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山下，风雪密布的黑松林。
回头看去恍若隔世，卫子陌很难想象深山里还有那么一处与世隔绝的秘境。
黑松林离深山兰庐已经有四十多里的距离，再过十多里路就到山下的集镇。
雪，还是一年前的雪，黑松林也还是一年前的黑松林。
……
“子陌哥哥，等到了镇上，我要吃烤鸡。”
穆晨雪就是一个孩子，刚才对卫子陌兵戎相见，转眼之间就像一个跟屁虫一般黏着卫子陌，还吵着要吃好吃的。
……
“嘘……”
卫子陌竖着左手那根没有了食指的空指套，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泪水瞬间坠落。
一年了，雪……
古松高达三丈有余，顶上树冠交织，浓荫重叠，上面顶着厚厚的积雪。
一条岔路摆在面前，一南一北，都是三尺多宽，撒盐一样的铺着浅雪，信马由缰不是难事。
……
“雪，哥哥不能请你吃宵夜了。”
卫子陌是真心遗憾。
穆晨雪咬着嘴唇，扑闪着一双长睫，很是委屈。
良久才说：“我就知道，你本来就是一个骗子的……”
“子陌哥哥，这只手套……其实你也用不着的，我就揣着吧，万一三五十年后我们再相见，彼此都不认识了，就以这双手套为凭证吧。”
……
卫子陌在岔道口犹豫了好一阵，突然一抖缰绳，朝北面走去。
前面黑松林里，是穆晨雪的空冢。
三五十年后再相见，就以这双手套为凭证。
现在，卫子陌已经见着了当年穆晨雪缝制的另外一只手套，但是又被汪奴要走了，说是有机会好找白牡丹，不不，应该是雪儿姑娘问个明白。
“我得先回京城一趟，把雪的那只手套戴上。”
卫子陌突然有一种预感，穆晨雪应该没死。
一颗石子而已，还隔着厚厚的裘衣，怎么能取了他的性命？
对了，找卫兰轩比划比划，看看他踢出来的石子，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
假如他不是龙骠营的死士，假如他真的是杀害穆晨雪的凶手……又怎样？
卫兰轩，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要杀他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而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拯救汉室，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刺杀王莽。但是全天下百姓都还梦在鼓里，杀了深得人心的大司马，只是如何向现在的天下交待。
要刺杀王莽，目前就算没有小皇帝的旨意，至少也要得到卫夫篱的授意才行。然而小皇帝和卫夫篱都没有表态，这就证明还不到时候。
只是这刺莽计划，必须在公元6年之前完成，否则小皇帝就小命休矣，西汉江山的终结也就成了定局。
关于小皇帝的命运，闵先生似乎早已预测到，而且似乎也早做了安排。
或许，兰庐秘境里的皇宫，就是欸拯救小皇帝而打造的。
……
“呵呵，终于等到了你了。”
卫子陌心事太重，居然没有发现前面坟地里藏着一个人。
那几座土冢严格说来几个土包包，藏不住人的。
“你胆子不小啊，居然还敢在这里逗留？”
放眼看去，原来是昨夜闯进兰庐秘境宫殿里的那个黑衣人。
依然还蒙着脸。
面对这个黑衣人，卫子陌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
惊的是，昨夜汪奴出山，他还以为是专门来捉拿这个黑衣人的，不料现在人家好端端的握在坟堆里，似乎就专门为了等他；喜的是，这人没死，江湖上他总算有了一个对手，不孤独！
于是呵呵一笑：“你没死就好，你的那个什么刀法……还不错！要不要再来过两招？让我看看和南麓杨家的索命刀由多少区别！”
黑衣人站起身来，突然朝卫子陌躬身抱拳：“卫都统见笑了，久闻都统的一剑鬼愁天下无敌，虞某岂敢和卫都统过招呢？”
卫子陌这才明白自己下山之后没有蒙脸，这黑衣人居然认出自己来了。
“虞某？”
卫子陌正想着江湖高手还有谁姓虞？却见黑衣人抬手解开了脸上的黑布，居然是虞青衣。
卫子陌立即翻身下马，朝虞青衣走过去：“昨夜我还寻思着呢，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和本事，居然敢闯进兰庐秘境，原来是虞兄弟啊。”
虞青衣的功夫卫子陌知道一些，前一阵还以为王莽会把他安插在皇帝善身边代替自己，心里还有一些不爽和担忧，后来才发现副都统原来是萧太彦，而虞青衣只是未央宫宫门外的一个小小军侯，连皇帝的面儿也很难见着。
两个月前，小皇帝在紫竹林里差点遭遇柳萤光的时候，虞青衣曾帮卫子陌解过围，两人原本就惺惺相惜；昨夜的一场交手，虽然双方都没有认出对方，但是都被对方的武功折服。
现在两人又在黑松林里不期而遇，都显得有些兴奋。
原本，虞青衣一直沉默寡言，但是现在看上去心情不错。
说起来也不算是不期而遇，虞青衣在这里，就是专门等昨晚上那个带着谏龙神剑的神秘人物的，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就是卫子陌。
“卫兄，你这是要回京城吗？”
虞青衣一听卫子陌喊自己“虞兄弟”，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上级，开口就称呼他为“卫兄”。
卫子陌甚是高兴，调侃道：“是啊！虞兄弟你不在京城保护皇宫，怎么有空出来溜达？”
卫子陌这样说，也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搭讪而已，不料虞青衣却当真了。
“怎么？你在深山没有看见皇上？”
卫子陌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说：“嘿嘿……虞兄弟不说，子陌倒是忘了，皇上的确是在……对了兄弟，你昨天说什么来着，叫我要好好保护皇帝……难道你这个羽林军军侯，保护皇上不是你的指责？”
虞青衣突然阴下脸，不说话。
卫子陌环顾黑松林，想着里面有可能藏着谁谁，于是上前一步对虞青衣说：“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愚兄带你去一个地方，生火取暖，好好聊聊。”
他想起了当年穆晨雪带他去的那个破庙，燃起一堆旺火，倒是风雪天气促膝谈心的好场所，可惜无酒无肉。
于是又说：“兄弟你在这里稍等片刻，虞兄去镇上买点酒肉来，咱们正好搞个别具特色的野炊……”
“哦……甚好甚好！”
黑松林二十里外就是集镇，千里马来回也就须臾工夫。
破庙里，柴火正旺。烧鸡烤鸭，外加两坛女儿红，卫子陌努力把虞青衣当成当年的穆晨雪，难得的开心。
“兄弟啊，一年前，也是这样的一风雪夜……呵呵不对，现在还不到夜晚啊。也是这间破庙，也是两个人……子陌和一个小兄弟……子陌和他萍水相逢，却又生死……唉……”
卫子陌本来想说生死相依，结果穆晨雪死了，自己还活着，所以就没说下去。
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眼睛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