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以后。
李戈从来没见过如此完整而繁华的世界。
至少，在重生之后不曾见过。
这是一个广阔的大厅，人来人往。
人们都穿得衣冠楚楚，手里托着一杯红酒，面上带着虚伪而亲切的笑容，低声交谈或是错肩而过。
他们优雅的迈着步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流淌的音乐节奏上，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翩翩起舞。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屋顶，墙壁，桌角……
细密的雕纹优雅伸展，展示着匠人的心血与高超的工艺。
在大厅的墙壁上，人造瀑布叮咚咚咚的作响，归入人造池之中。
池里面又不合常理的氤氲着雾气，恍若仙境。
"这究竟是哪里？"
"这些人究竟是谁？"
这是李戈脑海里最先出现的两个问题。
李戈原本以为这些人都是姚家人。
可是，李戈在与两位正在寒暄的"上流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们互相称呼使用的姓氏并不相同。
李戈小心翼翼的跟随着白胖子——此时，前方五人已经分开，大概他们在这里各有自己的房间。
李戈小心翼翼，是因为即便他已经化身了他人看不到的，但那雾气的杀伤力依旧不容小觑，一旦沾上就会被"杀人雾"彻底碾成碎末。
李戈掠过一个人的身旁，不小心沾了沾她的衣角，衣角的布料立刻灰飞烟灭。
那人穿着统一的白衬衫黑马甲，看似是一个服务人员。
李戈注意到，在白衬衫注意到自己衣服角残缺之后，立刻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就好像他周围的人忽然变成了吃人的妖魔，而他是深陷其中的绝望猎物。
那人衣角布料的残缺被人看到了。
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上等人"。
那个"上等人"只是不屑鄙夷的斜了服务人员一眼，接着小声斥骂道"不体面"。
下一秒，几个同样的白衣黑马甲便将那个不体面的请了出去。
李戈看到那个不体面的人眼神恐惧到极致，但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戈不懂，那个人竟然恐惧，害怕，为什么不尖叫，不反抗？
难道是为了……不破坏这里的体面吗?
李戈只觉得毛骨悚然。
……
那个被斥责不体面的人被推出大厅的门。
出去的一瞬间，他的躯体化作虚无，衣服松散了下去，堆积在地上。
旁边的人好像见怪不怪，只是将那一身衣服收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走了。
"这么下去不行。"李戈喃喃自语着，"早知道不带躯壳，只让魂体进来。不小心碰到什么就让什么灰飞烟灭……这也太容易被发现了。"
"或者……干脆由暗转明？"
……
目前已知信息，这空间属于老祖，大概是"上流社会"的避难之地?
可是,李戈需要更多信息.
这些人究竟是哪里来的?
老祖又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呢?
他们聚集在一起为了什么?
李戈回头，看了看已经融入人群的胖子，决定暂时将江海澄的鬼魂放置。
——反正如今江海澄也跑不了。
如今的躯壳，简直是万能。
只要李戈想，可以任意调整身体结构。
三头六臂不在话下，如果只是调整一下面部结构的话……自然更加简单。
角落里，一个长得并不出众，但是面带邪气的青年走了出来。
是李戈。
李戈若无其事的学着其他人，走到长桌边缘，拈起了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着。
没过多一会，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居然是……姚文茂？
姚文茂死死的盯着李戈，打量了一会儿，忽然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
"新来的？"
李戈抿了口酒，笑而不语。
姚文茂嗤笑了一声:"你的城市是多少人口的?"
李戈挑了挑眉。
——姚文茂说"你的城市"。
——姚文茂已经判定了我有一个自己的城市，为什么？
难道……每一个在这里的人都好都拥有自己的城市吗？
李戈沉吟的一瞬间。
如今，小型基地的人口大概都在五万以上，但是如果能称得上城市的话……至少也需要十万以上的人口。
李戈刚想开口说个实际的数字，不过下一秒，他又改了主意。
"不多。"李戈含糊其辞道，"比起在座诸位，八成是垫底的。"
姚文茂冷笑一声，抬了抬下巴。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能进到这里的，一般人口都需要十五万以上，当然除了我们姚家人。
此时，李戈才抬眼正视姚文茂这个人。
——姚文茂是真的傻还是……
与此同时，李戈暗暗记下了一个数据。
十五万。
这里的人几乎每一个都坐拥十五万人口的城市。
"姚少爷猜的真准。"李戈举杯，笑着恭维道。
姚文茂笑了笑。
"你知道吗，你和这儿挺格格不入的。"
就在李戈即将开口说话的时候，姚文茂打断道:"不过也无所谓，过上一阵子，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
姚文茂其实很聪明，也很敏锐。
李戈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宾客来来往往，姚文茂居然能注意到自己这新面孔，着实有几分本事。
这可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大不相同。
而且，姚文茂刻意来搭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单纯好奇？
——又或者是……释放善意？
——又或者……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不管怎样都好李戈决定试一试。
……
长廊中，姚文茂不紧不慢的走着，双手插兜。
如今他似乎自暴自弃，早已放弃原本那温文尔雅的面具。
他一身酒气，西装的左衣领上还有这不起眼的红酒渍。
走路左摇右摆，眼神空茫而轻浮，表面看上去就是个纯粹的纨绔子弟。
周围的人无不对他退避三舍。
他寻到了自己的门，将手放在上面，输入灵能。
“咔哒”
门开了。
进屋，关门。
最后一丝光被关在门外，屋内一片黑暗。
姚文茂长叹了一口气，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忽然开口。
“我知道你在这儿。”
空气里一片安静。
然而，姚文茂没有一丁点怀疑和退缩。
“出来吧。我看得到你。”
终于，雾气在黑暗的空间中无声凝聚。
“咔。”
灯开了。
雾里显出李戈的身形。
“你能看得到我？”李戈有些不敢置信。
忽然间，李戈有些自我怀疑。
如果姚文茂都能看到自己，那别人……
要问茂似乎看穿了李戈的心思，露出了个嘲讽的表情。
“放心，除了我，这里没人能看到你。”
“你倒是自视甚高。”李戈说。
“高不到哪儿去。”姚文茂站了起来，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开水。
“哦？”李戈插着双臂，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姚文茂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将水杯握在掌心里，低头思考了许久。
“我只是……”
“灵魂没有残废罢了。”
……
李戈就静静的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等着看姚文茂娓娓道来。
“你是李戈？对吗？”
姚文茂语出惊人。
“像你这样脸上写满了‘我是坏人’这四个大字，绝对不常见。更何况……你……”
姚文茂伸出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下，好像是嘘嘘的圈了一下李戈。
“那么耀眼的白光，我只在你身上见过。”
李戈瞪大了双眼。
白光，是信仰之力。
如果姚文茂真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信仰之力，说明他的灵感范围极大，绝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平凡无奇。
不过……姚文茂似乎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
李戈也无意提醒，只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好吧。你说的对。”
“既然我们已经开诚布公了，可以交流一下情报吗？”
姚文茂上下打量李戈：“凭什么？”
“就凭……你说出情报我就不杀你？”李戈挑了挑眉毛。
“切！”姚文茂发出了不屑的气声，“像这样就吓唬住我？你要是真能把我杀得干干净净，我倒是谢谢你。”
李戈挑了挑眉。
——哟呵！硬气起来了！
“不怕死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姚文茂抬眼，黑幽幽的眼珠子打量着李戈，仿佛黑色的漩涡一般，无喜无怒却让李戈看不明白。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来，掏出一张薄薄的棉纸，又在这棉纸上洒了些散发着香气的**。
然后，姚文茂若无其事的开始擦脸。
李戈皱眉：“你这是……”
李戈顿住了。
他居然在……卸妆。
棉纸擦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真实而又清晰的痕迹，露出了化妆品遮盖之下的真实皮肤。
颜色枯黄，干扁，没有一丁点色泽。
而姚文茂的眼睛下面，一片深紫色，可怕的黑眼圈让她如同骷髅一般。
随着姚文茂一丁点一丁点的擦拭，他终于露出自己真实的面容。
眼睛下面，是可怕的青黑色。
嘴唇发紫，面色枯槁。
眼神呆滞而恍惚。
姚文茂面向李戈。
“我已经近一个月没有睡觉了。”
“我想死，但又不敢死，也觉得不该这么轻易去死。”
“所以，如果你真能干净利落的杀了我，我真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