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

第71章(1 / 1)

“为何不能?”裴璋微微敛眉,好似她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她心不在焉地咽下茶水,暗暗叹了一口气,再不想同他说下去了。

自己是真敢想,他也是真敢说。

身陷樊笼之人,就像是笼中鸟,何谈这些……

裴璋则温着茶,轻压手腕,又给她续了一杯水。

茶汤随着温热的雾气倾落,他的目光流连在阮窈随意披散的发上,也凝思着往后之事。

他的前半生里,唯有裴氏长公子这一重身份而已。在父亲年复一年的审视下,他不可松怠、不可下落,诸事皆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可如今有了她,不论是肉/体上的爱欲纠葛,亦或是像此刻这般对坐煮茶,原本寡味而枯寂的人生便也觉出些旁的乐趣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情再如何至真至纯,也无法令生者死,令死者生。

裴璋自是希望此生能与她联结到老,可即便是他,如今也须得仰赖着天意。

财帛不过是死物、外物,她既情愿留在自己身边,他也没有什么是不能给的。

只不过……

裴璋又想起那夜阮窈被他揽在怀里,迷迷糊糊间所说的梦话,眸光微不可见地沉下了几分。



入春以后,日光渐渐变得浓而暖。

城内的道旁种了些杏树,这阵子正开得灿若云霞,一片明晃晃的白。

南街最是熙攘喧嚣,沿路有许多售货铺子,也是去外城的必经之路。

阮窈坐于马车里,抬手掀起帷幔向外看,与之相连的回忆就像是春风里的柳枝,悠悠然被吹拂起。

南街西侧有座长生观,东侧有书肆,再往前些的小巷,便是她从前来过最多的地方。

巷子店肆林立,有卖饼的商铺,也有卖冰酪的店家,游人络绎不绝,在整个洛阳城都是出了名的。

她瞧得出神,眼睛一眨也不眨。

裴璋此次带着她出来散心,难得也并未在车上看书。重云忽然在外叩了叩车壁,他顿了顿,转而轻轻一拍阮窈。

“可想下去买些吃食吗?”他温温地问。

阮窈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我可以下去?”

“有何不可?”裴璋笑了笑,柔声道:“需要我陪你吗?”

她瞥了一眼外头人潮涌动的街道,只觉着这一幕与裴璋十分不相称。且他不在身边,怎么都自在几分。

“不用了,公子让旁人陪着我便好。”阮窈也若无其事地笑道:“街上人多,你一身白衣,省得挤脏了。”

他也不勉强,点点头。

“重云陪你去。”

阮窈自是愿意,很快便戴好帷帽,欢欢喜喜下了车。

眼见她走了,裴璋仍看着帘外,目光仿佛遥遥落于巷道中的某一处,随后轻抿起唇,眸光也动了动。

第60章 算计小骗子和伪君子

阮窈的脚甫一踩到地上,就几乎欣喜地想要跳起来。

鼻尖的食物香气一阵浓过一阵,耳边人声嘈杂如浪,她连街边灶炉里噼里啪啦的炭火声也能听得见。

众人熙熙,如登春台。

连日以来,于她而言,九曲斋……实在太过僻静了。

那些侍者绝大多数时候都缄默不言,更不会同她多说些什么。裴璋又时常不在屋中,即便是在,也是抱着她读书、对弈,亦或煮茶。

她像是一株照不到光的小草,失去自由太久,萎靡得快要发霉、枯萎。

而此刻头顶的天,并非是在四四方方的白墙之下,光这一点,就足够令阮窈生出久违的雀跃。

随着涌动的人潮向前走,她想起自己头一回来这儿,还是与谢应星初订亲时。

洛阳城似乎与数年前无甚变化,两旁的店面也恍如旧日,铺内座无虚席,热闹得很。

这条巷道不算宽,阮窈将帷帽掀起一角,一面走,一面探头去瞧沿路的铺子。

忽然,她浑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在路中间,不动了。

午后春光正好,前方路口下,一对璧人正迎面而来。

男子手上提着一袋酥点,包装看着有几分眼熟,兴许她从前也曾收到过。

他步子迈得有点儿快,身侧的小娘子追着他,伸手想要去扯他的衣袖,一张娇憨的面孔上满是嗔恼,生动而鲜灵。

阮窈神情茫然,一时间晃了神,站着一动也不动。

重云一直跟在她身后,见状眼明手快拉开她,又将帷帽给扯了下来。

巷子里人声鼎沸,人人都是兴高采烈的。阮窈则被他拉着,安安静静站在暗处,直至谢应星和他的新婚妻子走过去。

二人走出十数步后,谢应星步子忽地一滞,双眉不自觉收紧。

按说巷道里四处都是人,且多是年轻女郎,可他方才随意一瞥……却总觉得转角处那道身影颇为眼熟。

“怎么不走了?”汤妧正微微喘着气,见他停下来了,登时疑惑地问了句。

“妧娘——”谢应星陡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一把将手里的糕点塞给她:“你先回去!”

汤妧满脸错愕,而他已经回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远了。



阮窈是被重云给带回马车的。

车内的人原本微低着头,正在翻看手旁的宗卷。见她回来了,裴璋神色沉静地放下书,温声唤道:“窈娘,坐过来。”

她一声也不吭地坐下,连发上的帷帽也未摘掉。

裴璋也不恼,长臂一揽,将阮窈抱到自己怀里,又为她除下帷帽,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情。

令他有几分意外的是,怀中人虽说面色有些苍白,眼里却一滴湿意也没有,而是同样直直地盯着他。

一双眼瞳剔透如洗,连眨也不曾眨一下。

二人眸光紧紧相交,阮窈不禁在想,这世上怎有这般偏狭黝暗的伪君子呢?不早也不晚,他偏偏在这个时辰放她下去。

跟随她的重云目光沉沉,毫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裴璋带她散心是假,故意让自己撞见谢氏夫妇才是真。

就因为她前些日子的那句梦话吗?

“公子是从何时开始算计我的?”阮窈低声问。

裴璋没有表现出惊讶,垂眸淡声道:“窈娘指的是哪一次?”

“第一次。”

他并无要隐瞒之意,坦然道:“建康燕照,自你抱着筝去寻公主后。”

阮窈暗暗咬牙。

她怎么早先未曾起过疑心?那时自己想舍去裴璋而依附端容公主,谁想公主几日后便猝不及防地离开了。

而后桩桩件件,不论是沈介之被调离钱塘,还是谢应星的婚事,再到自己被他从齐慎身边劫走,无一不是在步步迫她入樊笼。

双丝网,千千结。

自以为是的猎手,原来早就被他视作掌中之物。

裴璋黑沉沉的眼眸盯着她,仿佛能读出她心中所想。

“这不是你那时的心中所念吗?想要留在我身边,不肯被我送走。”再开口时,他的嗓音很温和。

“你当初向我求的,我都给你了。”

“假仁假义的伪君子……”阮窈咬牙,血液直往脑袋上涌,一张脸紧紧地绷着。

“而你……是个小骗子。”裴璋低头,啄吻了一下她的唇角,轻笑着说道:“所以我与你,才是最相称的。”

“你胡说……”她脸涨得通红,浑身都仿佛竖起了尖刺。“我的缘分,分明是被你用奸计斩断的!”

“能被人斩断的缘分,便不叫缘分。”他慢条理斯地在阮窈耳旁道:“否则我与你的缘分,怎未见被你所斩断呢?”

“在这世上,除却巫山不是云之人又有几何。他如今娇妻在侧,忘掉与你的情缘不过是早晚的事,而你便甘愿独自溺毙在过往中吗?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阮窈不禁冷笑一声,心中忽地生出几许不耐烦。

“你根本就不明白。”

裴璋未免太过低看她。

昔日情郎琵琶别抱,无可否认,任凭是谁都会或多或少地生出不悦。可她早已决定断情,今日这幕也自然在她的意料之中,又有何稀奇。

她绝非为情所绊,而是拜他所赐不得见天日,才愈发会因为过往怅然。

谢应星与他的妻子并肩而立,任谁见了都要夸赞壁人二字。而自己则形同禁脔,如此对比,怎能不令她意冷神伤。

然而时至今日,难道要她去向裴璋祈求,赐予她名分,或是娶她吗?

阮窈当然有自知之明。他不会说,而她也不会问。

她目露抵触,梗着脖子别开眼,半个字也不愿意听。

裴璋见状,终于住了嘴。

然而下一刻,他居然双臂一揽,不容置疑地将她抱至自己腿上。

阮窈不禁吓得低呼出声,紧接着又将后续的惊叫给咽了回去。

马车正停在距离南街不远的巷道中,四周行人不算多,可到底是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