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冷冷扫了赵德文一眼,宣布:“赵德文失察,念在你在家养病的份上,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赵德文脸色苍白跪下谢恩,退下去的时候看向沈初的目光满是阴鸷。 沈初并不在意。 如果说孙洪是督察院的老鼠屎,那赵德文就是那个熬坏一锅汤的掌勺人。 她选择与孙洪对峙的那一刻,就注定站在了赵德文的对立面。 大朝会在热热闹闹中散了。 沈初却被隆庆帝叫进了龙泉宫。 “知道朕为什么单独留下你吗?” 沈初摇头,“陛下有事吩咐臣?” 隆庆帝靠在龙椅上,笑了。 “其实朕早就知道卷宗管理办法是你编的,不是孙洪。” 沈初大吃一惊。 隆庆帝被她目瞪口呆的模样逗笑了,“怎么?想不明白朕既然知道是你编的,为何还要赏赐孙洪,提拔他为五品御史?” 沈初讷讷点头,心中却隐隐有些发凉。 隆庆帝道:“因为朕很好奇,想看看你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是选择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还是想办法努力证明自己? 事实证明,你做得很好,没有令朕失望。” 沈初捻了捻手指,心头堵的有些难受。 她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被别人占为己有。 就在她努力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之后,皇帝却告诉她,一切不过是皇帝布下的棋局而已,只为了想看看局中人如何挣扎。 她很想问问皇帝,如果她选择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会如何? 是以后只能窝在督察院做一个任人欺负的小御史么? 所谓的事实真相,所谓的公平正义根本就不在上位者的考虑中么? 一股闷闷的无名怒火在胸腔游离。 然后她听到隆庆帝笑呵呵的问:“小沈爱卿就不好奇朕是如何知道检索目录是你编的吗?” 第50章 她和裴渊是什么关系 沈初深吸一口气,默默压下心头的火气,低声问:“陛下如何知道的?” 隆庆帝从龙案下的奏折上拿出一页纸。 是她抄写的《楞严经》。 沈初微愣,“是六殿下告诉您的?” 隆庆帝点头,“没错,老六看到检索目录的时候说字迹熟悉,后来就让人送来了你抄的楞严经。” 沈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所以裴渊也知道隆庆帝的计划,然后和皇帝一起冷眼看着她故弄玄虚的卖力证明自己? 她的心头莫名有些钝钝的难受。 从宫里出来,她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 “狗裴渊。” 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冷笑,“本皇子刚才就应该让你把地跪穿。” 沈初头皮一麻,抬头看去。 裴渊屈膝斜坐在巷子对面墙头上,另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正挑眉对着她冷笑。 沈初心中那股游离的无名火不由开始蔓延。 “六殿下原来有跟踪人的癖好?” “本皇子属狗的,狗鼻子最灵,闻到哪里有狐狸的味道就来了。” “哪里有狐狸?六殿下骂自己是狗,可别随意攀扯狐狸。” 裴渊眯着眼打量她片刻,轻轻一跃,落在沈初面前。 他身形高大,瞬间就拢住巷子里大半的阳光。 沈初完全被笼罩在他的身影里。 她忍不住有些恼怒地问:“你做什么?” “本皇子刚才帮你解了围,你就这般报答本皇子?” 沈初没说话。 恒王那番在纸上动手脚的引导确实引起了皇帝对她的怀疑。 若不是裴渊一番插科打诨,帮她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算是帮她解了围。 但她一想起裴渊伙同皇帝一起看她演戏,心中的无名怒火忍不住又窜了出来。 “六殿下看微臣在局内像个傻子似的演戏,看得还开心吗?” 裴渊又往前一步,“吃错药了?嗯?”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沈初又往墙上靠了靠,想了想,笑了。 “是,吃错药了,想杀人的那种。” 裴渊皱眉打量着她,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啧,想杀我,小沈大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小沈大人表示不服气,但又得认清现实。 “沈初与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别动。” 玉骨扇压在了她肩膀上。 沈初有些火了,“六殿下又想做什么?” “话说清楚,什么局内,什么傻子演戏?” 裴渊用玉骨扇点了点她的肩膀。 沈初压制的火气倏然爆发了。 她转头冷笑,“殿下早知道检索目录是我编的,却故意看着陛下提拔封赏孙洪。 然后看着我卖力地在大朝会上故弄玄虚地证明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裴渊狭长的桃花眼微眯,半晌突然笑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初攥了攥拳头,眼眶莫名酸涩,声音带着两分压抑不住的火气。 “或许在高高在上的六殿下眼里,那不过就是一套管理卷宗的法子。 编写者是孙洪还是沈初,对你们都无所谓,你们想让她冠谁的名字,它的编写者就是谁。 至于事实真相如何,从来都不重要,是吗?” 裴渊定定看着她。 两人靠得有些近,他甚至能闻见沈初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 仿佛紫藤一般的香味,清新淡雅。 再看沈初倔强的抬着下巴,澄澈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怒,仿佛随时要跳起来咬人的兔子一般。 他眯了眯眼,不知为何这副样子竟然比总端着一抹假笑的沈初来得顺眼。 他抬手,冰凉的玉骨扇重重敲了下去。 沈初肩膀吃痛,靠在墙上,满眼冒火。 “被我说中事实真相,六殿下恼羞成怒,准备打我?” “呵,还以为你多聪明呢?脑子里面装的是稻草么?” 沈初皱眉看着他。 裴渊冷哼,却没解释什么。 倒是在巷子口站着的内侍金宝忍不住道:“小沈大人,我家殿下将你抄写的佛经送进宫时晚了一步,陛下已经下旨封赏孙洪了。 陛下还下了封口令,不允许殿下提前向您透露,其实殿下他准备暗中....” 裴渊一个冷冷的目光看过去,“要你多嘴。” 金宝缩了下脖子,消失在巷子外。 沈初眨了眨眼,裴渊准备暗中做什么? 通知自己么?还是帮着揭穿孙洪? 难道她误解裴渊了? 正准备问,就听到裴渊冷哼一声,“检索目录是谁编写的,对本皇子来说确实不重要。 沈初,你和本皇子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本皇子有什么义务向你透露陛下的心思?” 沈初微微一愣,压在心头的怒火突然间散了。 是啊,她和裴渊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不是。 裴渊确实没有通知她的必要。 她为何要对裴渊生气? 只是因为两人之间曾有过那一夜的纠缠,所以她在心中下意识觉得裴渊应该待她不同么? 这个念头很矫情,也很危险。 沈初心中一凛,嘴唇微抿,“是臣说错话了,请殿下责罚。” 裴渊挥挥玉骨扇,轻哼,“下次再骂我是狗,本皇子让你连交代婢女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沈初...... 怪不得这家伙今日说话总是含沙射影,一会儿骂自己是鹭鸶,一会儿骂自己是狐狸。 原来他听到了昨夜自己骂他的话。 这家伙竟然监视自己。 沈初后背瞬间生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酒后没有乱说别的。 巷子外响起裴渊与金宝说话的声音。 “殿下,咱们去哪里?” “去清风楼喝酒,听说有个新来的姑娘琴弹得不错。” 沈初撇嘴,风流鬼。 不过,裴渊既然去了清风楼,今晚倒是她拿回荷包的好机会。 夜里起了风,沈初和红袖黑衣蒙面潜进了六皇子府。 裴渊平日里以风流浪荡的形象示人,他的府里防卫并不严谨。 从上次针线房的婢女被人收买就能看出,裴渊有意纵容太子和恒王在他府里安插眼线。 沈初交代红袖先将巡逻的护卫引开。 她悄悄潜入裴渊的卧房。 上次她进来过,所以熟悉里面的摆设。 这一次她重点寻找房内的暗格,终于在床头的暗格中找到一个小巧的红木匣子。 匣子打开,里沈初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荷包。 总算找到了,她连忙探手去拿。 耳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沈初警觉地翻身就地一滚,玉骨扇擦着她的后颈飞过。 是裴渊回来了! 他不是去清风楼找什么新来的姑娘弹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