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绾清醒后,对于自己发病这件事绝口不提。
她不肯说,沐枫却不能不管。经过对乌珠和族人的旁侧敲击,他隐隐约约猜到应该同阿绾的圣女身份有关系。
“沐公子,你为什么对圣女那么上心?我天天就在你面前,难道你就看不到吗?”乌珠红着眼眶抱怨:“她有什么好的?冷心冷情,就是块石头,捂都捂不热。”
“乌姑娘请慎言!对谁好对谁不好,是我的自由。我只是客居在此地的医者,说不定哪天就会离开,所以我的私事就不劳乌姑娘操心了。乌姑娘走好,请恕我不能相送。”
他放在心上的人,岂能容忍旁人说她一星半点的不好?
“沐公子,你太过分了!”
乌珠捂着脸从竹屋中跑出,一直跑回家中,扑进乌兰怀里,放声大哭:“阿爹,我喜欢沐公子,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喜欢我?得不到他,我宁愿死!”
乌珠从小失去母亲,是乌兰一手带大的,对她爱逾性命。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不由恻然:“我们巫溪族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去表白,展现自己的魅力去俘虏。绝不会像你现在这样,自怨自艾,只会躲在家里偷偷难过。”
“可是我听说,他们汉人的男子,最不喜欢女孩子太过主动,我害怕我主动了会惹他厌烦。”
“托词罢了。天下男子哪个不盼着有女子投怀送抱?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先得到他的心,就想办法先得到他的人。这点,不用阿爹教你怎么做吧?”
乌珠睁大眼睛,嗫嚅道:“阿爹的意思,该不会是……”
乌兰点点头,从衣袖里取出一支玉瓶,塞到她手中:“这是巫溪族的秘药,阿爹会给你制造机会让他吃下去,剩下就看你自己了。如果这样还无法得到他,你就放手吧。”
沐枫在巫溪族的密室里,仔细的翻阅着那些陈旧暗黄的羊皮卷。
族中大长老的妻子突然重病缠身,他急匆匆跑来哀求沐枫。沐枫连哄带吓,让他打开了巫溪族的藏书室。假借寻找药方为名,其实是想要找出阿绾发病的真正原因。
幸而巫溪族藏书不多,很快叫他翻到了关于圣女的记载。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简单几幅图,却叫沐枫震惊又愤怒,心疼又痛苦。
原来所谓的祥瑞之光,竟然是一只无比丑陋的蛊虫!
在每一任圣女亡故之后,巫溪族的族长和长老们,就会把族里三岁到六岁的女童集中起来,用药迷晕,然后将蛊虫放在她们中间。蛊虫钻进谁的身体里,谁就是下一任圣女。
被选中的女孩子,每年七月十五都需要服食药丸来抑制蛊毒。如果哪一年不曾服用,必死无疑。
因为此种方法阴损且恶毒,便编出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来蒙蔽族人。
沐枫只觉得全身发冷,手指颤抖的几乎要握不住羊皮卷,胸臆间的怒火烧得他眼眶腥红。
那可是蛊虫啊!当时钻进阿绾身体里的时候,她该有多疼!
她忍受了九年,每一年蛊毒发作,都会像那天那样生不如死!
阿绾,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承受如此折磨?我要救你,哪怕用生命去换,也要解了你身上的蛊,叫你不再任人摆布。
既然有蛊虫入体的记载,也应该有引它出来的方法吧?沐枫急切的翻找,却再也没有查到关于这方面的只言片语。
“沐公子,快出来吧,族长一会儿就要来了。被他发现我放你进来,咱俩都得死!”
大长老满脸惶急地跑进来,拉住沐枫把他拖了出去。
“我下次还能再进去吗?”沐枫有些不甘心。
“不行不行,绝对没有下一次。”
大长老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就连这次他都悔青了肠子。
沐枫叹气,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傍晚,他正在研究药方,乌兰笑眯眯的走进来:“今晚月色极好,沐公子可愿意陪老朽饮上几杯?”
乌兰一直对沐枫礼遇有加,沐枫焉能不从?
乌珠在竹楼里翘首以待,见了沐枫就要奔上来,被乌兰重重一声咳嗽止了步,规规矩矩说道:“沐公子,你来啦。”
竹楼花团锦簇,浅蓝色的花朵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乌兰一身雪白纱衣,双足**,衣衫下露出的肌肤,比白衣更胜三分。
她伸手去拉沐枫入坐,被他不动声色躲开。
乌兰仿佛没有觉察,在离沐枫最近的席位坐下:“沐公子,乌兰给你斟酒。”
乌珠举杯:“沐公子请。”
沐枫垂下眼睛盯着那杯酒,突然笑了笑:“族长也请。”
然后仰头喝下。
乌珠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小心翼翼再倒满。
喝了几杯后,乌珠便推说头疼,起身离开。
这么明显拙劣的伎俩,父女二人这是把自己当傻子吧?沐枫简直想笑,却还是给面子的忍住了。
乌兰赶紧再倒一杯酒,递给沐枫:“沐公子,请。”
沐枫缓缓端起酒杯,却没喝,而是转动杯子,状似无意的说道:“这厅里的花,好香。”
“这花叫做四季如歌,是巫溪族的特产。沐公子既然喜欢,乌珠便送你几盆。”
“哦。”沐枫慢慢喝光杯中酒:“那么这酒里的药应该叫什么?四时欢?”
乌珠微微色变:“沐公子……”
沐枫叹息一声:“乌姑娘,多谢你们盛情,咱们就此别过吧。”起身就向外走。
“沐公子!”乌珠一把攥紧他衣袖:“沐公子别走!”
沐枫回头看她,乌珠慌乱的说道:“对不起,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找你那样多次,你总也不理我,我,我……沐公子,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乌姑娘……”
“沐公子你别说话听我说!”乌珠近乎哀求:“等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沐枫沉默片刻,才回答:“好。”
“从见到沐公子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们巫溪族的姑娘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绝无二心。这几个月,我每一天都盼着看见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今天是我求阿爹叫你过来的,就是想要问问你,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巫溪族纵然民风开放,但是这样深情表白,却也需要莫大勇气。乌珠死死盯住那道挺拔的背影。盼他回答,又怕他回答。这个男人,他一句话就可以让她生,让她死,让她上天堂,让她下地狱。
终于,他转了身,目光平和,嗓音柔软,吐字清晰,然而每一个字却犹如一道又一道惊雷炸响耳际:“乌姑娘,承蒙错爱,不胜荣幸。可是,沐枫心中已经有人,此生不渝。姑娘的情义,请恕沐枫不能接受。”
乌珠身子狠狠晃了一下,沐枫伸手扶了一把又很快放开:“我帮姑娘叫个人进来吧。”
“不要!”乌珠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想要离开的人:“沐公子,不要走,求你别走……”
沐枫长叹一声:“姑娘品貌超群,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良人……”
“沐公子,只要你娶了我,就可以做下任的族长。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沐枫沉默良久,如果做了族长,是不是就意味着阿绾的蛊毒可以解除?她可以不必再被圣女的身份所累,从此自由自在做真正的自己?
就在乌珠狂喜着以为,她终于成功让他动了心时,却听这素雅的男子轻声说道:“沐枫虽不才,却也不屑拿自己的感情换取利益,姑娘恐怕打错算盘了。”
解除蛊毒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娶妻却是一辈子的事。他的感情只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乌珠如坠冰窟,冷的血液都几乎凝固:“沐公子,你的心,可是石头做的么?”
沐枫不语,用力要挣开她。乌珠疯了般死死抱住他,哭的泣不成声:“沐公子,你中了**……一夜,就一夜,好不好……一夜之后我就再也不纠缠你了……沐公子……”她颤抖着去摸索他的腰封,忍住强烈的羞耻心,心里只是想着:不能放他走,绝不能!若他走了,可能此生她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沐枫一掌推开她,才迈步,又被乌珠用力攥紧胳膊:“沐公子,你中了**,不解会死的,沐公子……”
她泪流满面,眼里满满都是哀求:“就让我做你的解药好不好?”
沐枫闭了闭眼睛,动作轻柔却坚定,一根根掰开胳膊上的手指,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乌珠瘫到在地,仿佛死了般,不言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搀扶着她起身,乌兰怜惜的说道:“不是你的,就不要强求了。咱们巫溪族也有很多好男儿任你挑选,并不是非他不可。”
乌珠喃喃道:“阿爹,你不懂的……他就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子,没人能比得上他……”
乌珠怒道:“那又怎样,他不喜欢你!你用尽手段,甚至不惜献身,他可多瞧了你一眼?”
“可是他中了**,不解会死的……”
“人家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有一分中了**的模样?乌珠,别傻了,他那样聪明,岂是我们能算计得了的人。”
乌珠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眼睛里深刻的怨毒之意,让她整张脸都扭曲变形:“都怪阿绾,如果不是因为她,沐公子怎么会如此对我?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