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见相思

第五章 笛音倾心(1 / 2)

时间一晃过了四年。

四年间,那只灵鸟在清晨会准时进入月重宫的禁地,日落时分准时离开。

有时候,那只鸟独自带着自己的主人离开,有时候则是驮两个乔装打扮的人,混出月重宫,混迹于南疆各个地方。

四年过去了。

很多人忘记了那个曾硬闯到公主殿下的祈福仪式上的傻子。

他进入月重宫之后,极少有人见过他的样子,也不知道四年之后,他现在过得如何。

当然,更多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人,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彩色的西番莲,开满了整个山坡,放眼望去,天际一片绚丽。

花丛中,有一台方形的小桌子,一女子点足立在上方,水袖迎风招展,翩然起舞。

石桌子的下方靠着一少年,唇边一只翠绿的笛子传出悠扬而轻快的曲调,和少女的舞步配合得天衣无缝。

“公主殿下……”

远处突然传来了莫菊焦急的声音,顿时惊了跳舞的少女,脚下舞台甚小,她重心一歪,向下跌去。

身下传来一声闷哼,少女低头看着被自己压着的少年,脸上扬起一抹顽皮的笑。

少年笑颜绽开,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身上的女子,握着笛子的手却轻轻地颤抖。

她柔顺的头发扫过他的面颊,温柔的,带着某种让人失神的芳香,她的身子因为刚才的跳舞有些热,且异常柔软。

“乐儿……”他的脸突然一红。

“嘘!”神乐将手指放在他唇边,“嬷嬷过来了,若是被她发现,非得宰了你不可,这儿可没有躲的。”

他慌忙噤声,唇却不敢动,任由她的手指放在他柔软的薄唇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要看到她,他的心跳就会异样加快,甚至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觉得莫名的慌乱,以至于好几次在驾驭灵鸟时,都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从高空中摔了下来。

现在,他觉得心都快要蹦出胸膛,绯红的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子也慢慢开始变得僵硬,还有些口干舌燥。

“殿下,您又躲哪儿了?”莫菊找了一番,没有看到人影,只得带着一群人匆匆离开。

“小夜,你的脸怎么了?”待她们走后,神乐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发现他的脸涨红得犹如绚丽绽开的红色西番莲,“你脸上尽是汗水,祭司让你练的傀儡术是不是会让你身体不适?”她的声音有一丝焦虑。

“没有。”他垂下头,不敢直视她,密长的睫毛在脸上透出两道魅惑的阴影,“傀儡术会让我的眼睛恢复光明。”

“你骗我?”神乐不信,勾起他的下巴,以居高临下的姿势打量着他,“你这段时间老是怪怪的,而且……你看,你看,就是这个眼神,你竟然在闪躲。”这家伙最近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我没有,哎呀…”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神乐面前,“乐儿,你看……坏了。”

神乐低头一看,他的手心里竟然捧着一朵黑白相间的西番莲,娇艳的花瓣,黑与白两种颜色交错,让这朵西番莲看起来格外妖冶。

可却被她压扁了!

她记得她曾无意对他说过,这世间有一种黑白色的西番莲,那是一种极致的美。

看着他手心里的这朵花,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酸涩,他的眼睛虽然在逐渐恢复,但是……要辨认颜色仍旧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乐儿,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似乎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悲伤,他连忙站起来,招来了灵鸟,抱着她飞快地离开了此处。

“小夜,快停下,这里不能去。”神乐声音有了一丝惊慌,看着眼前暗色的河流,她自然知道这是月重宫最深处的暗流——黑暗之河,同圣湖相连,通向地域。

传言,这里常常有地域的恶魔出没。

“别怕,有我在。”他使用了结界,让灵鸟飞得更快,穿过密林,来到了黑暗之河的对面。

“天!”看到眼前的情景,神乐惊得捂住了嘴。那河滩之上,竟然到处都开满了黑白相间的西番莲,诡异而妖艳。

“这其实不是西番莲,这是白骨之花,只是,因为生长在黑暗之河,怨念太深,无法开出象征永恒的纯白色的白骨之花。”他轻声说道,语气中有一种专注和认真。

“真漂亮。”神乐走近花丛,不由得感叹,回头,那少年正望着她微笑,墨色的青丝,雪白的衣衫,琥珀色的眼瞳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这花幻化出来的人儿。

“小夜,其实飞天舞我已经练成了,今日,我便将第一式跳给你看吧。”说着,她宛若清风一样跃上了空中,最后轻轻地立在一朵花上。

不远处的黑色林子里,慢慢走出一个身影,一双清澈的瞳好奇地打量着他领域里的两位不速之客。

鹅黄色纱衣的女子像蝴蝶一样,身子轻盈地在花朵上翩然起舞,她眉目含笑,金色的眼瞳流光溢彩,每一次旋转,她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身边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亦是专注地看着,眼中有一种痴迷,嘴角的笑容有些让人嫉妒。

“讨厌的家伙啊。”君上皱了皱眉头,不再看那少年,目光则是落在跳舞的少女身上,“若是将她捉回去,做成人偶舞姬应该不错的。”

君上手里的软剑化成了一束白光,奔向那少女,然后将软剑紧紧地缠住了她的腰身。

“啊!”少女惊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而身边的白衣少年的眉顿时一蹙,琉璃色的眼瞳骤起可怕的杀意。

少女的身子刚刚被卷向半空,那少年手中竟然同时飞出无数条银丝,一些缠住少女,另一些则宛若凌厉的剑一样切断了他的剑气。

与此同时,那少年点足而起,飞身接住少女,然后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乐儿!”他焦急地看着怀里的女子,眼里掠过一丝惊慌。

“小夜,我没事。”女子小声安慰道,随即抬头看向这边。

君上走出来,对上那女子的眼瞳,不由得一声惊叹,笑嘻嘻道:“虽然是带着面纱,但是本尊相信,姑娘一定比我想象得还美貌,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眼睛中最美的。”

姬魅夜一听,整个脸当即浮上了一层寒霜,身子微微一侧,将神乐搂得更紧,并用身体挡住君上,不让他看到神乐。

“你是何人?”

“嘻嘻……”君上的酒瞳泛着笑意,又上前一步,歪着头看着一脸愤怒的神乐道:“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到了我的地盘呢。不过,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瞧你跳舞跳得极好,要不随了我……”

啪!没等君上话说完,那满带杀气的银丝呼啸而来,惊得他连连后退。

“就你也配?”随着那一声冷喝,君上感觉到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疼,遽尔才注意到那紧紧抱着少女的黑发少年。

“讨厌的家伙,你竟然敢对本尊动手!”君上拔出软剑,指向姬魅夜,“你算什么?你是她什么人?或者她是你什么人?”真是笑话,他还第一次遇到有人敢阻挠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姬魅夜秀眉一拧,更加抱紧了神乐大声道:“她是我的。”那话中带着点孩子气,却又有强烈的占有欲。

“哈哈哈!你的?”君上大笑,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丝杀气,“不管是不是你的,现在本尊看上了,那就是本尊的。”说罢,手里的剑带着红光破空而出,刺向了姬魅夜。

这个家伙真不是一般的讨厌,特别是这个黑发少年和那个女子对视而笑的画面,让他觉得刺眼。

姬魅夜身子只是微微一侧,随即一个旋转,轻巧地躲开君上的进攻。

“你是不出手,还是不敢出手?”君上有些不悦,不过一个动作他已经知道这家伙身手不凡,难得遇到一个对手可以切磋一番,顺便抢了他的人也不错。

“哼!”姬魅夜不屑地哼了一声,低头瞧着神乐。他不出手是因为怕两人动起手来伤着了神乐。

“小夜,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无须和他纠缠。”神乐扯了扯他的衣襟,看向君上,发现对方正用贪婪和不怀好意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嗯。”姬魅夜乖乖地点头,抱着她上了灵鸟的后背,飞驰离开。

“想走!?”看到两人就这样离开,君上眼底怒意蔓延,展开双臂,手里的剑突然化成了如网子般密集的杀气卷向两人。

也在同时,他注意到那金色眼瞳女子突然回过头来,手里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大。待他看清的时候,已见她手里多了一把无箭的弓,而弦已经被拉开。

满月弓?!

君上一惊,忙收了手,刚好看到女子眼里涌起的一抹警告之色。

黑暗之河恢复了平静,两个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君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看到那少女在白骨之花上翩然起舞的情景。

真是有意思!金色眼瞳的女子,手里还有满月弓。他心里对这个猎物更加感兴趣了,当然,他也不会放过那坏了自己好事的小子。

刚下了灵鸟,他急急忙忙地将她抱下来,低着头忙将她检查了一番,随后将她的外套脱去。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

“那人碰了你的衣服,把它烧掉。”他一边说,一边继续脱她的外衣。

“这个……”

“我讨厌其他人碰你。”

听到他孩子气的口气,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碰了我的衣服,你就要烧我的衣服,如果他碰了我的手呢,难道你要砍了我的手?”

“不!”他停下了动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我会杀了那个人。”

心猛地停止了跳动,她迎上他琉璃色的眸子,在那眼里看到一种她未曾见过的东西,温柔的、宠溺的、霸道的,还有自己的影子。

面纱下的面颊绯红滚烫,明知道他看不清,她竟然有些心虚,不敢和他对视。

甚至觉得刚才他对那个怪人说“她是我的”,那种宣誓般的霸道让她莫名地开心。

“殿下啊,公主殿下。”外面又传来了莫菊焦急的声音,让两人顿时一惊,犹如触电一样放开了对方的手。

他瞧了瞧她,俯身在她耳边柔声道:“晚上我来找你。”说完涨红着脸飞快地躲到大树后面。

“殿下,你去哪里了?莫菊找了你好久,现在笙澜世子已经在殿堂等了你好久了。”

“啊?!”

啪!莫菊刚说完,树后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莫菊一惊,忙探头向那声音来源处看去,却一把被神乐拉住,“莫菊,赶紧走吧。”

“公主殿下,刚才您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莫菊,你听错了。”神乐笑了笑,挡在了莫菊前面,“我们赶紧走吧,让笙澜世子等久了可不好。”说罢,她自己先走了。

莫菊正要探个究竟,一听她这么说,赶紧跟上,“哎呀,公主殿下,您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哎呀,公主殿下,您的发髻乱了……”

莫菊在身后叽叽喳喳喊道:“这样去见笙澜世子,会有失皇家颜面的。”

神乐才没有理她,只是回头看了看姬魅夜藏着的地方,免得他被发现。

姬魅夜凝望着那渐渐消失的影子,这么多年了,她的背影依旧是那样的模糊,他看不到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面容,带她出去玩的时候还时常迷路,可是,那个明黄色的影子就是那样的熟悉,犹如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琥珀色的眼眸染上了不曾有过的哀伤和自卑,他自然听说过笙澜殿下,那个每日都会进月重宫,到大殿来陪同神乐学习的世子。

据说他容貌清美不沾烟尘,而且睿智豁达,学识渊博。

睫毛轻轻垂下,细碎的影子映在他左眼下的那一枚金粉勾勒出的月牙上,蓝色的泪痣被遮住了,然而却遮不住他紧咬着唇时,脸上的那种悲伤。

他此刻听到笙澜两个字,多么希望那个人是自己,也希望自己有一双完好的眼睛。

悠长的回廊,脚步声在白玉石阶上发出轻轻的颤音,前方的殿堂,是她每日学习的地方。

学习古今文集之类,这里有专门的学堂。熙氏一族的世子几乎隔日就来,几人学习的时候,笙澜世子常常坐在她旁边,顺便帮她讲解。

在月重宫里面,只要是因学习而来,每个人的身份时常被忽视,所以堂内还有其他的学生,比如,侍月女神的继承人清语和汮兮。

“公主殿下。”清语站在拐弯处,看到急匆匆赶来的神乐,脸上有一丝诧异。

清语性格不似她妹妹那样活泼,极少说话,几人一同上课的时候,她也是坐在最角落处,极为安静。至于汮兮则和神乐亲近,她天资聪明,特别擅长音律,一曲《雪千寻》更是让神乐赞叹不已。

母后虽然不待见白氏一族,白王爷也极其嚣张,但二人却因为言语过失,将两个女儿连累,害其姐妹被迫进入月重宫,作为侍月女神的继承人。

对两个妙龄女子来说,侍月女神虽然有极高的荣誉,然而却终身不能嫁人,并且一生不能离开月重宫,直到生命终结。

因此,神乐多多少少对她们姐妹有些同情。

“清语,怎么了?”极少看到清语脸上有这般诧异神色,神乐不由得停了下来。

“上次殿下说要看《十二乐谱》,汮兮今日刚好在书堂找到,以为殿下您今日不来殿堂,便给您送了过去。”

“这样?”神乐也吃了一惊,“那我这就让莫菊回去寻她。”

“不用了殿下,我去找她吧,今日祭司大人不能前来授课。”清语淡淡说道,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祭司大人不来授课,这意味着,学生们可以翘课。

然而,她不同,她的每次逃课的事必然会传入母后的耳朵里,更何况这次笙澜世子来了。

跨进大殿,古朴的书香味迎面扑来,白色的帷幔在窗棂旁浮动,一个缥缈的身影椅靠在那里。

白玉簪子挽着青丝,他穿着白色的袍子,腰间一块碧玉,与他水蓝色的眼眸相辉映,紧抿的薄唇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专注,帷幔拂过,却在他身前停下,似怕惊扰了他的静美。

她站在原地,思考着要不要上前,却猛地注意到对方抬起了眼睛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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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他眸子中漾开一丝温和的笑容,“公主殿下。”笙澜收好书,略微行礼。

“笙澜哥哥,让您久等了。”神乐走上前。三族中,熙然一族千年来一直忠心于皇室,特别是近几年,笙澜也常常进入皇宫,虽然身份有别,但因为私下交好,他待她如妹妹,所以两人亦兄妹相称。

注意到他手上的书,她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这是《国策》?”

“嘘!”笙澜忙提醒她小声。

《国策》乃兵书,是禁止带入月重宫的,而且神乐身为公主,在四年前,母后已经禁止她接触兵书,更多的让她学习礼数,还有飞天舞。

所以,每次笙澜都会偷偷给她带上几本这类的书,给她讲解一番。

从笙澜手里接过书,看到他正看到“移花接木”一页,上面还有一行行隽秀字迹,那是笙澜的字。

“‘移花接木’可与‘空城计’并用……”

神乐想了想,拿起笔在他的字旁写道:“若与‘无中生有’、‘瞒天过海’同用,效果也佳。”

看到那一行字,笙澜眼里掠过一丝赞叹之色,“果真是妙计。”

“当然。”她仰起脸笑了起来,面纱贴着脸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

“哦,笙澜哥哥,最近边关有何消息?”喜欢和笙澜在一起的另外一个原因不仅仅是双方都爱谈军事,更多的是他会给她带来许多关于边疆战士的消息。

南疆这片神秘的土地,几千年来一直被外人窥视。作为皇室成员,享受着子民的进贡和膜拜,掌握着兵权,其责任就是保卫这片神赐予的土地,还有南疆子民的安全。

“目前得了消息,南域那边正暗自调集兵力,聚集在溪水河一带。”笙澜叹了一口气,“看来,南域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据说现在南域的君王相当嗜战,这一战恐怕难免。”

心里微微一惊,神乐明白了什么。

如果战争真的爆发,其实最不利的恐怕是南疆吧。

更何况月重宫的势力在暗自强大,这一次他们进入月重宫已经可以看出其实力。皇室虽然有兵权,但是手上只有五成兵力,其余的五成则分散在三族手上。

千余年来,南疆内部没有发生任何战争,与嗜血好战、经验丰富的南域对比来说,双方交战,南疆必定吃亏。

最重要的是,如果战争爆发,三族都不支持,那皇室就会陷入孤身作战的困境。

注意到她眼中的焦虑,笙澜不再谈此问题,“殿下,不用多久便是新月,十五年一次的祭祀即将举行,您准备得怎么样?”

“你是说飞天舞吗?”神乐看着他,“飞天舞已经学成,这些日子正在加紧苦练。”她自然知道,飞天舞对皇室的新任继承人来说多重要。

在那日,她要摘下面纱,登上高台,以一曲飞天舞在新月之日诚邀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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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每一代的公主都能在那日邀出月亮,甚至有公主邀出了半月。那代表了至高无上的力量,也代表了至高的荣誉。

而她……心思全无,如果南域偏在这个时候来袭,她一旦不能邀出月亮,对战士和皇室的打击有多大,她心里自然明白。

懊恼地垂下头,她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他,轻轻抬起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肩,“神乐,相信你自己。”

远处,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眸怔怔地看着这里,那握着碧绿笛子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半晌,他咬了咬唇,转身离开。

汮兮手里捧着书,看着那巍然的禁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走了进去。

这里以前是无人进入的,后来公主殿下要了这个地方作为寝宫,倒也开禁了,不过,她也极少来这里,前几次来都是为了送书。

因为这里是公主的地方,来的人很少,所以,宫女们已经认识她,稍微打了声招呼,她便走了进去。

穿过长廊,门口的宫女说公主殿下在后面的山坡上习舞,说不定能在那里看到她。

走了好一会儿,穿过一片花园和小林子,汮兮步子微微一滞,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芳香,加快了步子,穿过最后一个石阶时,她整个人都呆立在了原地。

头顶是飞流直下的瀑布,脚下是绿油油的青草地,而前方则是向前蔓延的姹紫嫣红的西番莲,更让人惊奇的是那天空的尽头,能看到染着金光边的云彩,似乎将这片土地托上了天空。

脸上露出了羡慕之色,她从来不知道月重宫竟然有如此美如仙境的地方。

潭边的小树上突然传来一曲悠扬凄美的笛声,这笛声更像是一曲魔音,吸引着汮兮走了过去。

那树枝上竟然斜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白色的长衫,边角绣着淡色的花纹,长衫在空中随风翻卷,犹如绽开的西番莲。青丝垂落,沾着风中飘舞的花絮,如梦如仙,却又妖娆旖旎。

目光落在那人脸上时,汮兮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甚至,她觉得身后的整片花海亦在那一刻瞬间枯萎。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肌肤如雪?如冰?

雪的白皙,冰的晶莹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红唇如凝脂?

晨光里的玫瑰绽放的瞬间也不及他的薄唇那般妖娆娇嫩。

眼眸若星?他合着眼睛,但是她相信恐怕那满天星辰都不及他慵懒看过来的那一眼明亮、魅惑、勾人。

时间就在那一刻静止了,汮兮呆滞地看着那个人,忘记了呼吸。

那人周身的气质,让她以为这里真的是仙境,因为只有仙境才会有这样的妖精。

笛声突然停止,树上的人似乎真的受了惊扰,缓缓地睁开眼眸,朝她看来。

那一眼,那淡淡的一眼,已经让她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不可自拔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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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儿?”模糊的影子,是淡白色的,娇小但是有些陌生,“你不是乐儿,你是谁?”

他声音突然染上了凌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折射出杀气!

“我……”汮兮刚要开口,却觉得腰身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正要回头,却已经被一个人拉入怀中。

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酒瞳色带着猥琐眼光的眸子。

“啧啧,又是一个大美女啊。”君上抬起汮兮的下颚,放肆地打量了起来,“本尊也可以收了你。喂,小子,你艳福倒是不浅啊!”说着,君上挑衅地看向姬魅夜。

此时,汮兮才知道自己的处境,心里又急又怕,忙向姬魅夜开口,“救命啊……”

然而,树上的那个男子只是懒懒地哼了一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在树上,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笛子。

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

心慢慢地凉了起来,汮兮凄然地看向姬魅夜,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心道: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他的眼神那样冷漠,那样慵懒,甚至在看到她被抓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或许是心里的贪婪,她多么希望此时这个男子能抬眸看她一眼,哪怕是刚才那样冷淡带着杀意的一眼。

君上挑眉,疑惑地看向姬魅夜,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子,“难道你不在乎这个女子?”

姬魅夜没有说话,反而头往后面一仰,自顾自地睡了起来,发丝从耳边垂下,在落花中飞舞。

君上心里突然恼怒,手上一用力,猛地掐住了汮兮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信不信,本尊就在这里杀了她?”

这小子的表情,真是太讨厌了。

姬魅夜眉头皱了皱,翻身面朝里面,挥袖不耐烦道:“真是吵死了!要杀人滚出去杀,别脏了我乐儿的院子。”乐儿说了,懒得和这个人纠缠。

乐儿?

汮兮和君上同时一惊,愣了片刻。

嘴角笑容慢慢勾起,君上想起了上午那个黄衣少女名字就叫乐儿,据说,那可是南疆皇室唯一的公主——神乐,那个十一岁便能拉开满月弓,有着一双金色眼瞳的女子,

“你的乐儿是吧?”君上并没有放开汮兮,反倒是更加用力,“可是,本尊刚刚可是看见了你家的乐儿在殿堂和另外一个男子在一起哦。”那个地方结界太重,且远离了黑暗之河,君上无法靠近,只得回来,最后在这里找到了姬魅夜。

那树上的人身子僵了僵,两人隔得很远,君上感觉到他瞬间而发的杀气。

看来,刚才自己诉说的那一幕,是他的弱点。

“而且,你还说人家是你的。啧啧……本尊看就不是。那男子长得气质清美,与她有说有笑,本尊看……人家两人才是情投意合。”

“啊!”没等身后的人说完,汮兮看见树上的人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无数条银色的丝线夹着凌厉的杀气飞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穿透她的整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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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琥珀色的双眼,此时溢满了杀气,那冰肌上早已浮上了一层骇然的寒霜,此时的他,站立在树的顶端,青丝飞扬,白衣翻卷,犹如从地狱走来的死者。

“终于出手了!”看着那逼近身体的银丝,君上心里早有了准备,抱着汮兮飞快点足后退,并没有放开她。

至少,这个女子如此貌美,留着也不错,不留着,也还有资格帮他挡住那些银丝。

姬魅夜抿唇,手指突然张开,那些银丝瞬间形成密集的网,将君上包围住。

君上也不敢分心,在上午交手的时候已经猜出了对方的实力,只是此时,看着那密集网,他的后背还是微微发凉,有冷汗溢出。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在那密集的网的包围中突然缓慢了下来,甚至手脚不能灵活运用。

君上在高空中,揽着汮兮,他觉得自己在下坠。

不但如此,他持剑的手开始麻痹,抬头看向姬魅夜,发现对方已经举起了右手,而自己,则随着他的动作也将右手举了起来。

似乎,自己被对方控制了。

“傀儡术!”君上大惊,心道终于还是疏忽了,如果他再不想办法,今天定然要死在对方的手下,他脑子灵光一闪,冲姬魅夜身后大喊:“神乐!”

果然,姬魅夜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手突然抖了一下,飞快收回了杀气,朝自己身后寻去。

“乐儿,你在哪里?”前方是大片的红色,大片的金色,他一时间难以看清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乐儿,你在哪里?不要过来。”

“你的眼睛看不到?”君上心里大喜,“你竟然是一个瞎子,哈哈……”手里的剑甩出一连串的剑花,瞬间切开了那些银丝的包围,并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变幻出几个影子干扰对方的听觉。

“喂,瞎子,你的乐儿在这里!”注意到他的慌乱,君上将汮兮用力一抛,扔向了姬魅夜。

“乐儿!”姬魅夜顿时失去了方寸,忙飞身而上,不顾危险接住了汮兮,将她抱在怀里。

他散发着清香的发丝拂过汮兮的面颊,她被吓得苍白的脸,顿时多了一抹晕红,手也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服。

“乐儿?”姬魅夜忙低头看着怀里模糊的身影,琥珀色的眼瞳带着担忧,连那声音都瞬间柔和了起来。

“喂!你不仅是瞎子,本尊看你还是傻子!”诡计得逞,君上得意地笑了起来,手里的剑气势凌厉地朝姬魅夜杀来。

“小夜,往后退!”就在自己的剑要穿透对方的身体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而姬魅夜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听到那个声音后果真连连后退。

一道金色的光破空而出,将君上的剑气和杀气当即斩断。

强大的灵力犹如炸开的火焰,君上已经来不得后退,胸口重重地受了一击,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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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鲜血从身体里喷出,他俊美的脸上顿时因为疼痛而微微泛青。

吃力地站了起来,君上回头,看见一个明黄色衣服的少女站在石阶处,左手持弓,右手还保持着放箭的姿势。

那双金色的眼瞳中射出可怕的杀气!

“又是你?”看清袭击姬魅夜的对象是上午的那个人,神乐显得十分不悦,又扣弦对准了君上。

“神乐,本尊可是专门为了找你而来。”君上受了伤,脸上还是一副猥琐的笑容。

“那本宫在这里先谢了你。但是,这里是本宫的私人禁地,擅自闯入者定不饶恕,更何况……”看了一眼远处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姬魅夜,她心里微微一疼,“现在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本宫手里的箭足以让你灰飞湮灭。”

“本尊可真是喜欢你这个脾气。”君上见神乐发火,依旧嬉笑着,但是口气不敢太过分,也清楚地看到她手里的弓,知道这少女惹不得。“来日方长,说不定明日本尊就去你们皇宫,向你母后提亲去。”

“还不走?!”神乐厉声呵斥,作势要发箭。

君上一看,立刻飞身消失不见,当然,他还会回来的。

“小夜。”见他走了,神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姬魅夜犹如受到了雷击,慌忙一把将汮兮推开,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飞快地跑向神乐,伸手就要抱她。

“咳咳……”神乐避开了一步,眼睛瞟了瞟默默站在旁边的汮兮。

“乐儿。”姬魅夜自然看不懂神乐脸上的神色,以为她是生气了,便软着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一双眼睛巴巴地盯着她。

“你先下去,我待会儿来找你。”神乐小声说道。

姬魅夜满腹委屈,转身走向林子后面,到了台阶处也不忘回头看向神乐,才依依不舍地消失在林子里面。

“公主殿下,刚才……”汮兮忙将书捡了起来,脸色惨白。

乐儿……刚才那个人的所有动作汮兮都看到了眼里,他对公主殿下的喜爱、依赖、还有看到她就迫不及待想要抱住她的急迫,还有眼底那掩饰不住的爱意。

手指悄然握紧,环视着这周围的美景,再看看眼前这个带着面纱的公主殿下,汮兮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甘。

为什么?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属于这个女子的。

公主的血统尊贵,又是飞天舞的继承人,刚才那个亦仙亦妖的男子的心属于她,就连这片圣地也是属于她的。

“汮兮,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看到她低着头,神乐不禁问道。

“刚才那个红发人……”汮兮的声线一直很好,温柔婉转,唱起歌来一直都非常好听,而且她生性开朗,在月重宫这个地方,神乐认识的同龄女子中和她关系算是最为亲密的了。

“你不要理那个人,他只是一个疯子而已。听你姐姐说,你送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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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上次笙澜殿下说你要这本书,今日刚好我找到了,便给你送了过来。”汮兮笑了笑,她肤色很白,笑起来犹如纯白的玫瑰,虽然是双生子,但在容貌上,她还是胜了她姐姐一筹。

这个一直被称为南疆最美的花的少女,要将自己美好的一生葬送在月重宫,想到此,神乐微微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神乐拿在手里,朝她笑了笑。

“那个……公主殿下,汮兮有一个问题,可否问公主?”

“你但说无妨。”

“刚才救了我的那位公子,好像有些面熟?”

神乐深思了片刻,笑道:“那是姬王爷的小世子——姬魅夜。”既然汮兮已经看见,如果再隐瞒,难免会被人揣测,而且这么多年来,其实她也想小夜多认识一些人,而非孤僻地将自己藏起来。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他每次来都躲躲藏藏。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神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急迫感,她希望她和小夜之间被他人认同。

“姬魅夜?”汮兮大惊,“您是说白族王爷最小的儿子吗?那个……”

汮兮显然不相信,传言中,姬魅夜是一个傻子,而且奇丑无比,刚才那个人虽然神志有些不正常,但是,那张脸宛若天人,美得不似在人间。

“嗯。”

“可是……”

“可是什么?”捕捉到了汮兮眼里的疑惑,神乐笑了起来,“你是想说,他并非传言的那样是吗?”

汮兮了然地点点头,“公主殿下果真什么都能看出来。不过,我看那世子殿下眼睛好像不好使?”她适当地将话题转移到他的病情之上,这样,才不会让人怀疑她心中的小秘密。

“嗯,他自小有眼疾倒是真的。”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汮兮的口气恢复了平淡,“不过应该有方法治愈吧?”

“没有。”神乐摇摇头,没有说出小夜在练傀儡术的事,这是月重宫的最高法术之一,也是一种禁忌,而且还是皇室都无法容忍的禁忌。

“或许是有办法的,只是没有找到而已。”汮兮亦叹了一口气,表情倒没有多大的变化,最后笑了笑,“殿下,汮兮先行离开,今晚还有祷告未做。”

“好的,真是麻烦你了。”

汮兮慢慢走出去,到了石阶处,悄然回头看了一眼神乐,随后又看了一眼姬魅夜离开的地方。

姬魅夜?她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小夜!”看到汮兮走后,神乐走上了瀑布的顶端,果真在上面看见了他,一如既往安静地坐在石头上,注视着前方。

此时,天边有一条彩虹横跨而过,神乐看了看,坐在他身边道:“小夜,你看,那是彩虹。”

“我不看,我看不到!”他委屈地别开头,睫毛遮住了他琉璃色的眸子,“我是瞎子,我是傻子,我什么也看不到,不能陪你看书,还会被人笑话,甚至还蠢得把人认错。”他在嫉妒,也在自责。他嫉妒那个叫作笙澜的世子,嫉妒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嫉妒他博学多才,学识渊博,能与她谈古论今,而他甚至连她的样子都看不清,刚才还将她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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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你是傻子?刚才那个红头发的疯子说的?”她拉过他的手,“你要是心里不高兴,明日我就去把他的黑暗之河给封了,然后把他揪出来,将他一头红发弄成白色。在他脸上画个王八。”

他一听,脸上偷偷挂着笑容,却强忍着,琉璃色的眼瞳此时泛着异样的光彩,回头盯着她,“可是真的?”

“只要你想!”她明白他的自卑之处,“而且,小夜,你的眼睛不是很快就能看清了吗?”

“可是,我现在就想将你看清。我讨厌自己的眼睛。”

“为何讨厌?”她凝视着他,忍不住抬手覆在他的眼睫毛上,“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它总是变换着各种色彩,你说,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啊?”

他没有动,任由她这样摸着,心跳得飞快。

“小夜,彩虹让我想起了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你要听吗?”

“好!”他笑颜绽开,脸色微红。

距离跳飞天舞祈福的日子不过一个月,也就意味着,她们还有半月就要及笄了。而此时,南域那边果然传来了干扰边境的事情,一场战争即将爆发。

千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南疆子民陷入了一场莫名的恐慌中,而且,据秘密传来的消息称,对方的铁骑犹如势不可挡的洪水般席卷而来,南疆的未来堪忧。

为了稳定人心,皇室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一月之后的祭司上,希望神乐一曲飞天舞能顺利地在新月之日邀出月神,以抚慰民心。

因此,神乐已经极少有单独练习的机会,舞师也得了皇命,要严格监督神乐的练习。

“腰挺直!”

啪!竹尺毫不客气地打在腰上,神乐疼得抽了一口气,却丝毫不敢怠慢,不得不照着老师教的做。

这几日,她和笙澜极少见面,不过是书信往来,然而他信上的内容却让她恐慌不安、心神不宁——父皇竟要亲自应战。

事态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这样一来,她根本没有心思静下心来练习跳舞的基本功。

啪!竹尺打在脖子上,神乐恍然惊醒般看着舞师生气的脸,听到对方严厉说道:“殿下,你走神了。若在祭祀大会上,面对着百姓你走了神,整个皇家的颜面都会被你丢光——到时候你将会是南疆史上唯一一个请不出月神的公主!”

啪!对方话音一落,竹签又抽在了她的脚踝处,“腿要绷直……”

仅仅两天下来,神乐身上已经多出了许多伤痕,后面,她发现自己越是紧张,反而练得越糟糕。

甚至连基本的舞步她都跳不出来。

“乐儿,你怎么了?”感觉到她这几日神情恍惚,姬魅夜凑过去,拉着她的手。

“嘶!”轻哼了一声,他刚好捏着她的伤口,今天上午就是因为手指的动作不够标准,她的手腕就足足吃了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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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师父又打你了?”他焦急地问道,在神乐才开始学习飞天舞的时候,她也没少挨打,那会儿一看到他,她就委屈地哭。

“我这就去将她杀了!”

“小夜!”她叫住了他,全身疲惫无力,“你别冲动,其实那是我自己没有学习好而已,最近我和乐师的音律也配不上。”

“乐儿,”他突然掏出笛子,“我昨夜想起一只新的曲子,我吹给你听,可……”

“殿下,殿下……”话音一落,外面传来莫菊的声音。

神乐给他做了一个手势,走出了林子,却看到汮兮抱着焦尾琴站在远处。她今日穿着白色绣花长袍,发丝挽成一个蝴蝶结,美丽的脸上有一抹温和的笑容,看到自己,她欠了欠身子,“殿下。”

“汮兮?”这倒是让神乐一惊,“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