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轩仍旧坐在桌前。 最后一杯水被他捧在掌心里。 看着刘文广被押解出去,临近门口的时候,姬轩忽然叫住了对方。 “对了,刘文广。 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姬主簿请问。” 刘文广停了下来。 那几个押解的捕快也止住了脚步。 杯中的水,倒映出回光珠的亮色。 那颜色却略显暗淡。 “还是刚才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回来? 按道理若是你就这么走了。 就算我找到了钱契,只要抓不住你,也完全拿你没办法。 可你却选择了回来。 为什么? 我不信一个蛰伏了十九年当人父的人,会为了区区五万钱契折返。” “因为这不是属于周家的东西。 那是我和姜翠……是我们的。 周元背信弃义,他已经没有拿着这些钱的资格。” 刘文广沉声道。 姬轩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在他看来,钱契已经不仅仅是作为金钱,而是一种寄托……怪不得他没有花掉这笔钱。 若是他在十九年间把五万钱契花了,那可就是真的死无对证了。 “我也有一个问题。 姬主簿,监天司真的有能辨别十九年前血迹的方法吗?” 再看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最开始时候的慌乱之色。 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姬轩颔首。 淡淡地说道。 “通过今天从你身上采集下来的一些血液,监天司是可以辨认出是否与钱契上的相吻合。” “我原本的身体被你们带走,但这具身体似乎并没有给你们取走血液的机会?” 姬轩闻言笑出了声。 摇了摇头道。 “那时候你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与几位官差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当时有几个官差伤了你。 从你身上拉下一些血迹。” “原来如此……姬主簿你早就算计好了吗?” 对方闻言苦笑。 失落之色显现在脸上。 “姬主簿,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十九年间,你被关在哪里?” “唉?” 姬轩话锋徒然一转。 让谁都没有想到。 这个问题在旁人看来甚至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就连一旁吃零食的雪儿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瞪着眼睛看着姬轩。 之前不是才说过,刘文广潜伏在周家十九年,就是为了让周元也感受一下他当年的痛苦。 可现在又问对方十九年间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这可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不用急着辩解。 我知道你十九年间以周元父亲的身份操纵着这具人偶。 既然这个老人一直在周家。 那么作为背后操纵者的你——又在何处? 作为一个尚且需要进食、需要生存下去的大活人,不可能在十九年间藏在市井里那么久。 所谓人多眼杂。 你就算把自己关在哪个隐蔽的小房间里,在处理生活不便利之事的时候,也总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整整十九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你。 甚至府衙文书中也没有任何记录。 你定然是被关在了某个地方,某个灵气充沛,足够你炼制出鬼婴的地方。” 姬轩笃定这背后存在不为人知的真相。 眼前这个区区半吊子阴阳师。 是绝不可能在没有他人协助的情况下,短短几个月内炼制出鬼婴的。 定然存在一个能让他藏身的地方。 一个不需要任何与外界接触,就可以存活十九年的地方。 刘文广身上已经被捆上了束缚灵气的绳索。 他现在就算是想要逃走,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手段,彻底地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 更何况此人内心已经被冲垮,彻底地失去了防备。 就在姬轩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知道最终答案的时候。 却见刘文广突然张口大吼了一声,硬生生地挣脱了那两个捕快的双手。 朝着姬轩怪叫。 “我没有!” “刘文广,都到这时候了你——” “我没有说出来,我没有! 没有背叛您。 别过来。 求求你别过来……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发誓,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文广的身上。 几个捕快想要靠近。 却被陈捕头抬手拦下。 姬轩原本以为刘文广在和他说话,但现在细看之下,却发现此人的目光并不是看向自己,而是某个更为遥远的地方。 刘文广双眸已经布满了血色,他惊恐地大叫着。 整个身躯因为极度的恐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就连刚才姬轩那般审问都没能让他弯下膝盖。 可如今却—— 在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姬轩却是突然站起了身子,朝着周遭众人抬手。 厉喝一声。 “大家快走! 离开这间屋子,快!” “姬捕头,发生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要活命的就走!” 姬轩话还未说完。 正要去拽着雪儿,带着她一起走。 却发现身侧已经没有了那小姑娘的影子。 便迅速离开了周家的房子。 此刻。 正是深夜。 晚间的夏风吹在脸上,带起不知从何而来的瓦砾沙尘。 刮得面颊生疼。 千家万户灯火寂灭,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了捕快手里的那几根烛火。 众人分立大门两侧。 随时注意里边的动静。 刘文广的身影在不远处,被回光珠照映得诡异。 从房间里传来一阵沙哑的哭诉声。 他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仿佛是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一般。 正在所有人都困惑不已的时候。 姬轩率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轻声低喃。 “来了。” 轰—— 剧烈的爆鸣声。 夹杂着热浪、血色的雾气、腥气的风。 姬轩闭上了眼睛。 在他面前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把小伞。 却是雪儿站在了他的身前。 至于其他人脸上,则或多或少地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一阵风浪之后,陈捕头沉声道。 他摸了一把自己半张脸,能混上捕头的位置,大风大浪他已经看得多了。 所以也没有吓住他。 但其他几个捕快就是另外一幅模样了。 老刘正被一个年轻捕快搀扶着来到墙角,不住干呕。 隐约听见他咒骂的声音。 “他身上带有某种自杀的法术。”姬轩推开了面前挡着的小伞,取出一块丝帕,掩住口鼻,重新走进了周家的大门,模糊的声音从丝帕之后传来,“方才我提及的问题,触发了那道法术……不,或许不是这样。” 屋子里如今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桌椅被掀飞,摔在墙上粉碎。 泥土墙被气浪直接打出了窟窿。 地上的残渣混着血色。 已经分辨不清它们属于什么。 「直接将刘文广体内灵气搅浑,化作最纯粹的力量爆发出来。」 「这种法术很简单。 所以要想查清楚谁下的很困难。 刘文广知道自己被下了法术吗? 若是他不知道,那么法术的源头……」 “姬主簿?” “有一个假设。 就是这道法术是人为触发的。 当我在盘问的时候,附近的某个人觉得刘文广会说出对他不利的话。 所以就杀人灭口。” 一盏青铜灯,握在掌心里。 姬轩手中古灯映照下。 原本看似归于平静的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一些幽蓝色的晶莹光点。 那些光点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消散。 他抬手,将其中一道光点纳入掌心。 霎时间,姬轩身形微微摇晃,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公子?” “没事,这里阴气过重,我们还是出去吧。” 随即。 姬轩与陈捕头商量。 让其将这里迅速清理一番,而后将今日所看见的一切塞进肚子里,不得告诉任何人。 陈捕头当即神情肃然地应下。 知道这件事情远还没有结束。 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手段高明。 虽然暂时不知道他将刘文广变作这副模样意欲为何,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刘文广死了,周家的人也没了。 仿佛一切线索都消失了。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哦……” 雪儿跟着负手而行的姬轩。 小心地藏在他的身后。 边上就近的几家人家已经开始相继亮起烛光。 刚才那一声爆炸,也惊动了许多人。 那几个留在原处的捕快,接下来也有得忙了。 …… 这是尚未消散的,某个人记忆的片段。 原本不应该留存下来。 却因为鬼婴消散前的阴气过重,将那一片魂魄的碎片保留得相对完整。 不见天日的铁栅栏之后,手脚被捆缚着无法动弹。zwwx. 一日三餐有之,却只达到了可以下咽的程度。 不知岁月几何,不觉春秋几度。 这里灵气充沛。 虽然在这里炼制出来了鬼婴,但他也被永远地束缚在了这里。 甚至不知道是否还有出头之日。 那具人偶里存在他的残魂,虽然已经失去了与他的联系。 但应该也过得不错吧? 起码。 是比现在的他要过得好的。 手指在墙壁上划下又一道痕迹。 这只是单纯的计数,只能算是漫长岁月中,能让「自我」保持清醒的一种方法。 哒。 哒。 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就和当初带他过来的那一阵脚步声相同。 浑浊的空气中,开始弥漫出血腥味。 熟悉的味道。 心底里有某种‘仇恨’的情绪在搅动。 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尖锐之声摔在了地上。 “我来给你送礼物了。 喏。 这是出去的钥匙,你已经自由了。 想明白出去之后要做什么吗? 周元……记得这个名字吗,他的妻子姜翠怀孕了。 呵呵。 啊哈哈哈……” ……君子非玉的这妖女好生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