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缓慢地眨了下眼。

“这样, 我的荣幸，”她笑了起来，“那我就当你答应当我的舞伴了。”

她悄悄观察着狄斯的神情, 发现对方的脸果然开始红了起来。

在再次错过正面回复之前, 黑发的青年结结巴巴地说道, “当然、没问题的！我很愿意！”

说完之后，他就飞快站起身，同手同脚往厨房走去，“我……我先去做饭。”

丽莎满意地也跟着站了起来，去盥洗室洗漱。

她掬了捧冷水拍在脸上, 冲洗掉残存的困意，擦了下脸，余光又瞥了眼架子上摆着的成套用具。

她用的大部分日用品是白色系的，狄斯买的是黑色, 很好分辨。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狄斯新买回来、成套摆在的时候这里没什么感觉, 现在却总觉得他的用品仿佛是跟自己一套出来的, 连毛巾好像买的都是同款, 看着就显得软融融。

丽莎眼馋地看着那条黑色的毛巾, 没好意思摸。

她其实比较喜欢黑色……只不过偶尔会掉羽毛, 买黑色的毛巾沾到后特别明显, 最后还是放弃了。

话说回来, 难道是狄斯觉得自己的品味很不错，所以大部分东西都跟着买？

她好奇地闻了闻狄斯放在旁边的沐浴皂，果然和她一样, 都是比较清淡的铃兰味。

嗯, 他眼光不错嘛。

丽莎这样一想, 就有些高兴起来。

她推开门，发现狄斯已经迈着飘忽的步伐把早餐从厨房端出来时，就更高兴了。

“已经好了吗？”蓝发的天使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桌边，自觉摆好了洗干晾好的餐具，期待地看着大厨，“开吃？”

脸上红色已经消下去的狄斯点头。

他将刚刚幻想出来的两人相拥跳舞的画面抓紧删除，把早饭从盘子里拿出来，坐下之后顺口问道，“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简直迫不及待了！

说起来，之前丽莎还特意嘱咐过他记得买准备适合正式场合的衣服，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选中他当舞伴了？

丽莎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想到狄斯好像还有点别的小问题要处理，她提议道，“要不我们提前几天去，正好在开始之前去趟医师那里，怎么样？”

虽然说可能也花不了几天，但最好还是将时间分开，以免撞上加冕礼与后续的盛大舞会。

本以为丽莎已经忘了这件事的狄斯：“……能不去吗？”

问题是他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到时候对方开了药给他，那他是吃还是不吃？到时候不会还要他当场干点什么证明一下自己吧？

而且，看之前那个情况，狄斯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实力的。

……万一到时候发生点什么，都没有一本古书来急救他了啊！！

见到他脸上纠结的神色，丽莎果断说道，“不能。”

“不是说都答应我吗，”她咬了一口食物，补充，“那……我邀请你去？”

狄斯苦巴巴地看着丽莎。

“我申请收回那句话并稍加改动，”他努力地挣扎，“答应你的一切邀请，除了这个。”

丽莎被他逗得一笑。

“说出的话怎么能收回去，”她假装板着脸谴责，“不同意，驳回收回申请。”

狄斯蔫巴巴地垂下了头。

正当丽莎以为要多花点口舌才能把狄斯劝通的时候，他沉重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别担心，我明白的，”丽莎安慰他，“看完就好了，万一有希望呢？”

她顺手把右边的汤推到对方面前，“我懂，我从前也最讨厌看牙医。”

那种声音简直是一种折磨，对去的人和陪同的人都是。

狄斯：……不，你不懂。

他忧愁地决定在出发前抓紧把那本古书背上几页，到时候一有问题就背书，压制住出糗的任何可能。

“我一定努力，”狄斯勉强地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反正也没有更差的结局了。想个招数把丽莎和医师一起糊弄过去吧，实在不行就说自己忽然好了！

“宜早不宜迟，”趁着狄斯不想看病的情绪没有蔓延开，丽莎愉快决定，“明天怎么样？”

抓紧把人先带去看看再说！

“可以啊，”狄斯立刻答应了下来。

早点弄完，然后就可以去加冕礼了！他实在是迫不及待了！

**

第二天，挂着黑眼圈的狄斯疲惫地醒了过来。

他梦见自己被喂下了不同的药剂，耳边全是诵读圣人圣言的声音，但身体毫不听他指挥，该变化还是变化，导致谎话被医师迅速揭穿。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跟丽莎辩解，但是丽莎似乎一门心思认定了他是个骗子，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把他一个人丢在冰冷的门口。

他打了个冷颤。

好可怕。

丽莎过来找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垂头丧气、满脸不想动的狄斯。

为了对方的身体好，她假装没看见，而是催促了起来，“先洗漱？”

“……好，”拖延失败，狄斯从**爬了起来，趿拉着拖鞋把自己收拾好，又把昨天理好、要带的衣服和日用品放进袋子里，最后才掏出那天收到的两张魔法阵单程票。

他握着那两张票，“用这个？”

本来想带着他飞过去的丽莎愣了一下。

是哦，精灵之地太远了，单靠她飞的话可能狄斯吃不消。

“那就用这个吧，”她愉快决定，“我们找个就近的魔法阵使用点吧？”

狄斯点头，努力强打起精神，接受后续要面对的内容。

对他配合的态度，丽莎欣慰地拉住了他的手。

“别担心，”她说道，“我会陪着你的。”

狄斯：“……谢谢你，丽莎。”

我宁愿你不陪着我！让我一个人去随便说点什么吧！

但他不敢说，只好老老实实跟着丽莎飞到了魔法阵使用点附近。

第30节

丽莎倒是没想很多，只是觉得狄斯还是挺明白道理、在意自己身体的。

但很快，她就想收回这句话了。

明明单程票已经握在收票的工作人员的手上了，狄斯的腿却像是黏在地上一样，怎么挣扎都不见挪走。

丽莎默默看向狄斯。

狄斯立刻点头，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但鞋子还是牢牢黏在地上，不见挪动。

他只好又朝着丽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鞋子，又指了指自己，摆了摆手，一副去不了的样子，举动十分形象。

如果不是地上没有什么巨型粘合剂之类的东西，丽莎都要相信他了。

她打了个手势，让对方适可而止，但好像起了反作用，狄斯演的更起劲了。

旁观的工作人员：“……”

这对小情侣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演上了？这还是哑剧？

在工作人员开口之前，丽莎赶忙开口道歉，把人拖出了魔法阵。

“真的一点也不想去吗？”她无奈地看着狄斯。

她是真的没想到狄斯会排斥看病。

遵从本能行动了一会的狄斯小幅度地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那里，全都是看那个方面的，”在丽莎的态度软化下，他赶紧小声说道，“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全都是主治那方面的医师，那弄虚作假被查出来肯定比较轻松。

换家这方面不太行的，这样只要出点问题，不管测出来行还是不行，那都可以推到医师和开药的药师看错了身上！

丽莎：……原来是这样。也是，去那种地方压力可能确实挺大的。

她想了想，招手把挎着篮子卖票的小孩喊了过来，要了两张距离精灵之地不远的另一个地方的魔法阵门票。

“那我带你去我比较熟悉的诊所好了，”她把地点亮给狄斯看，征询他的意见，“看完直接去精灵之地参加晚会，怎么样？”

狄斯看了一眼地方。

迪兰综合医师所，上面画着缠绕蔷薇花的十字图徽，简洁大方，但看起来不太名贵。

他没听说过，那应该就是第五星历新开的吧。

“好，”狄斯立刻答应了下来。

“那答应我，”丽莎打算提前跟他约好，免得对方又反悔，“这次不可以跑掉了。”

黑发青年被她说中了心思，委屈低头。

“知道了，”他闷闷说道。

**

从魔法阵出来的时候，狄斯就闻到了一种医师所特有的那种味道。

药材研磨后的奇妙气味满当当从眼前的高大建筑中溢出来，他打量着这个综合医师所，有些惊讶于它的规模。

比起一栋大型的屋子，它更像是拼接出来的院落。

药师所前人来人往，甚至有不少聚集在门口贩卖早餐午餐的小贩，显得有些嘈杂。

“我以前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丽莎笑着说道，熟练地拉着他往里走，“跟我来就好。”

她带着狄斯从边上的小门绕了进去，穿越狭窄的走廊，拐过弯转到大厅，“这边会比较快。”

狄斯被丽莎牵着手往前走，风声呼呼从两人身边穿过，一时间他只能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度。

没等他说些什么，抬头就看见了人来人往的大厅和挂在正中央的画像。

“这是……”狄斯的呼吸一滞。

入眼的是一幅相当有神秘色彩的人物肖像，戴着头巾的蓝发少女低垂眉眼，双手交握在胸口，一条银色的链子从手中穿过，最底端的挂坠微微闪烁，如同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微微张口，似乎是在歌唱，像是音符般的光芒模糊了她的面容。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微妙的气质，和身边的人有亿点点相似。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丽莎。

“啊，这幅画居然还挂在这里，”丽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慢下了脚步，有些恍惚地看向大厅前的巨大壁画。

还以为他们早就把它撤掉了。

她透过这幅画，仿佛看见了从前那个有些笨拙的自己。

“是啊，毕竟是丽莎小姐的画像，大家还是挺爱惜的，”旁边等候的人笑着说道。

他坐在轮椅上，手臂撑着头，像是对这幅画十分了解的样子。

狄斯谨慎地看了一眼丽莎。

见她没有反对，才问道，“抱歉，我没有听过……是关于什么的？”

“是外地人吧？”那人见怪不怪地解释，“几百年前的故事了，当时有个名叫丽莎的女孩在这里当护士，在大部分诊室都呆过，照顾病人、救死扶伤，她的歌声比她本人更出名，据传能够抚平病痛，当然，具体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

“但是后来这里起了大火，所有人都被救出来了，除了护士丽莎。她估计是死在了那场火里，但大家不愿意这么想，”他又看向那张肖像画，“后来大家就很流行给蓝发的女孩取名为丽莎，纪念那位在火灾中消失的护士小姐。”

这是一个狄斯没听过的故事。

他明白在多年的传言中，可能里面属实的成分也没多少，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还在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丽莎。

他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担心地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啊？哦，我很好，”丽莎回过神，歉意地朝旁边的人笑了下。

在狄斯给她复述对方说了什么之前，她自若地跟了一句，“是啊，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那人看了她腰间别着的剑一眼。

“确实，”中年人笑着说道，“不过恕我直言，虽然说从前这个名字属于护士丽莎，但这个名字也很适合你，剑客小姐。”

说完之后，他的手指一挥，就驱动轮椅上的魔法轻松离开了。

丽莎为这个奇妙的称赞有些哭笑不得。

她摇了摇头，带着狄斯去拿了牌号，又往上面的楼层走去。

一路上，她都能感受到狄斯欲言又止的目光。

“怎么了？”丽莎有些好笑地看他，“想问什么吗？”

狄斯对她的过去很好奇？

“嗯……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倒是很想听，”狄斯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可以告诉我的内容有吗？”

“唔……没什么不能说的吧，”丽莎无奈地耸肩，“普通的很，只不过后面的人传着传着就传过头了。”

她随手搭了个防窥的魔法阵在两人身边，就简单解释了几句来龙去脉。

丽莎其实一开始对来到人间之后要做什么完全没有想法。

“然后有人推荐我来这里，”她说道，顺带拐过一个弯，转到边上的诊室门口，“我就来了。”

正巧那个时候是恶人最猖獗的时候，帝国的势力也在黑暗中掺了一脚，导致因为恶性事件而受伤的人不断增多，范围从实力低微的普通人逐渐覆盖到实力高超的职业者，愈演愈烈。

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呆在这里，看着这里的人群来来去去。

生老病死，相聚分离，又再次化为一捧黄土。

蓝发的天使谈到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和，惹得狄斯忍不住抬眼悄悄看着她。

那双蓝色眼睛中像是盛着一捧正在摇晃的湖水，澄澈透亮，泛着些许柔润的微光。

“这里一直是最需要祈祷的地方，”丽莎这样说道，“但我很抱歉……我帮不了他们什么。”

她所学到的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天使的身份并不比任何一个护理的人员更有用。

在某次祈祷后，她试着唱起那些能舒缓情绪的歌曲，后来那些人总是会请求她，说着“丽莎小姐，再唱一次吧。”

他们喜欢听着她的歌声熬过那些难以忍受的痛苦，陷入舒适一些的睡眠。

大部分病人到最后都会特意来感谢她，他们的家人还是会收敛起眼中的泪花，对着她说，“谢谢您，丽莎小姐……她离开的时候至少是高兴的。说不定她最后会去天上呢？”

“一定会的，”她只能这么说。

即使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她不能把任何一个濒死的人从临界线拉回来。

她报偿不了那些过于沉重的感激，也有愧于传开的那些赞美和吹捧，却又不想放下能帮上忙的那些地方，最后在那场人为造成的火灾中，她才骤然明白了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医师所的拥有者，那个慈祥而威严的老人的方法并不适合她。

她只会手刃这些想要破坏掉她希望保护的东西的家伙，以最凶恶的名声去肃清、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一切，把能控制的东西控制在她的范围内，砍断那些爪子太长的家伙的手脚。

……当然后面不适合告诉狄斯，她就是简要表示了一下自己因为火灾事件离开这里的来龙去脉，又把之前想好要造假的工作小心翼翼描补上、吞吞吐吐告诉了狄斯。

“总之，已经过去很久了，”丽莎轻描淡写地说道，“我都好久没来了，毕竟一般也不生病。”

她把狄斯安置在诊室附近的等候椅上，又起身，“估计要等一会……我去趟盥洗室，很快回来。”

狄斯愣愣地看着丽莎走远，一时间都忘了阻拦，连自己等会要进去见医师要怎么敷衍都忘了想。

由于好意而开起来的综合药师所却被人故意放火烧掉，想守护的东西守住了，又没有守住。

他几乎能想到善良的天使到底被这件事伤得多深，又因为没护住药师所有多愧疚，以至于一蹶不振、到了远离这里多年的程度。

她说着后续的时候时不时停顿一下，就是她难过的最好证明。

丽莎现在不会背着自己在偷偷哭吧？！

想到丽莎可能在眼红红地抽噎，狄斯立刻坐立不安了起来，想去盥洗室找丽莎。

……不不不不，现在不是在家，万一被当成变态就糟糕了。而且周围的盥洗室好像也很多，找错了太麻烦，不如在原地等着丽莎回来。

他只好放弃去安慰丽莎的这个思路，努力在脑子里搜刮着能让天使开心点的方法。

……把那个家伙从坟地挖出来再打一顿？

不行不行，太凶狠了。

再给这个综合医师所盖一栋楼，免得再被烧？

好主意，但他没钱。

第31节

在这种焦灼情绪下，他往楼下的儿童病症专治处张望了一眼，忽然有了主意。

片刻后，一个脑袋上夹着兽耳发卡的小男孩就茫然地被狄斯拦住了。

“你好，小孩，”狄斯努力表示出友善的一面，咧开嘴笑着问道，“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小男孩看了看眼前的怪人，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叔叔，”他的声音很低，“你……你能不能别再笑了。”

这个黑发叔叔，长得好凶，笑得还好可怕。

他不会要吃小孩吧？？？

狄斯的笑容僵住了。

完了，不会想出了办法，失败在这里吧？

还好家长就在附近，赶紧走了过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在这种尴尬氛围中护住了孩子。

“你好，有事吗？”他问道，“我家孩子胆子比较小，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也可以。”

“啊，是这样的……”狄斯纠结了一番，“我想借一下他的发夹。”

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上次菜鸟盗贼留下的银币，递给小男孩，“这个当押金，可以借你的发夹用用吗？很快就还给你。”

**

丽莎简单洗了把脸，又冲了冲有点红的耳根。

寂静的盥洗室里除了她没有人，让哗哗的水声越发明显起来。

对刚刚的谎言她实在有点心虚，说谎的时候压力真的好大，还好狄斯好骗，而且没发现她的异常。

不过丽莎回忆起以前在这里的事情，总会想起那些已经去世的其他同事。

这让丽莎有些难受地呼了口气。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每场分别都异常难熬，现在她都不是很愿意去思考现在的朋友也会有一天离她远去，重归尘土这件事。

包括狄斯。

……啊对了，狄斯！

她看了一眼附近挂着的钟表，对了下时间，就迅速从盥洗室走了出去，往诊室门口赶去。

距离位置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丽莎远远看见狄斯乖乖在原本的位置上，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趁机逃跑，狄斯还是挺守诺的。

但是好像有哪里……和之前不太一样？

丽莎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意识到狄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个毛茸茸的黑色狗耳发夹，大概是魔法产品，还会一颤一颤摇动。

他笨拙地将两只明显有些小的兽耳别在头顶，手里半斜抱着一块木板，正在无所事事的发呆。

“这是什么？”丽莎好奇地问道，“你买的吗？”

见她过来了，正在昏昏欲睡狄斯一个激灵，赶忙把正面摆好，示意丽莎看木板。

丽莎低头看去，木板的正面写着几行漂亮的花体，笔锋凌厉，但内容却实在是有些可爱。

[这是一只摸一下头就能让你心情变好的魔法小狗，需要支付的报酬是一个微笑。]

等她看完这一面，狄斯又抓紧把木板翻了过来，露出下一行字。

[这位可爱的小姐，笑一下？]

作者有话说：

评论摩多摩多！摩多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