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人字里行间的对话中,她才知道原来那个林老爷是个不能人道的天阉之人,因着这个原因,他性格十足的变.态。他娶的前六房小妾,都被他以不入流的手段折磨致死,尸体惨不忍睹。 镇子上无人再敢将自己的女儿嫁进林家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周边的村子里。 刘氏夫妇显然是知道这事的,却还把亲生的女儿推进火坑。 桑宁不由地觉得寒心。 五天时间飞快而过。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桑宁的房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媒婆模样的妇人进了屋。 “这就是新娘子啊,哟,长得可真水灵。” 媒婆呲着一张笑脸:“来,我让婆子给你好好打扮一下,保管你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子。” 桑宁眼珠转了转,朝媒婆和跟着进来的婆子笑了下:“那就麻烦二位了。” 兴许是第一次瞧见知道要嫁给林老爷还笑得出来的人,媒婆都不由地都愣了下。 桑宁继续道:“就是我有点饿,能不能给我先弄点吃的呀?” “可以可以。” 后面的婆子接过话,朝身后挥挥手,就有人端着托盘进了屋。 一碟子龙凤饼,一碟子绿豆糕,还有一份蜜饯,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桑宁也不客气,将东西都吃完了,便由着婆子给她梳妆打扮。 嫁衣才穿上身,门外就响起催促声。 “时辰差不多了,都弄好了吗?” “好了。”回答的人是桑宁。 她主动起身,这干脆利落的劲头把媒婆和婆子都看楞了。 直到她走到门口,她们才连忙伸手,一左一右托稳了她,连刘氏夫妇得面都没见,就直接送进了花轿。 花轿颠了半日才到林家,因为只是纳妾,不但路上没听到什么锣鼓声,到了林家也没有什么繁琐的仪式,便直接送入了洞房。 等打发了下人都出了屋,桑宁一把掀开盖头。 透过虚掩的窗户,看到守在屋外的只有一个护院。 但是不行,她力气不够,要是一下打不晕他,引来了人,那她不就更出不去了。 心念电转间,她迅速在屋内翻找起来。 但兴许是防着新娘有自裁或伤人的念头,屋子里并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她勉强找到一方砚台塞到怀里,又迅速脱下嫁衣,搬来圆凳坐在窗户旁等着。 没多久,就隐约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吵闹声。 趁着护院迎上前的时候,她打开窗户,然后一个侧身,躲到了门背后。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带入一身刺目的火红色蟒袍,以及浓烈酒味。 床榻上不见新娘人影,唯余满地狼藉——被弃之如敝屣的红盖头,像堆腌菜似的被抛在窗边的嫁衣。 新娘跑了! 林府因着这一出闹了个人仰马翻,护院下人在林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新娘子,把林老爷酒都气醒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骗子能跑到哪里去,那肯定是回娘家啊。 林老爷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样一想,便亲自带着人气势汹汹冲到了十里村。 第13章 十里村(四) 彼时,桑宁已经换了一身林府丫鬟的装扮,按着向路人问来的路,朝镇子外虎头山上的一间破庙跑去。 她不知道小桑宁有没有离开,但如果没有,那她今天就必须赶到破庙,去阻止事情的发生。 月光如水,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投下点点银辉,偶尔还能听见山间传来的各种各样奇怪的叫声。 初春夜里的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将桑宁的眉眼都染上水雾。 跑了不知多久,她鼻息粗重,步履渐慢,耳边只余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终于,破败的庙宇出现在眼前。 大门前几株老树耸立,虬龙般苍劲的树枝盘曲交错,树上落着几只乌鸦,不时发出阵阵粗哑的鸣叫,合着屋内的惨叫声,在这寂寥夜色中蔓延开来。 思绪飘忽了一瞬,她很快镇定下来,抬手推开虚掩着的斑驳木门。 骤然间,对上一双茫然黑眸。 借着破损屋顶透入的月光,桑宁可以清楚地看见,屋内干草堆上,满身狼狈的女娃高举着一把匕首,她衣衫残破,肩膀及胸口袒露出大片肌肤,上面数道抓痕血痕触目惊心。 在她身侧,瘸腿的男人抬手捂着嘴,发出凄厉惨叫,血从他指缝间不停流淌,流进眼睛,让他瞧不清眼前景象。 桑宁动了动唇。 “你要拦我吗?”小桑宁忽然动了下,侧头吐出嘴里被她咬断的一段舌尖,问她道。 她的声音颤抖嘶哑,看着她的眼里突然进出一点凶狠来,凶狠没能收敛住,连带着杀意都漫了出来。 桑宁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狠狠的揪紧。 她能瞧见小桑宁掩藏在凶狠下那微微的慌乱,甚至藏着星点绝望。 视线落在小桑宁握着匕首的手上,她眉心紧蹙。 “你还小。”她道,一步步走近,在距离小桑宁几步的地方停下了。 “我来。” 小桑宁一怔,唇瓣嗫嚅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来不及开口,手里的匕首就被人拿走了。 男人的惨叫声已经轻了许多。 他被小桑宁咬断了舌头,虽然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立刻断气死亡,但不断流淌而出的血液却也让他极度虚弱。 桑宁死死盯着男人胸口心脏的位置,拿着匕首的手不住颤抖。 许久,她闭了闭眼,手中匕首狠狠刺下。 男人终于不再动弹。 满身的疲惫让桑宁再无力支撑,她喘着气,在地上呆坐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然而举目四顾,这破庙里哪还有小桑宁的影子。 桑宁猛地从地面跳起来,然而小腿酸痛不已,一个没站稳,又重重摔回地面。 有风从门外吹进来,风虽凉,但不刺骨,带着一些白日里潮湿的水汽,闷沉沉地压得她再一次觉得喘不过气。 她咬牙站起身,走出门,往破庙后的山崖而去。 淡月斜挂,山崖边新冒出绿芽的杂草随风起伏,仿佛哀鸣不已。 一身单薄瘦弱的女孩悄然伫立在灰黑色的石砾间,垂眸望着山崖下。 这是唯一的路了吧,因为—— 她无路可走了啊。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不但不觉得悲哀,不觉得害怕,反倒是有点高兴,甚至是兴奋呢? 确实是该高兴的,她终于可以摆脱一切痛苦了不是吗? 她闭上眼,向着山崖纵身一跃。 然而身体迎风下坠的感觉仅仅只持续了一瞬。 有人把她抱在了怀里。 看见小桑宁跳崖的那一刻,桑宁没来得及想太多,本能地扑了上去。 她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不会死。 悬崖下是一条河,会带着小桑宁漂向远方。小桑宁会为人所救,拜入合欢宗,然后踏上那条既定的炮灰之路。 但那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她并不这么觉得。 身体不断下坠,山崖下的风呜呜咽咽。 桑宁的心跳得很快。 被水流吞噬淹没拍打的记忆清晰得恍如昨日,光这么想着,就让她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小桑宁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双手,手心冰凉,颤抖不止。 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她,目光沉静,没有害怕,没有信任,没有丝毫情绪。 “你很害怕吗?”她问:“害怕为什么还要跟着我跳下来呢?”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救我啊。” 她的声音被风啸声掩去大半,变得虚无缥缈。 桑宁愣了愣,思绪有些迟滞。 “我想阿爹阿娘和哥哥姐姐了。” “我......只想要有人能够陪着我。” *** 空气中爆发出雷鸣般的轰鸣,赤红色的虚影瞬间被拳风吞没,散作漫天光点。 几息后,光点又重新凝聚成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