几步。那脚步声渐渐近了,花薛也从黑暗中渐渐出现。

“你怎么不回答?我还以为是有埋伏。”云涡松懈下来。

花薛已经换上了洁净仙衣,散乱的头发也重新梳好,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她悠悠地道:“急什么?我有大把时间。”

她再也没有方才的慌张无措,面上浮着诡异决绝的笑容。

“你想干嘛?”云涡重新紧张起来,后退到蓐收身边,“他还伤着,生死未卜,你别乱来。”

花薛瞥了蓐收一眼,沉声道:“云涡,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定乾丹。我不过是为了支开师父和青龙罢了。”

“你居然骗了他们!”云涡难以置信,“花薛,就算你要杀我,也不该拿蓐收开玩笑。蓐收现在很危险!”

“只有我能救他!”花薛突然咆哮出来,“我们玄鸟族天生是为战神而生,我们能为战神诞下血统纯正的后代,结出的神丹能帮助战神增强神力,渡过天劫!可是他居然为了你,拒绝这一切!”

她将手按在额头上,指缝里漏出几道金光。接着,她从额头里取出一枚金色丹丸,伸到云涡面前:“我有这个,能救他,你能吗?云涡,你永远都别想跟我比!”

云涡怔怔地看着那金色丹丸:“这是什么?”

“我的神丹。”花薛态度傲慢,“神丹可以恢复蓐收的功力,缓解摄心眸所造成的伤势。不过,我不打算救蓐收。”

“为什么?”

“为什么?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花薛猛然靠近云涡,眼神怨毒,“他拒我于千里之外,让我受尽屈辱,我为什么要救他?”

云涡摇头:“不,花薛,你爱他,你不会见死不救。”

花薛仰头,癫狂地大笑起来:“我还偏就不救了!这是蓐收自尝苦果,他的生死与死,与我何干?”

云涡心急如焚,忍不住看了一眼蓐收。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摄心眸所造成的伤势,正在疯狂地摧毁他的命脉,而时间正在残忍地流逝着。

“你要怎么才能救他?是不是要我死,你才愿意?”云涡紧紧盯着花薛。

“对,就是要你死!”

“好!只要你救他,我会立即死。”云涡抽出傲来剑。花薛却抿唇一笑:“你用剑自裁,也太会捡便宜了。”

“那你要怎么办?”

花薛伸出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晃了晃,然后展开手心,露出里面的一枚红色丹药来。

“这颗丹药是三界第一鸩毒,上天入地仅此一颗。服用后,受尽折磨三个时辰才会气绝身亡,你敢吗?”花薛挑衅地问道。

云涡将那枚红色丹药拿过来:“我敢。”

“你敢,我就救他。”花薛手执神丹走到蓐收身旁,回头盯着云涡。云涡低头看手里的红色丹药,一遍遍地回想着昔日的种种。

他有些上扬的凤眸。

他迎着春风的笑容。

他旁若无人的宠爱。

她想起那个雪夜,蓐收虚弱地躺在梅花树下的雪地里。她跑上前,用晶莹白雪掩住他的身体,以防他被追杀而来的道士发现。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饱受天劫的折磨。她以为神仙都这样,可没想到,真相却是他拒绝了花薛的帮助。

蓐收,彼时答应了你的伉俪之邀,如今我无法完成白头之约了。

就当是我,负了你。

思及此,云涡将那枚红色丹药放入口中,使劲吞了下去。这丹药就是厉害,刚入腹部,就一阵火辣辣的疼。

花薛见状,笑道:“你还真的敢死啊?”

“只要你能救蓐收,我就敢死。”云涡忍住痛楚,平静无澜地望向花薛,“请你履行你的诺言,救蓐收吧!”

花薛勾了勾唇角:“救,我当然要救他。不过——”她顿了顿,眼中癫狂光芒更盛,“我并没有想让你死!”

云涡皱起眉头,不懂花薛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花薛没有过多解释,将手中神丹按在蓐收的胸口,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金色波光就从她手掌心里源源不断地**漾出来。

那金色波光在整个山洞里蔓延开来,将蓐收整个身体都包裹住。云涡看到,蓐收忽然动了动眼皮,似乎要睁开眼睛。

花薛看到那神丹完全融入蓐收的身体,才收回手,站了起来。

“花薛,你刚才讲的是什么意思?”云涡捂住自己的腹部,忽觉痛楚减轻了许多,“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吗?怎么又不让我死了?”

花薛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哼笑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三界第一鸩毒,而是——蛇魔人的血。”

轰——

仿佛有惊雷在耳畔炸开,云涡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等到她稍微恢复一些思绪,想起来的却是那个从凡人变成蛇魔人的使者。

还有,蛇魔族宗主逼月曦喝下的那杯血酒。

蛇魔人的血,能够让凡人变成蛇魔人!

“什么!你,你居然想让我……”云涡明白了花薛的意图。她抠住嗓子,想要将红色丹药吐出来。

花薛优哉游哉地道:“想不到吧?这血丸是我从自己那身血衣上提炼出来的。蛇魔族的血,能让凡人变成蛇魔人。你是妖仙,虽说不一定对你有用,但我想怎么说也得有点作用。应该很精彩!”

就在她说话的时间里,云涡已经浑身滚烫,无法自抑内心的躁动。她使劲拨开袖子,发现皮肤上开始出现了细小的鳞片。

“啊,这样快吗?真是太让人惊喜了!”花薛忍不住得意洋洋起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生出蛇尾巴呢?”

云涡支撑不住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只能怒道:“你卑鄙!”

“本来就是你抢走了我的蓐收,卑鄙的人究竟是谁呢?”花薛走上前,按住云涡两肩,将她提起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蛇魔人居然狂妄邪佞至此,这样看来,你和他们也差不多嘛,不如干脆和他们为伍好了。”

“我从来都没有抢……花薛,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们从来都没有试着去了解蓐收想要什么,只想着他需要什么。蓐收,其实并不想要做战神,你们知道吗?”云涡感觉后背发紧,知道后面的皮肤也开始长出鳞片,心里又气又急。

“闭嘴!你胡说什么?天下谁不想做战神?”花薛瞪圆眼睛。

云涡苦涩一笑:“天下谁都想做战神,唯独蓐收不想。不然,他为何每次都在沙场边上吹笛,用乐杀来代替剑杀?是因为他讨厌血腥,讨厌杀伐……”

“你没有资格评判他!”花薛将云涡按在石壁上,打断了她的话,“最了解他的,是我,只能是我!”

她一把攥住云涡的脖颈,硬声道:“我后悔了,真该杀了你!”

一股窒息感涌上头部,云涡被掐得两眼发昏。她睨着花薛,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让我……和蓐收……再说一句话。”

“你不配!”花薛眼神怨毒,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

白玉簪从云涡的发髻上飞了出来,抽出锐利的簪刀。它很想去刺花薛,但显然犹豫了。

也许这白玉簪是通灵性的,它不忍伤害花薛。

花薛腾出一只手,一把将簪刀抓了过来,塞到云涡手里:“你怎么不反抗?杀啊,用它杀我啊!”

云涡想要抽回手,但浑身无力。花薛眸中精光一闪,忽然用力,将簪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花薛!”云涡不敢相信她居然下这样的狠手,一把将她抱住,“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鲜血迅速从花薛胸膛里涌了出来。花薛原本藏匿起来的羽翼,也从身后缓缓展开。那身白羽,根根晶莹如雪。

她的头发也是,迅速变成白发。

“你的头发……难道,你已经没有神力了?”云涡眼中涌出泪水,“是因为你把神丹给了蓐收,是吗?”

花薛却狠命将云涡一推:“不要你假好心!你这个蛇魔族的奸细!难道你还想当着蓐收的面演戏吗?”

奸细?

云涡茫然抬起头,看到蓐收站在五六步远的地方,满脸震惊地看着这边。他的目光落在云涡的腰上、腿上,喃喃地问:“云涡,你是……蛇魔族?”

“蓐收,云涡伪装得真像啊……”花薛努力往蓐收的方向爬去,颤巍巍地道,“我要用神丹救你,她却要杀你……呵,她原来是蛇魔族的奸细,亏我们这样信任她……难怪,难怪善念珠没有用……”

云涡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花薛在用自己最后的命来诬陷她!

花薛故意让她吞下蛇魔血丸,然后算好时间,让蓐收看到她刺杀自己的那一瞬间,接着再说她是奸细!

“不,我不是蛇魔人,是你故意让我吞下蛇魔血的。”云涡大声辩解,“蓐收,你相信我!”

接着,她去扶花薛:“花薛大人,你这样下去会死,我来救你……”

话音未落,一股罡气正冲她的胸膛,将她整个人抛到石壁上,然后重重地摔下来。云涡吃力地支起身体,看着花薛。

是她,是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出的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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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花薛咬牙切齿地道:“别、碰、我!”

云涡呆呆地伏在地上,忽然感觉腿部有些异样。她扭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她的双腿,居然变成了蛇尾!

蓐收将花薛扶起来,伸手就要为她输入灵力。花薛一把攥住蓐收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蓐收……我已经……没有神力了……”花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把神丹,给了你。”

“你怎么这样傻?我说过,我宁愿死,也不要你的神丹!”蓐收眼角隐现泪光,五指抓向自己的胸膛。

花薛一惊,忙用手背挡住他的胸膛。因为她的动作过大,一股鲜血又从伤口涌出。蓐收终于妥协:“好,我不剖丹。花薛,你支撑住,我想办法救你!”

“不必了……”花薛极力扯出一个笑容,“蓐收,就算知道你不想我死是因为你不忍,不是因为爱我……但我还是,还是很……”

她想说自己很幸福,可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花薛眼睛里的光迅速地黯淡下去。接着,她的身体瞬间分崩离析,化为漫天飞舞的羽毛。

她死了。

羽落成雪,覆在整个山洞里,犹如一张白得耀眼的白毯。在那白毯之上,那根白玉簪静静地躺着,簪刀已经全部收起。可能尝了鲜血,白玉簪上的红梅更加灼目。

忽然,白玉簪浮起,飞回到云涡的发髻上。蓐收的目光也跟着白玉簪,重新落到云涡身上。只是那目光是陌生的,猜忌的。

“蓐收,你听我解释。”云涡浑身冷汗淋漓,勉强从地上站起身来,“花薛死了,我也很难过,可是我真的不是奸细。你忘了吗?是你,把我的元神灌入到一只小人参里面的!我怎么会是蛇魔族呢?”

“是啊,是我亲手复生的云涡。”蓐收的声音像在叹息,又在感慨。

“你相信我了?”

“可你真的是云涡吗?”他投来一道怀疑的目光。

“蓐收!”

“你背着我复活了风七月,你可能真的不是云涡,而是蛇魔族。”蓐收眸深如海。

蛇尾太难用了,云涡还没掌握技巧。她急得往前挪动,却不小心支撑不住身体,往地面栽去。

蓐收下意识地抱住云涡,让她伏在自己的臂弯里。云涡抬起头来,眼前渐渐模糊:“所以,你从心里认定我是奸细了?”

他一怔,眼中有一丝犹豫。

“我做奸细的目的是什么?杀你?还是引来量劫?”云涡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我说过,若是和你比翼双飞的代价,是必须弃了这仙身,我弃!若是和你白头到老的结局,是必须舍了这万年仙途,我舍!蓐收,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就等于拥有了所有。我还要什么,要什么?”

“别说了。”蓐收将她一把抱在怀里,“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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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好闻的佛手柑香味一点点地过渡了过来。那是熟悉的气味,是她一直渴求的气味。

她正陶醉着,忽然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云涡抬起自己抱着蓐收的手,赫然发现指甲居然变长,化为利刃!

蓐收紧紧和她相拥,并未发现云涡的变化。

“不,不……”云涡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往蓐收的脖颈袭来!

云涡身体一晃,手腕被蓐收紧紧抓住。他瞟了一眼她的指甲,冷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不,蓐收……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可能是花薛给我吃的蛇魔血丸里,放了什么东西……”

“住口!”他低吼,“你没资格提她!”

云涡呆住,浑身如同灌了冰水,四肢百骸里都充斥着一股彻骨的冷。如果她没有猜错,花薛应该是在蛇魔血丸里还加了一些咒诀,控制她去攻击蓐收。

花薛将前前后后算得这样准,还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就是要摧毁她和蓐收之间的信任。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蓐收紧紧盯着她,“你到底是谁?真正的云涡在哪里?你说啊!”

“我就是,是你不信我。”云涡艰难地道。

蓐收拧了拧眉头,忽然运起周身神力,云涡顿时感到一股压力迫身而来。她动弹不得,使劲挣扎:“蓐收,别杀我!”

山洞外的仙徒们听到动静,纷纷跑了进来。见到此情此景,他们大惊失色:“云涡仙子是蛇魔人?”

“可是之前都没有看出云涡是蛇魔人啊!”

“难道她一直在伪装?”

云涡浑身像爬满了蚂蚁,痛楚难当。她仰天长啸一声,瞬间挣脱了所有压力。蓐收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仙情决?”他反问。

云涡此时已经顾不上分析蓐收的话了,她只感觉体内涌动着一股躁动,让她迫切想要……杀人。

她终于控制不住,五指成爪,向靠自己最近的一名仙徒飞去。仙徒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到,大声叫喊着后退,劈手去挡,却无济于事,依然被云涡掐住了咽喉。

“不,不要……”云涡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手上用力,猛然松手,往后方退去。这一退太过用力,她撞断了山洞里的一根石柱。

奇怪的轰隆声传来,这绝非正常!

“至尊魔君来啦!”一名仙徒慌张跑进来,“魔君杀红了眼,谁都挡不住,马上要攻进来了!”

蓐收猛然看向云涡:“是你报的信?”

云涡死命地咬上自己的下唇。她也没想到风七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但蓐收的这句问话是真的伤了她的心。反正,看她是恶人,那她无论如何自辩,都无济于事了。

“是我,怎样?”云涡笑得凄凉,“是我给他报信,让他来杀你们!你快杀了我这个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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蓐收上前一步,眸光沉痛。

山洞剧烈地晃动起来,许多小石头伴随着尘土往下掉落。蓐收弯腰捡起一根白羽,挥手一卷,山洞里便狂风大作。云涡被疾风卷着飞往洞外,眼前猛然一亮,便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半空中。

她刚刚变为蛇魔人,以往的咒诀作废了大半。因为无法御云,她从半空中直直坠落。

眼前碧空高万丈,白云铺千里,全都迅速地离自己而去。

就像这情,这意,这万年相守。

云涡认命地闭上眼睛,可是身体却猛然被一个硬物挡住。她忍住疼痛,睁开眼睛,发现景宸正抱着自己,迅速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师兄!”

景宸依旧和往日那样清俊,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他声音嘶哑,道:“云涡别怕,师兄会救你,会救你!”

“师兄,你放手吧,我已经是……”云涡看了自己的蛇尾一眼。她终于体会到月曦的心情了,变成这样一只怪物,真是生不如死。

景宸却将她抱得更紧:“不放!云涡,我和魔君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这次我绝不放手。”

云涡挣扎着直起身子,目光从景宸的臂弯往后看去,只见远处交战正酣,风七月和蓐收正在对决。

两道霹雳在空中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云涡想起仙徒所说,吓了一跳:“风七月真的来了!”

“是北冥仙族的人报的信,告诉我们你在这里。”

云涡恍然大悟,难怪风七月能找到这里,原来是那些壳身报的信。

仔细想起来,混沌兽当时也提示她说,那些北冥仙族的女子们,其实差不多都恢复了神智!

“族人呢?”

景宸不解其意,往地面上降落:“我怕她们有危险,让她们先走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会合。”

云涡急了:“师兄,让她们其中一个人跟我回去,我要告诉蓐收,不是我报的信,我不是奸细!”

景宸面色一滞,皱起眉头:“云涡,他已经不信你了。”

“不,只要说清楚,他会信的!”云涡望向远处的火光,只见万里白云都被火光烧得红彤彤的。可想而知,风七月和蓐收的战况有多惨烈。

景宸抿紧薄唇,忽然伸手将云涡的眼睛捂住,然后加快了飞行速度。云涡哭喊道:“师兄,不要!让我回去解释!”

“解释什么!不是我,你早就摔死了!”景宸在她耳畔低吼。

“信不信是他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云涡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景宸。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越过景宸肩膀,看到一只火球呼啸着往这边袭来,顿时惊叫出声。

景宸眉头一拧,忙躲开火球。火球呼啸着飞过,燎过他的衣角,瞬间烧出一股焦糊的味道。云涡忙捻了一个水灵咒,可是景宸却一把攥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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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咒诀也不能使用!”

“为什么?”

景宸一边躲避身后的火球,一边解释:“风七月说过,你体内的仙情决快要彻底觉醒了,这个时候使用仙诀会走火入魔的。”

“怎么会这样?”云涡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也就是说,她从今往后都不能使用咒诀了?

周围空气猛然升高了温度。云涡扭头回望,正看到三只火球又呼啸着袭来,不由得惊叫出声。这火球来势汹汹,从三个方向同时进攻,眼看景宸和她都要躲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云涡伸出两手一挡,两手手心里分别激出一股结界,抵挡住火球的进攻。同时,傲来剑也从她腰间飞出,逸出一股罡气,将第三只火球死死挡住。

那股躁动感又涌上心头,云涡咬牙忍住。

“云涡!”景宸发现云涡脸色不对劲,忙伸出两指,点在她肩膀的穴道上。云涡恍若刚走了一圈地府烈焰,浑身皮肤火辣辣的痛。她收回两手,看三只火球都熄灭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能再运功,也不能再使用咒诀了,否则你这蛇身就脱不掉了。”景宸面色凝重。

云涡已经没有力气回答,虚弱地点了点头。

只听景宸继续说:“这火球是蓐收攻击咱们的,云涡,你知道吗?”

“什么?”云涡躺在景宸的臂弯里,勉强支撑身体,“我不信。他就算再猜疑我,再痛恨我,也不会取我的性命。”

“如果不是他的火球,那他送你的白玉簪,为什么没有反应呢?”

云涡这才记起,刚才生死一线之间,白玉簪并没有飞出来迎战。而以往每到关键时刻,白玉簪都会飞出来救她的。

“可能就是他追过来了。”云涡喘着粗气。她终于体会到绝望的滋味,是那样苦涩。

景宸身后风起云涌,只听雷声渐近,看不到具体情形。他御云飞行了很久,额头上沁出了浓密的汗珠。他低头看云涡,看到她泪眼朦胧,忍不住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云涡还小,冬天穿得厚,远远看去像一颗球。师父让云涡跟在自己身后练剑。他故作高冷,说,谁愿意教她?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修炼出个土豆精呢!

如今,他恨不得这颗土豆精一辈子跟着他。

“云涡,你听师兄的话,你先走。”景宸试着掰开云涡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云涡使劲摇头,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听话,蓐收是战神,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见血是不会住手的。”景宸道,“我让他打一次,他就放过我们了……”

云涡第一次听到景宸的声音这样温柔过,却是劝说她苟且偷生,而他留下受死。她一头扎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想说服自己,蓐收虽然误会了她,但对她并没有杀心。可是接二连三的杀招都告诉她,再不做决定,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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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师兄,我走。”云涡松手。

景宸笑了笑:“还记得我交给你的道珠吗?把那个拿在手里,自然就能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云涡点头,从百宝袋里掏出那串朱红道珠。

景宸念了一个御云咒,指向道珠。道珠闪过金色的光芒,上面雕刻的经文都变成了金字。云涡忽然觉得身子变轻了,想来就是这道珠的作用。

“你不需要用自己的意念,就可以御云。如果你遇到意外,只要将手伸向任意一个方向,道珠就能带你去躲避。”景宸匆匆交待,推了云涡一把,“云涡,快走吧!”

云涡笑着点头,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轰隆——!!!

蓐收这次可能真的震怒不小,身边的白云都变成了乌云,闪电劈开云层,响彻天地,而且越来越近。

“云涡,快走!”景宸大喊。

云涡咬了咬牙,伸出拿有道珠的右手,却是指向逃来的方向。她瞬间往来路飞去。

“云涡!不要!”景宸这才明白她的意图,忙大声阻止。

乌云带来风雨交加,暴雨倾泻如瀑,狠命地刷刷而下。这都不能阻挡云涡,她心里只念着一件事——

蓐收是战神,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见血是不会住手的。

她也有过一瞬间的动摇,干脆要景宸留下,自己去逃。可是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小到大,景宸的嘴巴毒是毒了点,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害过自己。相反,他其实一直都护着自己。

所以这一次,就让她来保护景宸吧。

眼前迷雾消散,蓐收的身影出现在天地尽头。他已经穿上金盔战甲,额间火形印记燃烧如焰,凤眸里更是充满肃杀。云涡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停下,浮动在半空。

风七月不见踪影,难道受伤了?

云涡想问,又不敢问,只是看牢蓐收。

“真正的云涡在哪里?”蓐收冷冷地问,举起右手,手中酝酿着可怖的猩红闪电。

云涡呆呆地看着他,这位她深爱的神君,到现在仍然不信自己。

“死了。”她反而微笑起来,“她没能等来爱人真心实意的迎娶,没能等到云开见月的时刻,所以死了。”

心头的剧痛是一点一点地传过来的。

云涡惊愕地低下头,看胸口的血痕染得越来越大。她只说出前半句话,蓐收手中的闪电就已经凝杀气为金箭,冲向她的身体,穿心而过。

他竟然,这样急不可耐。

云涡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重,很快就要往地面坠去。她赶紧抬起头,痴痴地望向蓐收。

她没看够他,那个在映着璀璨花光饮酒的俊美少年,那个白衣洁净不染纤尘的风流上神,那个风雷激变杀伐果断的战神蓐收,毕竟是曾经许下生生死死誓言的他啊。

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下辈子。如果有,她想还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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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

一前一后,是风七月和景宸匆匆赶来。云涡想要抓住朱红道珠,飞回景宸身边,可是力气迅速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云涡迅速往地面坠去。

纵横经纬为线,凡人马牛为棋子,整个天地像一只庞大棋盘,在她眼前迅速扩大。

云涡自嘲一笑。

她总算懂了,命运作局,她是棋子,于是她终究要被命运的手按在棋盘上。

这样也好,反正这具身体变成了蛇魔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再见了,蓐收。

云涡昏昏沉沉,只记得最后的景象是万事万物都变成了猩红色。是那种刺眼的,张扬的红色。

可是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嶙峋怪石,上面耷拉着无精打采的藤蔓,树叶已经是黑色。

山洞?

云涡动了动手指,摸到了一手粗糙的质感。难道,她还在之前蓐收停留的那个山洞里?

难道,她其实是做了一场梦,花薛并没有逼她吞下蛇魔血丸,蓐收也并没有将她认作是奸细?

云涡心头轻松了几分,努力扭转视线。结果立即有人清脆脆地喊:“国师国师,你媳妇醒啦!”

媳……妇。

云涡皱了皱眉头,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国师是谁?谁是他媳妇?

就在这时,另一个女声响起:“什么国师的媳妇,瞎胡说!这明明是魔妃娘娘。”

魔……妃。

很好,这究竟是什么活宝?这才眨眼的功夫,就将她许配了两个人。

云涡深呼吸一口气,强撑着坐起身体。她这才看清楚周围环境,原来自己躺在一根无比粗大的树枝上,树枝足足有两人抱那么粗。

云涡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到头顶上方还有细小树枝搭建起来的棚子,类似屋顶。这是……树屋?

再极目远望,整棵大树生在山崖乱石之上,无数天人在大树周围飞来飞去,像是在进行某种劳作。

云涡呆呆地看着这奇异景象,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没事吧?”刚才两个脆生生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云涡扭头,这才看到刚才说话的原来是两个小丫头。她们跪坐在床铺旁边,正用乌黑的眼睛看着她。

小丫头的面容和五官都一模一样,居然是一对双生子。

“你们是谁?”

“夫人,我叫采薇,她叫采蓝,是奉命来伺候你的。”采薇说,“你都晕过去三天了呢。”

云涡忽然想起了什么,往自己腿部看去。身上盖着一张锦被,从凸起的形状来看,她的腿还是蛇尾。

她顿时心里五味杂陈。这么说来,那些都不是做梦,这里也不是山洞,她是真的成了蛇魔人,和蓐收决裂了!

心好痛……

云涡揪住衣领,流下两行清泪。

“啊!”采薇吓了一跳,赶紧高声喊道,“国师国师,你媳妇儿哭了!你还不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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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蓝也不甘落后,两手笼在唇边喊:“魔君大人,魔妃娘娘醒了,正哭呢,你得劝劝!”

采薇眉头一挑:“她明明是国师的媳妇儿!”

“我魔君大人哪一点配不上她!”

“肯定是国师的!”

“非魔君莫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云涡哭笑不得:“打断一下,国师是谁,魔君是谁,我怎么就是他们两人的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