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的死,他并不意外,可余净,倒是出乎意料。不过,他原就恨她入骨,自戕了,倒是正中下怀。 “是。”徐辛树刚应声完,外头就响起了曲安的声音,“陛下,婉莺阁的人求见。” 祁烬眉心一跳,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出声道:“进。”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丹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祁烬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袖子上,有血。 还没等丹儿开口,祁烬就先站起身了:“她怎么了?” 丹儿被吓了一跳,原本见着谢英那模样整个人都吓傻了,如今祁烬又这幅模样,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啜泣着同祁烬回话:“陛下,我们美人她……她自戕了。” 丹儿话音未落,只觉得身旁一阵凉风过,祁烬已经错身过去了。 “陛下!”徐辛树见祁烬匆匆忙忙地出去,未披大氅,忙拿了大氅跟在祁烬的身后。 外头的风雪很大,鹅毛大雪,祁烬就这样,冒着风雪,走在甬道上。他走了好一段路,最后甚至开始跑起来。 徐辛树跟在后面,迎面的风雪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脸上,他想同祁烬说,可以乘马车,也可以坐轿撵的。但见祁烬的模样,他不敢说了。 祁烬跑着,甬道上并没有人,耳畔的寒风刮过,呼呼作响。他却感觉不到冷,满心都是谢英。 到婉莺阁时,周遭嘈杂得厉害,来往的人见是祁烬纷纷同他行礼请安。祁烬仿佛未看见,直直地朝着正殿过去。行至殿前时,突然心生怖意,一种没来由的,极端的恐惧笼在他的心头。他的脚步缓了些,踏进殿内时,就闻到了一股冷冽的血腥味。 那是平日里闻惯了的,这会儿闻到,竟也有些想吐。祁烬往里走,只听见里头声音很杂。撩开帘子走到里头,一堆太医拿着药箱正束手无策。祁烬抬眼,就看见了谢英,依旧一身单薄的中衣,倒在血泊之中。雪白的中衣浸在暗红的血泊中,吸了血上来,看着,有几分诡异。谢英就这样安静地躺着,除脸色苍白些,仿若睡着一般。 “微臣,见过陛下。”太医们见祁烬进来,慌忙跪下同他行礼请安。 “出去。” 祁烬话音未落,他们已经连滚带爬地背着药箱出去了。祁烬这模样,实在骇人,朝服已经乱了,身上带着一层薄雪,神情严肃可怖。这会儿身上全然没了贵公子的模样,倒像是追魂索命的厉鬼。 他们很快就退出去了,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安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祁烬抬着僵硬的脚步走到谢英的身边。 “嫔妃自戕是大罪,是要诛九族的,你即便没有了父兄,谢家的旁支,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谢英?”祁烬兀自说着,声音愈发大了。 “徐辛树!” “奴……奴才在。”徐辛树心慌地应声道。 “去,将谢家的旁支都杀了。” 徐辛树听见这话,一愣,继而立刻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徐辛树说着转身便跑出去了,没一会儿,曲安跑出来拦住他。 “师父。” “陛下方才说,这旨不下了。” 徐辛树暗松了一口气,张口就问:“陛下呢?” “这会儿还在殿内呢。”曲安低声道,“谢美人去了,怕是今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是。”徐辛树盯着茫茫的白雪应声道,曲安的话,不无道理。祁烬不是个冲动的人,如今为了谢英,竟同疯魔了一般。 徐辛树回到婉莺阁殿门前,只依稀听见殿内传来呕吐的声音,这声音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徐辛树从不知道,北淮的冬夜,这样漫长难熬。 祁烬在谢英的尸身旁守了一夜,无人知道他在里头做了什么。徐辛树只知道,第二日一早,他开门出来时,膝盖以下,全是血,眼下很青,脸色难看得厉害。 “陛下。”徐辛树躬身唤道。 “着人将殿内打扫干净,替岁岁换身干净的衣裳,旁的,什么也不许动,由你亲自瞧着。” “是。”徐辛树低眉应声,看着祁烬往外头走。 他照常上朝、用膳,只不过,除却那些事,他就在婉莺阁待着,哪儿也不去。如今冰天雪地,谢英的尸身尚可留存,可一旦开春,就难保了。 朝野无人知晓此事,因为他们所知晓的谢美人,已经被葬入了皇陵。 为存尸身,殿内并未烧炭,只焚了香。 祁烬躺在谢英身旁,也不觉得冷,只有在她身旁,他才睡得安稳。 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怪诞的梦。 梦里依旧是自己的母妃被盛华按进湖里溺毙的场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树后看着。他当时小,却也知道,自己若是出去了,就再也无人能给母妃报仇了。 他只忍着,看着,满腔的悲愤和无力交织着。 这个梦他做了许多年,每回梦见,都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历历在目。 忽然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 “陛下,不要看。” 熟悉的声音,祁烬听见的瞬间,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下来了。 “岁岁。” 他唤她,猛地睁开眼睛,是冷若冰窖的内殿,还有幽暗得快要燃烬的红烛。 明明这样冷,可他却出了一身汗,偏头看过去,她依旧是那副模样,冰冷,苍白,像是一块一碰就会碎的冰。 梦里的人,全都死了。祁烬突然笑起来,眼角的泪,却未断过。 大雪寂寂无声覆了整个皇城。 作者有话说: 到此全部完结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