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凤和阿达

乞丐萝卜头和大波凤(2)(1 / 1)

阿达避开视线,挠着下巴,对着空气说道。

“别挠了。听见没有,我叫你别挠了。”

作恶多端的蚊群还在阿凤的脸上飞来飞去。

阿达抓起蒲扇,朝它们扇去一道龙卷风。

正巧,一只曱甴不知死活地飞到阿达的脸上。

一剂兜巴升,房子震了震,阿凤还是没醒。

花蚊和曱甴是广州的特产。

阿达想,再过十年,蚊子同志和曱甴同志有机会成为广州市长。

阿达用拇指与食指捻住毡子,谨慎地把它丢到阿凤的胸口。

纯阳之体受不得近似迫害的保护。

阿凤扯开,阿达遮住。

阿凤又扯开,阿达又遮住。

阿凤毫不自知地发出不耐烦的低吟,阿达立即龟缩进床底。

待这匹帝王引擎彻底熄火,阿达才爬出来,拿着双飞人往阿凤那鞋被叮咬的红疹上涂。

冰凉止痕的药效渐渐缓解瘙痒之处。

阿达又用蒲扇给阿凤扇风,好让药水更加发挥作用。

阿凤非常怕热。

阿凤一热,脾气就差;脾气一差,就要吃人。

阿达像是济公,时刻持着蒲扇,为阿凤手动制风。

只是时间一久,阿达也觉得辛苦。

阿达知道阿凤在受苦,可电风扇不是随处能捡的。

阿达只能去天河城买。

阿达最憎花钱,和他老窦一样。

祖传的铁公鸡。

飘渺的女声使美梦生出裂痕。

阿达缓缓睁眼,看清是阿凤。

阿凤一脸兴奋地说道。

“阿达,阿达,睇我,睇我。”

阿达往阿凤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大惊失色地蹦起来。

阿凤的两脚亮堂堂地挤逼进原色头层牛皮制的女式皮鞋里。

“你偷回来的?!”

阿凤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阿凤摇摇头,又点点头。

阿达额地一声,捂腹倒地,四肢蜷缩,神情痛苦得如同肠扭转。

“啊呀呀,玉皇大帝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呀?我阿达行得正坐得直,怎么就让我遇到这头母老虎呀!这次扑街啦。这次扑街啦!我没有钱啊。把我抓去卖器官也多少钱啊。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我不想坐牢啊。坐牢怎么就好了?虽说坐牢是当代青年唯一的出路,但我还是不想坐牢啊,除非牢饭每日都有一杯鸳鸯奶茶和一份碟头饭!不然,我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阿达满足完自己的表演欲后,才心甘情愿了解案发经过。

阿达让阿凤脱鞋,可阿凤就是不肯。

阿达指着阿凤的鼻子,骂道。

“你们女人就知道扮靓!你看你,鞋子都要逼爆啦!你的脚不要啦?!”

橱窗摆放的三十六码皮鞋是属于可供富家女观赏的玩物之一。

娇小玲珑的富家女脚不沾地、手不湿水,再精致洋气的皮鞋也只会登场个五六次,然后从此打入衣帽间的冷宫里吃灰。

哪像阿凤这种天生洒脱爱自由的野老虎,自幼没有受过大脚趾的管束与后脚跟的惩戒,只适用于室内行走的皮鞋等同于美丽的刑具。

阿凤沮丧地看着自己的脚,必须承认阿达说的有道理。

阿凤是邪恶的继姐,穿不进仙度瑞拉的水晶鞋。

阿凤把皮鞋蹬掉,然后抱在怀里,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受训。

“讲!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阿凤歪歪嘴,说道。

“萝卜头用石头砸出来的。”

阿达朝竖起大拇指,说道。

“嗨呀,你们两个真係好嘢!”

阿凤以为阿达是赞自己,于是握住阿达的指头,惊喜地笑问道。

“真嘅?”

阿达猛地把手指抽出,对着阿凤的脸喷道。

“真你条命!”

阿凤不满地撅起嘴巴,抹一把脸上的口水。

阿达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还重复念叨着。

“那个死人萝卜头,那个死人萝卜头……”

房子不大,所谓走来走去不过是转身走两步,再转身走两步。

相较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阿达,阿凤则淡定地观赏手里的皮鞋。

阿达突然刹车,停在阿凤的膝前,蹲下身体,仰望着她,因为惊恐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无人相信的严肃,问道。

“除了萝卜头之外,街上还有没有第三个人?”

阿凤摇头。

“真的没有?”

阿凤摇头。

“你是真的很钟意这双皮鞋?”

阿凤把皮鞋紧压在胸前,好似害怕被人抢去,对阿达大声地宣告道。

“我钟意!”

阿达看着阿凤开心的俏皮样,便打消了让她退还鞋子的想法。

阿达用食指刮一下阿凤的鼻梁,叹道。

“冤鬼啊。你就是我的冤鬼啊!”

卖鱼佬凌晨三点出埠,是犀牛街第一位目击者。

于是,服装店被爆阁的小新闻成为日后犀牛街连环凶杀案的开端。

老百姓只把这当成是黑社会的日常活动之一。

谁也不会有人把今时的盗鞋之人与日后的连环杀手联想在一起。

至于皮鞋如何处置,阿达有自己的想法。

铁皮屋外整齐摆放着许多水仙花。

水仙花是阿达的老母留下的财产。

阿达多年来精心饲养,死一盆又买一盆。

对待它们,阿达比对待在世老窦还要用心。

除了仅供思念的水仙花之外,顶楼还有一个小型菜园子。

曾用于存放冷冻鱼的白色泡沫箱里养着芫荽,红葱,朝天椒,生菜和上海青。

阿达的私房钱藏在一盆水仙花底下的砖瓦底下。

巴掌大的蓝罐曲奇饼干盒藏着一份存有所有积蓄的红簿仔和一张被撕掉半边的全家福。

红薄仔不用解释了。

全家福残缺的半边是阿达的老母亲手撕毁的。

不知是意气用事的失误,还是深思熟虑的决定,这种做法都成功地让阿达模糊了记忆中母亲的痕迹。

阿达至今仍在责怪年幼的自己穿鞋太慢了,才没有坐上与母亲一同离去的的士。

因此他反反复复地想,要是当日的自己能够施展缩骨功蜷缩在皮箱里,那么母亲就能带着自己远赴漂亮国过上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