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乐乐隔着帘子看着若云和溯月他们,手里拿的是凤息昨日送给她的骨牌,那些娃娃早就被凤息收了起来,因为她已经不记得了。
对骨牌的好奇,胜过对外面两个陌生人。
待他们走后,凤息掀开帘子,看到她还是坐在位置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摆弄着骨牌,神情认真。
“乐丫头。”凤息轻轻唤了一声,地上的女子忙抬起头来,“你看我摆对了吗?”
“嗯,摆得很好,来。”走过去,将路乐乐牵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沿着白玉石阶,缓缓地走到了围栏上,刚好能看到溯月和若云走到下面的石阶处。
“你看,穿白色衣袍那个是溯月世子,他旁边的那个是若云郡主,你记得他们吗?”
女子茫然地摇摇头,目光却是一直落在他们身上,蹙着的眉似乎要在他们身上找到一丝熟悉的印象。
“不多日,溯月就要成婚了。那个时候我需要出去,为婚礼祈福,要离开月重宫一天。”
她猛然回头,警惕地看着他,“那我呢?”
凤息脸上有一丝为难,“那日我让书莲陪着你,待在厢房内,哪儿也别去,我很快就回来。”
话没有说完,她猛地将手里的骨牌摔在了地上,瞪着他,“不行,我也要去,你说了会一直在我旁边。”
“但是那种场合,我没法带你去。”
“为何?我不喜欢这里……”
凤息叹了一口气,远远看着汮兮朝这边走来,脑子里不由得灵光一闪,好像想起了什么,”也罢,谁也不知道那日会发生什么事,带着你在身边,总比将你放在月重宫安全些。”
世子殿下婚礼,可以说是近年来皇室最重要的日子,更何况,溯月也是在他身边长大,他亦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让那孩子有一个好的归宿,也是那个人的愿望。
那个人……凤息扶着额头,有时候,他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未然,为何你的感情这般强烈,让我难以控制。
委身将地上的骨牌一一捡起来,骨牌上还有旁边女子手心的温度,握上时,他也觉得甚为温暖。
“别发脾气了,记得啊。”
“你若丢下我,我便发脾气!”她别开头,躲开了他的视线,目光冷冷地落在朝这边走来的女子身上。
“我不会丢下你。”他抬手揽住她的肩,长叹了一口气。
“那姐姐是谁?长得可真漂亮。”看清汮兮面容时,旁边的女子欢喜地叹道,“比若云郡主还美了。”
“那丫头,你觉得是她好看,还是你好看?”听到她突然这样赞扬,凤息不由得抿嘴一笑,低着头打量着她。
此时,正值正午,深冬的阳光如碎银般落在她的头发上、眉睫上,让她本就白皙的脸看起来十分莹润,一时间,他觉得有些挪不开眼睛。
“那个姐姐好看,你看她眉心,还有一粒红痣。”
汮兮走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路乐乐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仔细一听,方才明了原来对方是在谈论自己。
早几日她就知道凤息在路乐乐药里做了手脚,此时,看到路乐乐陌生的眼神倒也不意外,然而眸色中的警惕却是不敢松懈分毫。
“可有了花清语的消息?”
因为祭祀一事,需要耗尽巨大的灵力,月重宫的结界显然不能像之前那样安稳,如果路乐乐在这里,凤息完全不放心。
本该早来的花清语已经消失很久,凤息此时又急需她手里的聚魂灯,因此难免有些急躁。
两人谈话,路乐乐自然听不懂,凤息便安排她坐在旁边,看着她玩骨牌,时不时地拿一块替她摆上。
“没有,这几日一直都没有看到她,幻影也出去找过了,我怕是君上找上了她。”
拿着骨牌的手顿了顿。
凤息抬起头看汮兮一眼,汮兮心里顿时一颤,安静地站在旁边。
“那姐姐,你也来玩。”路乐乐抬起头,将骨牌递给汮兮。
汮兮迟疑了片刻,接过,坐在了路乐乐身边。
远处有急促的跑步声传来,凤息抬头,见书莲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还有汗。
看到路乐乐玩得认真,凤息没有多言,吩咐书莲在旁边好生看着路乐乐,自己疾步离开。
汮兮也只得放下了骨牌,身子往路乐乐身边凑近一些,“神乐,你可知道,姬魅夜并没有死。”
路乐乐抬头看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不过那神情看起来像是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不仅活着,据说还要成亲了。”说到这里,汮兮神色突然一凛,手指猛一用力,黑色的骨牌顿时变成了粉末。
然而,身前的女子,黑色的眼瞳仍旧没有一丝波澜抑或涟漪,好比一张干净无比的镜子,可以倒映出汮兮瞠目的狰狞表情。
汮兮当然有了花清语的消息,而且有了更多的消息。之所以不告诉凤息,是因为汮兮深知,对方危险得靠不住。
看到她这个样子,路乐乐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带着无比的讥讽和嘲弄。没等汮兮从自身的痛苦中反应过来,路乐乐甩了甩手里的骨牌,道:“看到没,你输了。”
这一句话,像是惊雷一样落在汮兮身后,她整个身子浑然一颤,骨牌的粉末缓缓从指缝滑落,看到旁边的女子笑得一脸妖娆。
只是,那双黑如墨的眼瞳,依旧纯真无邪,看不清真假,倒映着的只有自己呆滞的脸。
再一看,女子手中的骨牌放在了桌面上,纤指一点,“这里,你输了。”
低头看去,汮兮曾落牌,不经意落入了她之前摆的四区阵里,输得完完全全。
喉头一阵腥甜,汮兮不甘地站了起来,一回头,看着凤息远远看来,那双湛碧色的双瞳投来了一丝警告。
不敢再做过多的停留,她转身慌忙走开,想到身上还有凤息落下的伤,至今未好。
如今,她必须完整地保留好她这个身体,等着七魄归来,才有能力将全部的仇恨都宣泄出来。
而且一个身体一个魂魄,如果没有绝世的聚魂灯,就算她的魂魄回来,身体残了,也只能悲惨地变成孤魂野鬼,永不见天日。
“咳咳……”
只是……那一句输了,还历历在耳。
路乐乐说的输了,难道仅仅是说她在骨牌上赢了自己吗?
还是指姬魅夜成亲之事,她都不知道那个将嫁给姬魅夜的人到底是谁!
输给了谁,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看着那个突然奔走的身影,低头认真下棋的路乐乐一手轻轻拂过自己凸起的小腹,另一只手则抚摸着被汮兮碾碎的粉末。
半晌,她像是累了,终于抬起头,眯眼看着月重宫的方向。
圣湖依旧平静,犹如一面镜子,倒映出头顶白云朵朵的蓝天。
可又如何,终究是冬天。
看她要起来,此时六月身孕的她行动不便,书莲飞快地跑了过来,将她扶住。
“夫人。”
与此同时,骨牌都倒下,书莲看到骨牌下有一行用粉末堆积成的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个时候书莲小,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懂的,是当年的路乐乐在那样的境况下竟然会留下这么一行字。
直到几日后看到那一场血染的婚礼,他才恍然醒悟,可是,一切都迟了。
入夜,幻影的身影在空中久久徘徊。
那是多久之前看到那个蓝色身影了,明明就是在前不久,看到他出现过,然而重新寻了几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此时,汮兮正站在林子里,焦急地等候。
因为重伤,她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看到花清语款款而来,脸上有着她非常不喜欢的冷漠神情。
“如此慢腾腾,你最近在搞什么鬼?”
“你留下信号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花清语笑了笑,眉宇间有一丝高傲。
漫不经心的神情倒像是在看一出好戏——她承认,所有的戏都是她编导的,而如今看到汮兮这番模样,她真的有种淋漓的快感。
其实真要问她内心最恨的人是谁——莫不是自己这个妹妹了!
“你的聚魂灯呢?”汮兮惊讶地问道。
“送给姬魅夜了。”
“姬魅夜?你……”汮兮一时愣住,“花清语,你和姬魅夜有联系?”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他没有死,怎么知道他不仅没死,而且活得很好,甚至要成亲了?”
“不会!姬魅夜早就想杀你了!”汮兮镇定地说道:“要知道,今日这个局面可是你造成的,如果见到你,他杀你十次都不够。”
“错,事实上,现在他要杀你才对。”花清语笑着打断了她,“汮兮,我的目的是你,和因为你而死的白族。我是策划了一切,可是,我没有做什么,我不过是牵引。而你,才是一路不断朝他们下毒手的人。”
说完,花清语看了看身后,珈蓝款款走出来,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出现,证明了花清语的话——她的确是和姬魅夜在一起,他并没有杀她。
呼吸停滞在心口,汮兮突然觉得自己像被最熟悉的人从后背狠狠地插了一刀,她厉声尖叫道:“花清语,你背叛我!你挑拨我和姬魅夜,自己却趁机而入!原来,你一开始就在骗我,说什么要我看清姬魅夜的真面目,其实……”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汮兮往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花清语,“你利用我!”
花清语抿唇一笑,“如何,背叛的感觉如何?这才刚刚开始你就这么难受了?如果我的行为对你来说叫背叛,那原来你做过的事情呢?相比起你,我的行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汮兮,你早想借凤息之手杀了我吧?”
幻影疾步掠下,将汮兮扶起来,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充血的双目盯着花清语,一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
花清语也不多说,因为有些东西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才刚刚开始。
好戏刚开始,就说了结局,那就没有让人期待和惊喜的了。
珈蓝给花清语递了一个眼神,花清语意会地点点头,笑着说:“今晚你来是不是问我姬魅夜到底要和谁成亲?”她妩媚一笑,“告诉你吧,其实,那个人是我。”
说罢,花清语踩着步子转身离开。
身后只留下汮兮的嘶声咒骂。
林子里传来了无限凄厉的叫骂声,像是某人绝望的哭泣,更像是什么东西狠狠地击打着花清语的心。
汮兮,你感觉到痛了吗?一种被亲人背叛的痛?
当初的你考虑到我白族一百多人的性命,考虑到被囚禁了千年的父母的灵魂吗?
一千年前,你还有等待的希望。而父母的灵魂,恐怕早就在那些封印的字符下,变成了灰烬。
你这样就感觉到痛了吗?可知道,我也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了这个开始。
天空只有一弯淡淡的月牙,像是某人眯着的双眸,看似在笑,却是冷冽无情。
你明知道姬魅夜那个人,他只会对神乐笑,只会对神乐哭,可是你却贪婪到想替代神乐,想在那双无情的眼中看到自己,甚至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你用你的嫉妒毁了我们一族人。
痛是什么?花清语抬手摸着自己的眼角,没有泪。
她不像姬魅夜,因为天生灵力还有那诡异的傀儡术,可与天地抗衡,拥有不老不死之身。
她也不像珈蓝和幻影,那是灵鸟和神兽,修行千年即可成精。
她只是凡人,汮兮是凡人,甚至连神乐都是凡人。
现在的花清语,是死过的人,因为带着怨恨,甘愿成为守灵人,而得到一种所谓的长生,得到一具不属于她灵魂的身体。其实这种长生,让她的“身体”只能体会到一种感觉——那就是痛!不管遭受到什么打击,就算身体复原飞快,疼痛也不会消减,这就是长生的代价!
她没有眼泪,也没有人类那种愉悦,哪怕是情欲上的。
食物在嘴里,不知是何种滋味,酸甜苦辣,早就忘记,味同嚼蜡。
说到底,像她这一类人,就是只能感受到“痛”的人偶。
“花清语,不会是你,你不配!”
“你不配……”
那濒临绝望的尖叫声,一直在她耳边回**。
花清语笑了笑,注意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犹如闪电一般落在了珈蓝面前。
仔细看去,竟然是幻影。幻影脸上隐隐有怒色,瞪着花清语,然后回头看向珈蓝。
看到出现的幻影,珈蓝眸色一沉,厌恶浮上了眼瞳,想到正在月重宫生不如死的路乐乐,双手下意识地握紧。
“我早就该杀了你们,杀了你和汮兮,我会觉得脏了手。”
幻影脸色惨白,眼里有一丝悲伤,她喃喃道:“我只问你一句,刚才花清语说的可是真的?”
珈蓝冷冷一笑,转头不再看幻影一眼,“汮兮做过什么龌龊的事情,你全看在眼里,如此,你还在她身边,真是枉费了过去一千年殿下那般待你,也亏我曾经以为你要比你那主子好些,如今看来,却是我多想了。”
“至于刚才花清语说的,十五那天,你和汮兮完全可以来观礼。”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和花清语隐没在月色中。
幻影身形踉跄地往回走,又回头看了一眼珈蓝离开的地方,整个人靠在枯树上。
珈蓝那般地讨厌、憎恶自己?在紫竹林,她曾在珈蓝眼中看到一种不同于今日的神色,虽然谈不上喜欢,谈不上亲近,然而那个时候的他没有这般讨厌和憎恨自己,有的只是一种对她的怜悯。
她期望的不多,只是希望他看她的眼神,不要像以前那样厌恶罢了。
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嘴角有一丝苦笑,幻影直起身子回去看见汮兮跪在地上,双目渗血,白色的衣衫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然而眼中的那种惊呼疯狂的恨意却在不停地滋长。
看到幻影过来,汮兮自己站了起来,抬袖擦去了嘴角的血渍。
“我为他,负天下,他却一次次地负我。”说罢,她大笑了几声,转身往月重宫走去。
星疏月朗,她们的身影在月重宫白色石阶上,看起来若有若无。
路乐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此时夜冷,然而她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凤息给她的药,早就被她服用完,而她也的确记不住东西了,此时,她要求看看月色,凤息见她心情好,自然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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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一个食盒,里面放着些许糕点,两双筷子。
凤息如实地答应了每日陪她一起吃饭。因为明日就是十五,凤息显得有些忙,自然也有些心不在焉。
暮色刚落下,路乐乐就坐在了这里。
似乎,这将是人生中,最漫长,最漫长的一夜。
明日,谁将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和生不过一念之间,然而,死心却可以有很多次。
“夫人,大人说您一定要保暖,这是他命人给你送来的暖手炉。”书莲蹲在路乐乐身边,将一个裹着狐毛的手炉放在路乐乐手里。
那狐毛是世间难得的九尾狐,毛很柔软、顺滑。
一直观望着月亮的女子,那木讷呆滞的表情突然一动,密长的睫毛颤了起来,然后低头看着书莲。
四目相对,书莲身子一震,但见她眼眸清澈,明朗如星,熠熠生辉,完全不似平日的那种无助迷茫。
“书莲,带我去见凤息大人。”她口气冷,却清晰,“快!”
那语气是书莲从来没有听过的,他不敢有所怠慢,忙从地上站起来,扶着路乐乐,朝凤息所在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路乐乐的步子走得非常急,像是要去找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此时,头顶月亮已渐盈满,将月重宫照得分外明亮,而前面女子的步子加快,一时间,书莲竟然觉得有些跟不上。
“书莲。”接近大殿的时候,前面的女子突然顿足,抬手放在他头上,“你在这儿等我。”
“是。”书莲点点头,仍旧有些茫然。
女子收回手,下意识地抱紧了暖炉,然后踩着阶梯走上了大殿,在大殿前停了片刻,才抬手推开大门。
大门洞开的瞬间,一种腐朽且古老的味道传来,路乐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定睛看向四周。
十几盏琉璃灯分别放在各个角落,将屋子照得分外明亮,而那个人,一身素白的衣服,坐在案桌前。
青丝泻了一地,与白色的衣衫交错,犹如皑皑白雪上一副泼墨画。
他单手扶额,画眉轻蹙,双眸认真地看着身前的一本书。
听闻门被推开,他懒懒地抬起头,在看清门口那熟悉的人影时,他脸上不由漾开了一丝笑意,而当看到她背后空空如也,无一人跟上时,他立马焦急地站了起来。
“丫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放下手里的书,几步走到了她身前,将她拉住。
女子脸上再度恢复了木讷,半晌,傻傻地看着他,一笑,并没有说一个字。
“外面冷,快进来。”注意到她头发有些凌乱,他抬手轻抚过她的额头,却感到她身子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路乐乐跟着进去,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这手炉好用吗?”他垂下眸子,看着她白皙的手与那狐毛融在一起,不由得一笑,觉得她的小手煞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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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点头。
“刚刚不是说要看月亮吗?为何让书莲一个人待在门外,自己却跑来了这里。”口气虽然是责怪,然而这个长得清美如烟的人,眉目却有无法掩饰的笑意,如清风拂柳。
他身上有熟悉且好闻的墨竹香,那种与生俱来的脱尘气质也是如出一辙。
“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有墨痕吗?”
“未然。”她念着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抱紧了暖炉。
“嗯?”他应声道。
“书莲说你会弹古琴。”她歪着脑袋,看着旁边的一把古琴,“今日可否弹一曲?”
“乖,明日是溯月的婚礼,今日恐怕不能认真地为你弹奏了。反正以后时间长,你若喜欢,我随时可以给你弹。”他揽住她的肩,轻轻地哄道。
“不,就今日。”她虽然笑容和平时无异,此刻的眼神却有着他极少见过的认真。
他进补的食物并非常人所食,因此陪她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吃得不多,若是不吃,她就会用这个眼神看着他。
这个眼神让他无奈却让他欢喜,他也只得顺从了她。
然而,明日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弹一曲古筝,并非她想得那么容易。上次弹了一曲,不知为何竟耗去了他好些灵力,连续两日他都疲惫不堪,到后面才知,其实,那琴并非他所演奏。
凤息他怎么懂得弹琴?只有身体里的那个人才懂,才能将一曲《长相守》弹得催人心碎。
凤息清楚,那把琴是泱未然年幼便随身携带的,似乎通了灵性,一旦自己碰触到,体内的那个灵魂便开始痛苦地挣扎起来。
那日弹琴的若是泱未然,如果这个时候再弹,则还是泱未然。因此,他不得不用灵力控制着他。
“丫头,下去休息吧。”
她一手拉住他,一手放在他脸上,墨色的眼瞳清澈明朗,却隐隐有泪溢出,“就今日,请弹一曲吧,我是真想听。”
因为暖炉的原因,她的手心非常温暖,在碰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凤息赫然地感觉到心跳似乎停滞在那里。
“好。”他起身,将琴抱来,坐在她身边,修长干净的手放在了琴弦上。
低眸,那一双犹如青烟浩瀚的蓝眸,柔情缱绻地看着她,凝神片刻,凤息勾唇一笑,一字一顿道:“愿抛一世繁华,与君长相守。”
手指拂过,琴声骤然响起,起初犹如细雨落下,点点滴滴,犹如夜空中孤寂跳跃的心跳声,传入她的耳膜。
那是一种淡漠的绸缪,抬眼,便看到细雨薄飞如雾,朦胧处,一个穿着淡蓝色袍子的男子远远走来。
随后,琴声急促,像是走失的人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偶尔琴音又是一转,急切中带着一点欢快的声调。
悲伤,绝望,还有那种绝境逢生的喜悦,她都能在这琴声中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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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却是始终听不到记忆中那种强烈的情感。
她抬头,看着凤息的侧脸,眸子渐渐黯然。密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唯有空旷的大殿,回响着一曲《长相守》。
愿抛一世繁华,与君长相守。
看着他线条柔美的侧脸,她明明放在暖炉里的手却是分外的冰凉。
目光不敢再落在他脸上,因为,此时,她能在他身上看到那个逝去的人,相似的眉目,相似的眼神……
琴声戛然而止,似有琴弦断裂的声音,她猛地抬起眼看着凤息的身子往前一斜,那修长的双手死死扣在了弦上。
“怎么了?”她茫然地问道,那低垂的青丝刚好遮住了他的脸上,看不真切,只是觉得他那扣着琴弦的手在发抖。
还没有开口继续问下去,路乐乐身子一紧,被对方抱在怀里,墨竹香传来,还伴随着他有些吃力的喘息。
“我无碍。”他说道。她在他怀里,无法抬起头看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一种黏稠温热的东西滴落在头顶,天生灵敏的嗅觉让她闻到了血的味道。“未然。”
“丫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让书莲为你梳妆,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不会丢下你的。”说完,凤息放开了她,推她出了门,又迅速将自己关在了房门里面。
隔着那道门,路乐乐神情恢复了淡然,抬手摸向头顶那黏稠的**,放在月下一看,果真是暗红色的血渍。
“未然!”她拍了拍门,里面的人闷闷地应了一声,“丫头,乖,我今日实在有些忙,明日完后,我陪你出月重宫,去其他地方,好吗?”
“好。”路乐乐点头,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哽咽,便又唤了一声,“未然。”
“嗯。”只是隔着一道门,里面的灯清晰地将他的影子映照在门上,有些淡,却极其沉重。
“快回去吧。”他的声音越发得轻,压抑着咳嗽的声音。
她知道,门后的那个人,正将整个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框上。
“未然。”她的手慢慢地移动,放在了大概心脏的位置,指尖轻触,“未然,保重。”话音一落,眼眶中有泪水滑落。
未然,你能听到我吧?我相信,你能的。
门外的人终于离去,靠在门框上的凤息终于支持不住,身体像是被抽干鲜血一样无力地沿着门框滑落在地上。
刚落地,一口鲜血从嘴边喷出,猩红落在他白色的衣袍上,像一朵朵妖冶绽开的花。
果真,一曲《长相守》,竟然是这般的耗竭体力。
手指碰触到琴弦,身体里的那个人就要挣扎出来,若非及时控制,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未然,你自己甘愿放弃第三世,为何如今要这般挣扎,让我也不得安宁。
你可知,这些日子,我都快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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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泱未然,还是凤息?
这个问题,日里夜间犹如魔障一样在他内心深处滋生。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南疆的祭司凤息;看到她时,他总是迷茫,听着她一声声地喊着未然,他又觉得自己成了泱未然。
花非花,梦是梦。因为想不通透,他就不再去想。
“咳咳……”点住胸口,他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面色惨白如雪,看起来虚弱无比。
一切熬过了明日就好了,明日之后,他也想离开月重宫,离开这个笼子。
看到路乐乐走了出来,手里却没有暖炉,书莲忙冲了上去,“夫人!”
路乐乐笑了笑,将他的手拉住,书莲一惊,竟是刺骨的冰凉,“夫人,暖炉是不是落在了大殿,书莲这就去为你拿。”
“不用了,大人身体不舒服,让他休息。”
“啊?大人身体不舒服?”书莲又是一惊,慌忙问道:“哪里不舒服,是病了吗?大人身体一向都很好的,夫人,我去唤大夫。”
“书莲。”看到他紧张的样子,路乐乐拉住了他的手,笑着问道:“书莲为何要这般担心大人?”
“书莲是孤儿,其实月重宫的童子大多都是孤儿,凤息大人将我们接了回来,叫我们读书识字,让我们不再风餐露宿。虽然我们都很怕大人,但事实上,大人从来没有责骂过我们。大人……”书莲声音有些哽咽,”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和夫人一样。”
好人?!路乐乐低着头,看着远处的圣湖,轻轻握紧了书莲的手。
她知道,凤息在书莲心中是完美的神,也是他敬仰的对象,如果,她告诉他,凤息大人如今已快成魔,嗜养血蝙蝠,吸食人血,书莲会怎样呢?
“书莲,夫人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大人一定要死一个,你想我们谁死?”
“不。”书莲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月光下的女子,她眼瞳明亮如星辰,干净得能照到人的心底,“夫人今日可忘记吃药了,怎么会呢?你和大人都不会死,大人是仙裔,会长生不老,夫人您这么好,还有豆豆呢,都不会死的。”
说完,书莲一下子抱住了路乐乐的手臂,“你们都不会死的。”
路乐乐闭上眼睛,然而那泪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滑入了衣衫。
置之死地而后生,总有人会死的,总有人死了才能生,只是还不知道谁死谁生而已。
“书莲,今日我是忘记吃药了。”她突然担心,明日之后,书莲该怎么办?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书莲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彻夜不离开她的身边,一直睁着眼睛瞧着她,无论她怎么劝,他都不肯去睡,一双大眼睛里写着慌张和担忧。
看着这个孩子,路乐乐突然后悔,不该问他那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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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莲,你来。”她朝书莲招了招手,书莲乖巧地走过去,秀气的脸上还有刚才哭过的泪痕。
“夫人。”看到路乐乐的笑容,书莲不知道为何泪水又落了出来。
路乐乐靠在软榻之上,身前放了一张可以折叠的桌子,上面有些宣纸和笔墨。
示意他坐在身边,她拿了一张纸,将上面写的字给他看,“你可认得?”
“清鸢?”书莲疑惑地吸了吸鼻子。
“是的,这是豆豆的名字,它叫清鸢,寓指随清风而去的纸鸢。”她还记得,在那一日,天空明亮,雪终于停了下来,姬魅夜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应承了带她去放纸鸢。
纸鸢向往着自由,她希望豆豆的将来,能无拘无束,不背负太多责任。她和姬魅夜这一生都注定背负得太多,也注定被牵绊,注定在情路上坎坷。
豆豆……她的手放在肚子上,近日的豆豆很安静,很少踢她,像是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事。
可是……她的豆豆,能坚持下去吗?
“泱清鸢吗?”书莲眨了眨眼睛,问道。
路乐乐转头看着他,手放在他的肩上,认真道:“豆豆,它全名叫做姬清鸢,他爹爹姓姬。”
书莲有些茫然,心中纵然有诸多疑问,然而在路乐乐的注视下,却是怎么也问不出。
夫人,自然有夫人的道理,他永远相信着路乐乐。
“书莲,来,今晚和豆豆一起睡,夫人给你们唱摇篮曲。”她示意书莲就着旁边的靠枕睡,自己身子侧了侧,一手拉住书莲,一手放在小腹上。
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为他们唱这曲子了。
小宝贝快快睡
梦中会有我相随
陪你笑陪你累
有我相依偎
你会梦到我几回
有我在梦最美
梦醒也安慰
花儿随流水
日头抱春归
……
很早的时候,书莲醒了,命人伺候着路乐乐梳洗,不一会儿,凤息也来了。
他走到路乐乐身后,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虽然憔悴,然而眉目如画,身上那种似仙人的气质仍旧让他看起来干净而出尘。
因为今日是十五,溯月世子的婚期,她要去观礼,而他要去祈福。衣服翩然如雪,墨色的发丝如平日那般散落在肩头,唯一多的就是他腰间的一束绿色流苏,竟与他眉间的月魄浑然一色。
月重宫的弟子们腰间都有这么一串流苏,不过都是白色的,几乎就被清一色的白色袍子给遮掩住,然而却不曾看到过凤息带着流苏。
她目光落在那流苏上,微微一愣。
“忘记了?”看到她眼中的茫然,他微微一笑,拿出另外一串流苏,放在了她腰间,“那日你说这些流苏带了等于没带,还不如换颜色鲜艳的。我便问你,你要选什么颜色,你一口答绿色。昨日他们终于做好一对儿,我便拿来了。待会儿祈福的时候,我可能会离你稍微远点,这流苏在你身上,我一眼便可看见,而你也能看到我,便不会觉得我将你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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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乐乐垂下眸子,生生地避开他的眼,袖中的手慢慢地握紧。
“来,丫头,我将面纱替你带上,待会儿可要听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得离开书莲半步。”说着,他将一方面巾戴在她脸上。
她的身份可疑,本来不该带她出去,然而将她单独留在这里,他觉得更加不放心,倒不如将她乔装一番,带在身后。
本来,为溯月祈福,月重宫可带弟子一百零八个,多了路乐乐在里面,就算蒙着面纱,也无人敢问。
此时,皇城主干道上挤满了百姓等着观礼。
祭司大人将携带弟子从月重宫出发,行到广场祭台,然后开坛祈福。
而溯月世子则会带着新婚的世子妃从皇宫出发,一路坐在马车里,到祭台,接受祭司大人的祝福。
月重宫一行人刚刚出现在街上,便立即引起了一片轰动。
众所周知,这么多年来,凤息大人是南疆历史上最德高望重的祭司。布幕节,那连续几日纷纷扬扬的大雪,让百姓对他更为敬重。祭司大人极少露面,在百姓的心目中,他已然是神,每次的祭祀,他总是出现在南疆最高的祭台上,飘渺如仙。
今日,他带着众多弟子从月重宫出发,去向广场,而百姓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祭司大人,一时间,欢呼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大家几乎忘记了今日成婚的主角儿是溯月世子。
官道的最前方是分成两排的白衣童子,后面是一辆雪白的马车,精致的雕花车篷,四面白纱轻拂,隐隐可见里面坐着的三个身形。
白衣青丝……
如烟出尘……
虽然期盼着看到祭司大人的真容,然而众人只是看到那个轮廓,已然嘘唏不已,纷纷下跪,不敢抬头再望。
马车缓缓行驶而过,百姓跪在地上,皆以额触底,眉目虔诚,方才那种欢呼在马车行至身前时,都变成了凝重的安静。
马车走过,百姓纷纷起来,凝目而望。
众人皆以为里面的三个身影是祭司大人和两位侍月女神,然而,当看到跟在马车后面的、手持莲灯、姿态气质脱尘的两个女子时,大家心里都是一惊。
在南疆,城中百姓可能谁也没有见过祭司大人的容貌,但是都不会忘记历代侍月女神。因为每月的初一、十五她们都会代表月重宫到城中的湖面上祈福,到处可见她们的身影,所以,百姓对她们并不陌生。
百姓们望着离开的马车疑惑时,那马车后面的白色纱帘突然撩了起来。
远远的,但见一双眸子回望而来。
明亮如夜空中耀耀生辉的星辰,隔着一层水雾,犹如细雨,形成了一束雨幕,竟让人觉得心口一阵钝痛,好似一位不巧落入凡尘的女子,无法找到归途,在四下无助地寻觅。
那双眼眸在看着远处,像是哀叹一声,放下帘子,只给百姓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而那马车已经远离了视线,进入了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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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成两侧早就围满了士兵,形成人墙将百姓拦在外面。马车停在了路口,白衣童子站在红色地毯的两侧,垂头恭迎着祭司大人。
虽然前些日子祭祀大人闭关不露面,朝中众臣开始不断弹劾他,甚至于想尽办法孤立他,然而在马车帘子掀开的一瞬,看着那宛若仙裔的清美男子出来,台上早已就坐的护法面色还是一惊,那种对祭祀打从心里的寒意和惧怕还是慢慢地溢出来。
千年来,祭司一代代传承,不知道为何到了这一代,这一位祭司容貌清美,气质明明看似出尘温和,可是这位沉静的祭祀大人却总能在任何场合,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站在地毯上,蓝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过众人,落在高高的祭台上,细眉当即一蹙,似乎有些不高兴。
看了一会儿,他没有跨步前进,反而回头,舒展眉头,看着身后的马车。
马车里跳下一个童子,皇室、长老也都认识,那是祭司大人贴身童子书莲。
书莲抬起手,扶着一个白色身影走了出来。
不管是祭司大人,他的书童,还是身后百位月重宫的弟子,皆一片白色,然而,等马车里那个人走出来时,众人眼眸还是不由得一亮,只觉得那种白,有些突兀,竟然光芒四射。
同样的白,为何给人这样一种感觉,就连当时的书莲也疑惑了,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那是因为祭司大人看着她的眼神。
那人穿着衔着狐毛的披风,因为冬日寒冷,那宽大的帽子裹着她整张小巧的脸,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竟是淡漠得没有一丝感情。
她走得很慢,跟随着祭司大人走上了台,因为祭祀还没有开始,他们的座位同护法安排在了一起,也属于高台,可以放眼看见台下的一切。
挨着凤息坐下,凤息侧头担忧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问,“可好?”
她笑着点点头,披风里的手却紧紧抱着一个娃娃。
也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欢呼声,凤息起身,看着远处,唇边有一丝温和的笑意,“溯月来了。”
说罢,他将手轻轻放在路乐乐肩上,“你就在这里坐着,哪里也不要去,如果闷就和书莲说话。”
路乐乐突然拉住他,凤息看了看旁人,压着声音笑道:“怎么了?”
“糖。”她举起手,放在他唇边。那是他之前为她准备的枣糖。因为书莲的站位,别人看不到他们的动作。
他眉眼一弯,张开薄唇,将糖含在嘴里,反手握住她,“等我。”
等我,明天我们便离开。
她唇边泱开一抹凄楚的笑,点点头,然后垂眸没有再看他。
祭司大人一旦开始走上祭台,百姓必须纷纷下跪,虔诚膜拜。
直到周围响起了膜拜声,路乐乐才抬起头,看着那站在十几米高台之上的清瘦背影,眼眶中有泪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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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以天地。
诚以神明,
赐我力量……
远处的红色婚礼队伍慢慢行驶而来,祭司大人屈膝跪在莲花座上,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放在眉心。
正在这个时候,溯月婚礼队伍经过的街道上突然出现混乱。
台上的人忙睁眼开去,但见街道上竟然出现了另外一支婚礼队伍,刚好也穿过了西边的街道,走到了官道上。
因为溯月世子马车行驶得太快,两队前方的马车竟然撞了起来。
众人正吃惊怎么回事,便传来马的嘶叫声,有几匹马脱了缰绳,受惊地冲向了人群。
人群发出尖叫声,路乐乐抬头看了一眼凤息,他还是跪在祭台上面,白银如雪,清风拂面,抿着的双唇认真严肃。
祭祀开始的前半刻,是祭司大人同神灵的交流,在这个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祭司都不得停止,否则就要受到力量的反噬。
而这个时候,前方一片混乱,理应维持秩序的士兵竟然没有管理。顿时,那些烈马,拖着马车直接朝广场这边冲过来。
一路上,百姓纷纷避让,尖叫声此起彼伏,那几匹马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朝祭台这边冲了过来。
这边坐着的全都是皇室贵族,一看那些疯了的马儿,还有逃窜的人群,他们也都是一惊。
四大长老起身,凌空而上,落在马前,指尖点出,试图要控制马冲过来。
然而刚刚接近马的前方,四个人脸色顿时大变,面面相觑,眉间有担忧之色——马被人下了念力。
路乐乐也起身,看着远处,只见街道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他手里牵着白马,身穿红色的喜服,衣衫上金色绣线绣着曼珠沙华。其实,那个人有一张很平常的脸,清秀的眉目,清秀的鼻翼,清秀的薄唇。
然而,那一双远远望过来的黑瞳,却是非常的漂亮,犹如瑶池的水一样干净,犹如星辰般灿烂,那望着她的眼神,温柔缱绻,波光潋滟,不过是那么一眼,就足以让她沉溺下去。
隔着拥挤的街道,还有慌乱逃窜的人群,那个男子,朝她微微一笑,笑容绝世无双。
今日是满月之日!
为了不让人注意,他易容而来,金瞳换成了一双黑瞳。
很久之前,在正王府,她抱着小鸡少爷说:“梦中,我希望我的命定之人,有一天会牵着白马,当着世人的面,将我迎娶回家。”
那个时候她还向往着灰姑娘的故事,有着少女的虚荣。
她说:“那白马王子一定要举世无双,他的眼睛要十分的漂亮,足以让百花在他身后惭愧地凋零,而那双眼睛,只会看向我。”
她记得,小鸡少爷扑哧一笑,然后鄙夷地瞧着她。
而这个时候,她的白马王子来了。
越来越多的马冲进了广场,到处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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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要去哪里?”路乐乐起身,书莲大惊,忙拉住她,“下面好危险,你别动,书莲会照顾你。”
她低头,抚摸着他的脸,“书莲我要走了。”
“走?你走哪里去?”
“我的夫君来接我回家了。”她笑了笑,眼眶中有泪水溢出,让书莲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他好久没有看到夫人这样笑过了,虽然她会对凤息大人笑,然而那种笑带着迷茫和娇憨。而此刻她的笑,却是骄傲而自豪的。
说完,她抬手解开自己的头发,那是早上凤息大人亲自为她绾的发啊。她用白色的绸带、一支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红色西番莲发簪,轻轻地将头发重新挽起。
“夫人……”不知为何,书莲突然哭了起来。夫人脸上骄傲而满足的笑容,让他觉得,这一次夫人是真的要离开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
“书莲,你看。”她拉住书莲,抬手指着远处,那牵着白马走来的青年,“你看到了吗?那是我的夫君,那是豆豆的爹爹。”
慌乱的人群中,书莲一眼看到了那个人,瞬间被那双熟悉的双眸怔住……这个,他极力地回想,似乎在哪儿见到过这双眼睛,他记得这双眼睛,世界的一切都无法纳入他的眼底,除了夫人的影子。
“看到了吗,那是我的夫君。书莲,他的名字叫姬魅夜。”
姬魅夜……这个名字!书莲突然想起了那个布幕节,那个用来纪念南疆历史上最让人惧怕的男子,他被驱逐,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他操控亡灵,据说活了一千年,被世人称为“鬼姬”,因为他容颜绝艳。据说,他是破坏神。
布幕节上,来了一个男子,带着白玉面具,可是挡不住那绝美的下颚和薄唇。书莲记得,那个人好像就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而那个人就如今日那般深深地凝望着夫人。
远处的那个人……他不是金色的双瞳,然而那漂亮的眼眸却是一样。
书莲刚要说什么,然而,脖子上一阵酥麻,他抬手一摸,竟然多了一枚银针,然后晕了过去。
“书莲,好生保重。”
路乐乐将书莲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脱去那白色的狐裘披风,将外面保暖的红色外套也一并脱下,只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衫挤进人群,绕着台柱离开。
“乐乐。”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路乐乐一看,是若云,“快,这里!”
路乐乐感激地点点头,将手伸给了若云,趁乱离开了台子,朝下面奔去。
“广场里有结界,他们进不来。”若云小声说道。
路乐乐吓了一跳,抬眼看了一下高处的凤息,他一定是感知到了什么,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也下了结界,难怪姬魅夜无法进来。
凤息手指一颤,终于睁开了眼,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他无法顾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猛然回头看向台子上,却没有在混乱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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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顿时一沉,他的脑子开始有些乱了。
“乐丫头。”他大惊,身子犹如魅影一般从高台上掠下,不带丝毫风云。
然而,凤息却看到台子上只有书莲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披风,像是深睡了过去,脖子上有一枚没有来得及取下来的银针。
他看到那一串绿色的流苏独自躺在地上,随风而动。
清美的唇角微微勾起,他抬眼,看着慌乱的人群,却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乐丫头!”凤息握紧了那流苏,四下看去,在人群中大喊。
那声音穿透人群,听起来有几分凄凉和悲怆。
跑到广场的路乐乐身形突然一滞,眼眶中似有泪珠滴落。
“乐乐。”若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快走。”
她点点头,然而身后那苍凉的呼唤声再度传来,“乐丫头!”带着几分焦虑。
四下都是拥挤的人群,冲进来的马越来越多,尖叫声此起彼伏,路乐乐突然想起了半年前在那座小城市,也是这般的人群,那个年轻的男子,他双眼看不见,就站在人群中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乐丫头!”
那声音,竟然一模一样。
泪水滚落,她脚下犹如拴着铅球,竟分外沉重。
那不是你啊,未然,喊我的人不是你啊。
“若云,走。”她不再做任何停留,拉住若云飞快离开,然而,身后一股杀气瞬间逼来,路乐乐惊觉地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白影掠来。
“小心!”若云大惊,忙飞身挡在路乐乐身前,似要将她扶住。