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荀澜正要点头,忽然听见龙君说:“为什么我不肯?” 他微微偏过头,居然有些不服气的模样。 “嗯?”贺荀澜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龙君眯起眼,盯着贺观海:“他长辈托我在海上照顾他。” 他强调,“托我。” “啊?”贺观海不明所以,“他们也让我照顾好小弟啊。” “也托你?”龙君一怔,“托了我,还要托你?” “呃——”贺荀澜连忙打圆场,“反了,龙君,你想反了。” 他压低声音说,“他们应该是先托了二哥,然后想想他的德性,觉得不靠谱,所以才又重新托了你。” 他真诚地拍了拍龙君的肩膀,“这种小事先让他干,重要的大事再请您出马。” 龙君瞟了他一眼,别过头“哼”了一声:“……麻烦。” 贺荀澜松了口气,略带些疲惫地看向昭铃:“大夫,走吗?” 昭铃略一迟疑,抬步跨上了这艘船。 几人走后,方凌书呆呆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时少爷一边处理食材,一边问他,“丢魂了?” “我、我怎么说也是宫中长大的。”方凌书显得有些委屈,“锦衣玉食喂养,灵丹妙药滋补,不如临海侯府的公子身体强健也就罢了,怎么会连、连农人也不如啊……” 时少爷神色复杂看他一眼:“你也不能光吃啊,吃完得动。” 方凌书握紧了拳头:“我、我今日就练!” 第33章 鹤庄 小船顺水漂出去, 昭铃扶着药箱坐下,看了眼鹤庄的方向, 回头问他们:“若是照这个速度, 今夜似乎还来得及回来……” 贺荀澜在船边坐下,提醒她:“拉好船沿。” 昭铃有些疑惑:“什么?” 贺荀澜看了看她,又说:“哦, 你最好还拉紧帽檐。” 昭铃有些许迟疑, 但还是照做了。 贺荀澜满意点头,示意龙君开船:“走了!出发!” 龙君傲然扬起下巴,立于船尾,小船微微停滞,而后极速破浪, 劈开水波冲了出去。 哪怕昭铃已经听贺荀澜的话做好了准备,也还是惊到险险后仰,发出一声惊呼。 “哈哈!”贺观海大剌剌靠着船,仰头吹风,“怎么样!快吧!” 贺荀澜侧头避开风,鼓动的风把发丝吹到脸前,他笑着说:“我说了, 顺风顺水,很快的, 这就是我们的龙君速度!” 昭铃一手拉着船沿,一手按着纱笠,根本说不出话来。 几个时辰的水路被缩短到一炷香内,停下船的时候昭铃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靠着船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 “你们……”昭铃惊疑不定的目光扫过几人,最终还是克制地闭上了嘴没有多问。 松开了紧紧扣着船沿的手, 她清了清嗓子:“失礼了。” “我们上岸吧,我去找守义庄的老人,我朋友的尸身还停在那里。” 几人没有异议,跟着她一块进了鹤庄。 鹤庄跟杏村差不多模样,白日也看不见什么人在外走动,一片死气沉沉。 贺荀澜多问了一句:“鹤庄的神仙是只鹤吗?” “最早是,但有一日,它突然飞走了。”昭铃回答,“后来,这地方的神仙也总留不长,不知为何,待了几年,都因为各种缘由都要离开。” “请神又送神,当地人也都习惯了,现在……还没有神仙庇护。” 贺观海挑眉:“你们那有个小神仙还这么受欺负,这里没有神仙倒没事吗?” 昭铃笑了笑:“本来那头熊想要这块地,但当时鹤庄管事的,是个素有才名的文人,他写文章痛陈猛熊大仙强占鹤庄,文章写得很好,传到了当今圣上面前,那头熊挨了罚,就不再来这里。” “但其实也就管过那一回。” “那头熊头脑简单,挨了一回罚,就不敢再来。其实若他胆子大些,他就会知道,陛下当初也只是一时兴起。” 贺观海不屑地“嗤”了一声。 “到了。”昭铃站在一间破屋前头,伸手敲开了门,“老叔,是我。” 门很快打开,一个干瘦、莫名有些鬼气森森的老人往外看了一眼,了然地说:“找到人了?” “嗯。”昭铃露出一点笑意,“找到人了,我来接她了。” “好,走吧,东西都带齐了?”老叔顺手关上门,“今日是小齐在守,我带你过去。” 昭铃给他们介绍,这位原本是当地的仵作——其实是附近几个村镇通用的仵作,附近几个村镇都小,案子也少,也就共用一个。 老叔年纪大了,庄里给他安排了个守义庄的活计。 他们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带人的尸首离开的,需要两方管事的通个气,写好文书交接。昭铃早就把各类手续都办好了,只是找不到愿意送她的人。 义庄门前坐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见来人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谁啊?” “我。”老叔冷冷回了一声,男人瞬间松了口气。 “叔,今日我守,你怎么来了?”小齐好奇地看了他身边的几人,问他,“这几位是……” 昭铃笑了笑:“来帮我的。” 小齐一喜:“有人愿意帮你搬阿萝了?好啊,就在里面呢,东西给我就行。” 昭铃笑了笑,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他。 小齐匆匆扫了一眼就带着她往里面走:“幸好天还不热,再过几日你要是还不来,就要留不住了。” 老叔哑着嗓子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我来吧。”昭铃低声说,回头看向贺荀澜几人,“我先简单处理一下,几位先回避一下吧。” 贺荀澜应声:“好,我们就在门口等着。” 老叔背着手看,转过身挑了块台阶上的干净地坐了下来:“坐会儿吧。” 贺荀澜也没挑剔,跟着一块坐了下来。 龙君扫了一眼台阶,没动。 贺观海闲不住地在义庄外转了一圈研究地形,问他们:“哎老哥,你们这怎么样啊?大白天的,怎么也没人在外面走动啊。” “最近不太平,乡长让大家都少出门。”小齐插话说,“你们从杏林村来,杏林村应当还好吧?他们那好歹有神仙。” “好像是稍微好点。”贺观海琢磨着,随口问,“你们这儿缺粮吗?” “说实话,其实还成。”小齐挠了挠头,“以前有粮的时候,那熊不来鹤庄,但会在半路扣下不少,我们也没办法。” “可最近听说各地都缺粮,我们都担心那熊又来,可他没什么动静,反而让人提心吊胆的。” “怎么没动静?”老叔阴恻恻开口,“你今天守义庄不知道,也就半天前,土地娘娘的粮船来了,几个乡亲兴高采烈去取粮,被那只熊叼走了。” “啊?”小齐急了,一下子站起来,“那、那去救人啊!” “怎么救!”老叔厉声问,“你去救还是我去救能把人救回来?一起送到他嘴里还差不多!” 小齐憋屈地又坐了回去,握紧了拳头:“我、我找乡长去!让他再写个文章!” “你当乡长没写过吗?”老叔表情冷硬,“头一回文采惊艳,听多了就成了牢骚,谁还管。” 他叹了口气,“李家老二,张家老大,应该是回不来了,过几天,册子上就把他们的名头划了吧。” 贺荀澜看了龙君一眼,龙君微微蹙眉,似乎在考虑什么。 贺荀澜想了想,又问:“你们可知道,昭铃要带回杏林村的那个朋友,是怎么去世的?” 老叔看他一眼,默然片刻说:“那是我女儿。” 贺荀澜噎住了,正要道歉,就看见他摆了摆手说,“病死的。” “先天心疾,刚出生就被人扔在了义庄门口,我就捡回去养了。能养到这么大,杏林村那位仙人都说了不得了。” 他哑着嗓子说,“也已经不错了。” 贺观海惊讶:“这倒是跟那熊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小齐咬紧了牙,“那头熊记仇,时不时驱赶猛兽进鹤庄,阿萝要不是被惊了……” “小齐!”老叔打断他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啧。”贺观海不爽地咂舌,“迟早找机会教训教训那畜生。” “嘘!”小齐本来还在气头上,被他说的话吓得差点弹起来,“你不要命了,可不敢乱说!” 二哥正要接话,昭铃已经背着人踏了出来:“诸位,劳烦帮我拿一下医箱,我们可以回去了。” 她用布将人仔细包了起来,尸体死后僵硬,很难背起,她也准备好了绳子,把人系在了自己身上。 二哥自告奋勇:“你背得动吗?要不我帮忙。” “能行,她不重。”昭铃笑了笑,“我有力气的,走吧。” 贺荀澜正要转身,看见龙君还在院中站着,喊了他一声:“龙君?” 龙君抬起眼看他:“你先前说过,信徒有用的那一段话。” “嗯?”贺荀澜疑惑地眨了眨眼。 龙君提醒他:“此地没有神仙。” “在河边,通海。” 见贺荀澜依然一脸迷茫,他叹了口气,挪到贺荀澜身边,压低声音对他说,“能供我。” 贺荀澜反应过来:“……然后你就能理直气壮地管这里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