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终于只剩下了老人。 他神情木然地看着姬轩离开的方向。 但身躯却极为僵硬地动了起来。 那只手,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一般向后伸展,以一种正常人难以达到的角度,将身后长桌上的玉盒取了出来。 “可惜……” 沙哑的声音从龟裂的唇角吐露出来。 只是这两个字并没有任何人听见。 而他本人也在说出那两个字之后,将木然的眼睛闭了上去。 过了片刻后。 老人突兀地将眼睛睁开,眼眶中却早已被黑灰色满溢。 在他的眼角,逐渐淌出灰黑色的液体,一点点,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后手被毁了。」 黄色的光晕从盒子里飘散而出。 落在老人身后化作一道朦胧的光圈。 「不过有些可惜,这个人族尚保留了一些意志。 刚才我操纵的方法也不大熟练,比起‘祂’,还差得远。 竟然没有问到那个人的名字。」 「那么,他是否具有威胁?」 一抹绿色的流光从玉盒中浮现。 在玉盒上边,化作一个拇指大小的人影。 「我只关心这一点。」 「他或许拥有抹除我们的手段。 但那绝对不是什么泛用的手段。 刚才将丹药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我的确是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一些变化。」 黄色流光微微一颤。 便见盘膝坐着的老人歪了歪脑袋。 嘴角流露出一分诡异的笑容。 「他或许对我们有威胁,但还没有到要我们出手的程度。 而且现在。 不是还有人帮我们出手吗?」 「你说祂?」 「绝不可能!」 紫色的光在虚空中交织成一道道符文。 如同雷电一般跳动、扭曲。 「祂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可能帮我们动手?」 “因为那几句话。” 霎时间。 苍老的声音再次落下。 老人的眼中恢复了神采,他两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掌心的玉盒。 “不管他信不信。 接下来他都会去惹上那些人,最后惹到祂的头上。 猜疑的种子都已经种了下来。 而接下来…… 就是等待其发芽的时候了。 其实刚才你不必控制我的身体,只要你们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本人也能做得比你们更好。” 他淡然地看着面前的光晕闪烁。 黄色、红色、紫色、白色、绿色。 五种颜色交织在一起。 最终汇聚成一团灰黑色的糊状物。 “毕竟我们可是盟友。” 「可你终究是人族。」 “但这里并不是你们的地盘。” 「也不是你的!」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按住玉盒一端,然后将盒盖开启,显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所谓禁忌。 乃是不可被言说之物。 稍有提及,或许便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的确是禁忌。 老人很清楚,玉盒里应该放着什么。 但现在,当他打开玉盒的瞬间,在光影流转的当间。 这玉盒之中,却是字面意义上的‘什么都不存在’。 「他毁掉了我的后手。 你怎么相信这样一个人会优先解决‘祂’?」 老人脸上笑容更甚了。 他自然是知道的。 就凭他是平溪王曾经的副将。 看惯了所谓的谋略、诡计。 就凭平溪王曾在他的辅佐之下,一直让其安稳地活到了现在。 “因为人心。 只要他还是一个人。 那么就一定会先去解决‘祂’。 而就算他没有这么做的打算,祂也会主动找上去。” 四方的灯烛并不敞亮。 老人的身影,也渐渐地没入昏暗的光晕中。 那张脸、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远方,也不知究竟在看着什么。 …… 前脚离开医馆。 后脚耳畔便传来少女朦胧的呼声。 当姬轩问及原委的时候,少女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状态。 “刚才我好像睡了一觉。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唔。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那扇门,脑子里就晕晕乎乎的。 大人,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姬苌语气有些惶恐。 “没关系,反正想知道的东西,差不多我也了解了。” 姬轩淡淡地说道。 他倒是觉得没什么。 少女在刚进门的时候就陷入昏迷状态,这说明对方在他进去的瞬间,或许是在进去之前,就已经在防备着她。 当姬轩将那个老人的面貌描述了一遍之后。 问及对方究竟是不是那位副将。 少女却是十分果决地否定了。 “父王的那位副将……他并不老。 虽然年纪有些大,不过那个叔叔是一个天才人物。 哪怕是在南域,也已经靠着自己的力量修炼到了练气十重的修为。 我曾经见过好多次,不会有错的。”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体内生机溃散,出现了老态?” “这我就不清楚了。 对了大人,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能和我讲讲吗?” “……好,那我就与你讲讲。” 讲,是肯定不会往全了讲的。 姬轩只说原本是打算直接去监天司带人围住这里。 然后进去抓人的。 可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个老人可能并不是副将本人,那就先等着。 至于那个老人所说的‘谋反’等事情。 姬轩并没有如是说出来。 “……所以接下来我会让王府里的人继续观察这里的情况。 另外,我想问郡公主一个问题。 路上我看见许多人脸上都蒙着面纱,这些面纱都是从哪里来的,由谁制作?” “大人,这些都是藏雪宗制作。” “全都是藏雪宗制作?”姬轩闻言不禁挑眉,这么大产业,大头肯定在平溪王手里,只是没想到居然落到了藏雪宗头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当真有这个能力吗?姬轩对这点姑且抱着疑问的态度,“那藏雪宗胃口挺大啊,这么做就不怕惹得其他人不快吗?” “这……并不会。” “这又是为何?” “因为当初王爷只将抵御疫病的阵法传授给了藏雪宗。 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制作。 也没有那个手段。” 听到这里。 姬轩的脚步便紧跟着一顿。 因为不论阵法还是炼制方法都是平溪王给的。 其他人自然不敢去触怒王府的威严。 这才给了藏雪宗施展手脚的空间。 他心中一道念想闪过,随即便笑出了声来。 “大人您笑什么?” “不,没什么。 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对了。 藏雪宗山门何处?” “在玹溪,就是平溪南面的那座城里。 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一边说着。 姬轩一边抬手,手中的玉瓶随着掌心用力,瞬间化作了齑粉。 随即蓝色的火焰划过,最终什么都没有剩下。 少女似乎有所察觉。 开口道。 “大人这是……” “没什么,丢掉一些垃圾而已。” 姬轩并没有说清楚。 他在靠近那个老人的时候,的确从老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阴气。 在他距离老人仅有毫厘距离的时候。 他甚至能从老人的身上闻到一股如同是腐肉一般的恶臭。 尽管在整个房间里都被一股异香填满了,但还是掩盖不住那股味道。 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 一个行将就木的副将。 在老人的体内,甚至蕴藏着一股与疫病相同的气息。 基于以上的线索。 姬轩得到一个猜测。 …… 饱经风霜的马车徐徐驶进被烟雨笼罩的这座古城。 持鞭的中年男子拉紧了缰绳。 生怕这匹马在进城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马车如同是年迈的老人一般缓缓向前挪动,前方的守城兵士终于站到了他身侧。 “把身份铭牌拿出来。 为什么进城? 多久出来? 是否有长期逗留的证件……” 这兵士正照本宣科地念着词。 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那中年男子的面孔,顿时脸色一变,显露出讨好的神情。 “诶唷,这不是周掌柜吗? 您可是有好些年没亲自来玹溪城了啊。 这已经是好几年没见到您了吧。 近来可好啊?” “还是老样子。 勉强混口饭吃罢了。 这次我就呆三天,给这里的铺子进点货,三天后别的地方还有生意要做。” 正说着,中年男子从胸口抽出一个小巧的玉牌,递给守城兵士。 守城兵士接过玉牌,简单地看了一眼后便将其还了回去。 “要我说,周掌柜就可以把这些活给手底下的人去做。 您还是坐享其成来得舒坦。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怕是也辛苦吧?” 兵士取出一册书簿。 在其上记上几笔。 中年男子闻言,只是摇头道。 “若不亲自出来走走,如何能再多赚些? 我们这做商人的可不能吃老本。 不亲自出来看看,又哪里能看见赚钱的门路? 更何况现在趁着能多走动的时候出来走走,等以后老了,可就走不动喽。” “周掌柜瞧您这说的。 您现在身子可还硬朗着呢。 给,这是为您准备的。 还有您的马,不知……除了您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两个伙计。” “那就一并给您了。” 兵士从腰间取出几张丝巾交给周掌柜。 周掌柜接过丝巾,脸上还是显露出几分不甘的神色。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皱着眉试探性地接着问道。 “这丝巾……当真卖不出去吗?” “周掌柜您说笑了。 这东西只有在咱们这片地能拿得出手。 离了这里,谁还会戴上它? 咱们这是为了讨生活,逼不得已嘛。 而且当初您不是也试过,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兵士说到这里,眼看周掌柜有些失望。 又忽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门。 尖声道。 “但是啊周掌柜,近期我们这儿又出了一种新款的丝巾,您可以看看。 据说这东西还有别的功效。 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听到这里。 周掌柜眼中便闪过一丝精芒。 也在彼时。 任谁都没有察觉到。 在周掌柜接过的丝帕中,闪过一道流光。君子非玉的这妖女好生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