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战记

第二章人性,还是狼性(1 / 1)

自早上起罗喉就徜徉在山林中,路走多了,饥饿不可避免。举目四望,除了他和小红帽就只有松树与湖水。罗喉不喜欢吃木头,光喝水也填补饱肚子。本能告诉他,白白净净的小红帽一定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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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喉吃过人,小时侯。

那时他还没去魔域,父母也都在世,一家人住在狼山上的一个洞穴里。他喝牧马河水长大,是土生土长的天狼族人。别的孩子都吃过人肉,他也想,可父亲不准。

父亲是天狼贵族也是未来的族长,但他的思想却与老族长及长老们不太一样。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人。

“我们一个月有29天是人,只有月圆那一天才是狼!不管怎样,都该算做人类!”从懂事起,他就这样教诲罗喉。既然是人类,就该过人类的生活,就不能以自己的同类为食物!父亲也一直用这种理念来引导族人们。族人们尊敬父亲,肯听他的话,纷纷不再吃人了。

可惜,族长和长老们不同意他的观点,以亵渎“狼神”的罪名将其定为异端,不准他再传播那些“荒谬”的思想。 父亲的异端还远不止于此,罗喉的出生就是最大的“异端事件”。

罗喉的母亲是人类。

故事很简单,也很俗。牧马河畔的狼族少年偶遇“苍天汗国”牧羊少女,两人一见钟情,相亲相爱无法自拔。先是偷偷幽会于河畔或林中,直到有了罗喉。

有了孩子,事情就无法隐瞒了,未婚先孕的少女被赶出家门,哭着去找他。 “跟我上狼山吧,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少年抱着她发誓。

小夫妻带着孩子上了狼山。“这是我的妻子,是人类。那是我们的儿子,将来也是人类!”父亲骄傲的向族人们介绍,他把母子俩视为珍宝。

大家被惊呆了。

“娶人类女子为妻!?”

“生了个不知是人是狼的杂种?”

“还把他们带回‘狼窝’!”

“他疯了!!”

从那天起父亲就被族人唤做“疯子”,地位一落千丈,原本该由他来继承的族长之位也被迫让给了表弟“独眼”。与儿子芬利斯不同,“独眼”是条好汉子。即位那天夜里,他悄悄找来罗喉,拉着他的小手,说:“绿睛儿(罗喉的小名,他的眼睛是绿色),叔叔对不起你爹娘,欠你们的,将来一定还给你!你……能原谅叔叔么?”

罗喉还小,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只好茫然的点头。独眼答以一声叹息。

“叔叔欠爹娘什么?”

“哪里对不起我们了?”这写谜罗喉没有思索太久,当天晚上就有了答案。

“杀了她,带着孩子滚下狼山!”这就是独眼即位后的第一道命令,当时,他指着小罗喉娘对他爹说。

这是他与长老们定下的约定,也是老族长的遗命。本来罗喉也要死,独狼坚决不允, “孩子没罪!”他救了罗喉,却救不了他娘。

爹当然不肯杀娘,娘也不忍心见爹与族人反目成仇,自尽也就是必然的选择。

“我这辈子,给你们父子带来太多痛苦,今后,你俩要好好过日子,别再有一丁点儿痛苦……菩萨……保佑……” 抱着罗喉,她微笑着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那凄苦幻灭的笑容,一直纠缠在罗喉记忆深处,时不时的在眼前飘来荡去,仿佛触手可及……

十几年过去了,罗喉一直搞不懂极度悲伤时,为何还笑的出口。

父亲没有实现诺言,他并没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痛哭了一场,他带着罗喉下了山。罗喉以后在也没见父亲哭过,但他知道,父亲的心一直在哭,无声的哭泣。他比罗喉更爱母亲,他的悲伤也远远超过罗喉。不但自己不哭,他也不准罗喉哭。

“既然伤心,为何不哭?”罗喉又不懂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答道。

“我是男儿,还是……公狼?”罗喉知道不该问,可还是问了。

他挨了一拳,从来没骂过他半句的父亲狠狠的打了他,打的他直到吐血。

“想想你那可怜的娘,小畜生!”父亲双眼血红。

他的意思罗喉明白。母亲是人类,最终亦因身为人类而死,他当然是人类,为了母亲他也该是人类。

“既然如此,那就做人吧!”他一相情愿的想。

父子俩就在河边住下。罗喉本想去找石窟,可父亲说:“不用了!我们现在是人。”于是不住石洞了,他们在岸边盖了间小草屋。

“真是好!又暖又软,比石洞强多了。”罗喉喜欢草屋,连带着,觉得作人的却也不错。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吃人类的食物,穿人类的衣服,还交上了人类朋友。罗喉也当真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每月一次的变身让他痛苦不堪——他讨厌狼的形态。

他喜欢人类。人类聪明灵巧,与野蛮粗暴的狼人不可同日共语。他有个聪明灵巧的人类朋友,名叫小毛,罗喉的父亲与小毛的父亲也是朋友。

一天,罗喉一时冲动告诉了小毛自己的狼人的身世。“你不会把我当成狼人吧?

这个秘密,别告诉其他人好吗?”罗喉有些后悔,忐忑不安的问。

“当然不会!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小毛指天发誓,一脸诚恳。

罗喉信了,单纯的他没看出来小毛眼中的虚伪。

狼皮很贵。

“天狼”皮更是价值连城。 为了两张皮,他最好的朋友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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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里,罗喉父子俩吃了小毛家送来的月饼,随即昏昏睡去。

一睁眼,罗喉不见了父亲,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悄悄爬起,他溜出了陌生的木屋。

门口,他看到了小毛父子。小毛爹正在跟一个不认识的胖子讨价还价,胖子一脸不耐烦,手中挥舞着明晃晃尖刀正在剥皮。

剥狼皮。

银灰色的狼皮。

那是罗喉可怜的爹。

早就死了,死在“自以为”的同类的屠刀下。

罗喉呆呆的望着那一团血肉模糊,不敢相信这曾是正直和蔼的父亲。

“爹!快看,小狼崽子想逃!”小毛指着罗喉惊叫。

昨天还是兄弟,今天就成了‘狼崽子’?罗喉实在搞不懂人类瞬息万变的良心。

小毛爹端着钢叉冲了上来。罗喉没躲,也不逃,冲着他冷笑,笑的小毛爹心惊肉跳。趁他心惊肉跳,罗喉猛的跳起,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天杀的人类!狗娘养的人类!黑了心的人类!不做人了,老子是狼!!”罗喉疯狂的展示了本能兽性。杀了小毛爹,咬死了手持尖刀的胖子屠夫,最后追上惨叫惊恐的小毛,掏出他的心肝,津津有味的吃个干净!

杀戮,让他更残忍,更疯狂!他还不满足,狞笑着,挖出早已死去的父亲的双眼,一口吞掉。

“瞎了你的眼!人类有什么好?比狼都不如!”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罗喉教训了父,冷笑着教训他僵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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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喉认为自己白活了十几年,父亲教他的一切都是错的,他们父子根本不了解人类,也根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道死也不能!

“我的生命,从今天开始。”他告诉自己。为了记念这“新的开始”,他决定举行一个简单的庆祝仪式。

于是,他吃掉了两百多斤的胖子,吃掉一百多斤的小毛爹,还有不足百斤的小毛,为了追求完美,最后又啃光他那瞎了眼的爹。

“我的胃可真大,吃了这么多……”罗喉觉得人肉也罢,狼肉也罢,吃起来都没什么区别。

“狼,人,朋友,凶手,出卖者,被出卖者,统统没什么区别,都在胃里混成乱糟糟的一团!”

想着想着,一阵强烈的恶心袭来,他忍不住呕吐起来。他吃的太多胃都快撑裂了,疼的冷汗直流。 吐出来也一样,一滩烂肉,哪还分得清狼还是人?

从那以后,罗喉在也没吃过人,也没吃过狼。

“小伙子,你恨人类吗?”诡异的黑袍人,遍身缠满白纱,鬼一般的冒出来。罗喉不认识它。看不清面貌,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

“不止人类。”他答道。

“来魔域吧!我来教你如何憎恨。记住,我是谬斯,你未来的朋友。”如同来时一样,女人谬斯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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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了一阵子,罗喉被独狼找到,接回了山上。

“今天起,绿睛儿就是我的亲儿子,我死了,他就是族长!”也没问他的遭遇,独狼一见面就当众宣布。罗喉很感激,可他不得不离开。他不喜欢狼山,不喜欢狼的生活,更不喜欢为了族长的位子与阴险的大哥芬利斯反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毕竟,他曾经是人,曾经文明过,狼群让他格格不入。

作不了人,如今连狼也做不成,他只好去了魔域。

学艺十载而今从回故里,偏偏逢上了“牧马战争”,更没想到的是偏偏在这松林湖畔遇上了小红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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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喷喷的烤饼递到面前,小红帽看出他饿了。

罗喉本不太喜欢饼,今天却吃的津津有味,而且意尤未尽。小红帽又取出葡萄酒,倒进他张开的血喷大口。

“没了。”她笑着说。

没了——这是她对罗喉说的第一句话。“不吉利。”他心想。

“我叫‘自在兰’(兰的小名。),你呢?……就叫‘大灰狼’可好。”

“大灰狼?”罗喉觉得有点儿土,可既然是“小红帽”取的名字,姑且就叫“大灰狼”吧。

“说不定我‘大灰狼’之名能流芳百年,成为所有后世之狼的代名词呢!”罗喉自我解嘲。

“我要去看奶奶了。”小红帽要走了。罗喉舍不得,就跟在后面。兰也不说什么,任由他跟着。

一人一狼就怎么静静的走,不交谈也无法交谈,沉默却也不寂寞。一前一后,听着自己与对方沙沙的脚步声,仿佛走路也成了无上的乐趣。 兰沉默少语,狼更是有口难言,不须刻意交流,自然心意相通。相距也只是一米,不多也不少,不试图接近,也不刻意远离。而就是着一米,其实也不能称其为“距离”——属于兰,也属于狼,更是属于他们的共同的空间。

爬山时,狼小心翼翼的跟在兰身后,生怕她失足滑倒;过河时,兰先试水深,在再量量狼,提心吊胆不肯它冒险趟水过河。它却“嗖”的一下,轻松跳到对岸,得意的摆摆头,惹来玉人嫣然一笑。

兰渴了,它就拣棵果树一头撞上去,拾起落下的果子给她解渴。开始还屡试不爽,直到遇到一棵高高直直的怪树,它也一头撞上去。“砰”!炮弹般的坚果应声而落,砸的它无处可逃。爱怜的抚着它的脊背,兰告诉它,那是“婆罗沙树”,佛经里说是圣贤所化,碰不得。

罗喉不同意,“明明是椰子树嘛,我在魔域见过的。”不管是圣贤树还是椰子树,少撞为佳倒是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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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可得多照顾兰兰呐……”奶奶慈祥的抚着他的头说。罗喉无语。

自那天起,他常拜访小红帽的奶奶,以兰的朋友的身份。但他知道,兰的朋友是大灰狼,不是他狼人罗喉。

兰也几乎每天都上山,她知道,它一定在等她,在林间湖畔——他们初次相逢的地方。

“明天一定要以人的身份去见她!”罗喉他开始明白爹与娘为何会有那场惊世绝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