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她照着他的指示,收拾厨房、擦乾餐桌、处理流理台。 每一项都做得很慢,但没有敷衍。 她是真.的.在做。 不是因为想表现什么,也不是怕罚,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有种「这里的规则真的得遵守」的直觉。 ** 她记得昨天那根藤杖的感觉,记得那十一下打得她快碎了的力道。 不想再来一次。至少今天不要。 ** 她做完最后一道碗盘,把抹布拧乾,洗手。 然后走向书房。 ** 走到门前,她没有犹豫。 她知道那里面是他所在的地方。 但她没敢碰门把。 而是抬手,乖乖地敲了门。 一声、两声、叁声。 轻而稳。 ** 里面传来他的声音,不高: 「进来。」 她才轻轻推门,走进去。 ** 书房里的光线仍然乾净,整齐得让人不敢乱动。 但和昨天不同的是—— 靠墙的区域,多了一张小桌子和椅子,对着墙,和他的位置错开,不会让她与他正对。 那是属于她的位置。 ** 桌上只有一张纸与一支笔。 「坐。」 他示意她落座,语气平静。 她走过去,坐下。 动作有点慢,因为她还记得屁股上有伤,但这次她没吭声。 ** 他看她坐好,语气平静地开口: 「拿笔。」 她伸手照做。 ** 他接着说: 「现在,写下来——」 「你想做什么。」 她眉头一皱,下意识问出口: 「……写什么?」 ** 他没重复,只是换句话说: 「你的未来。」 她心里一空。 未来?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 她盯着那张纸,笔拿在手里,却迟迟没动。 五分鐘过去。 十分鐘过去。 纸上还是空的。 ** 她脑子慢慢转向一段很久以前的回忆。 那时候学校有个那种老掉牙的作文作业:《我的梦想》。 她写什么来着?噢,对了。 「我想要一个家。」 「有温柔的妈妈,有会跟我玩的爸爸,有饭吃,有电视看,房间里有一盏会亮的灯。」 那篇作文描绘着对一般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她来说却是奢望,是梦想。 ** 她那时写得很认真,字歪歪斜斜,却每一笔都写进心里。 她以为那是一篇最诚恳的作业,却没想到—— 从那篇作文之后,她在班上变成了笑话。 ** 「她没有爸爸欸。」 「她的妈妈不要她欸。」 「她是寄人篱下的吗?」 「所以你住孤儿院吗?」 「可是妈妈说不乖的人才会住孤儿院耶」 小孩子不懂修饰语,他们最诚实直白,但也是最赤裸裸的残酷。 那些声音现在还在耳边,挥不走。 ** 时间静悄悄地流过,书房里只剩下键盘偶尔轻响的声音。 沉柏川原本坐在书桌后处理工作,几分鐘过去了,他发现——完全没有落笔声。 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后。 脚步声极轻。 她没有察觉。 ** 他低头,看见那张纸还是一片空白。 她眼神飘远,像陷进哪段没人碰过的记忆里。 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 「你发什么呆?」 声音不重,语气冷静。 ** 她身体像被抽了一下,颤了一下才回过神。 回神后第一反应不是回答他,而是本能地坐直身体,像是怕被发现心不在焉会挨罚。 ** 她开口,嗓音很低: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我……我能做什么?」 ** 他没立刻回话。 过了两秒,他语气平稳地说: 「我不是问你能做到什么。」 「我是在问你——想做什么。」 他看她一眼,语气像是定律: 「能不能做到,那是我判断的事。」 「如果我觉得你能做到,我就会帮你做到。逼你做到。」 **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里是一种说不出口的震动。 他却只是继续往下讲: 「如果太远想不到,就写短期的。」 「今天、明天、一个月内,你想完成什么,有什么目标,甚至想学什么都可以。」 他指了指那张纸: 「写下来。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 他转身回自己位子,打开电脑,开始处理自己的事。 不再看她。 她坐在那里,手握着笔。 她的手有点抖。 不是害怕,是因为她发现——人生第一次,有人让她想像自己可能「想要」什么,可以想成为什么。 不是要求,不是乞讨,不是为了生存——只是「想要」。 那个问题,好陌生。 但那张纸,还是空白的。 她看着它,心里像被挖开了一块还没长肉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